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惊雷劈入,封锁四年之久的情绪堤坝几欲崩塌。
江弈大脑空白地往侧边退了一步,手不住地哆嗦,是的,江弈承认那不是颤抖,是哆嗦。
他仓皇失措地按了好几下关门键,在他看过来的前一刻,厚重电梯门终于缓缓合上,将那道纠缠了他四年之久的视线被隔得严严实实,紧绷的身体骤然放轻,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无力地靠到墙上,有些呆滞地望着电梯门。
阖眼,控制自己放缓急促的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
没事的,他将会得到除去淡漠以外的视线,他将会让纪九韶只看着他,并且不得不看着他。
只是,不是现在而已。
他坚信,他将会得到所有。
小男孩见电梯门关上,疑惑地抬头看江弈,“叔叔?”
江弈靠在旁边平复下心情,收起眼中的阴郁,低头对上那道纯真的视线,开口:“突然想起我赶时间。”
“哦——”小男孩没说什么,重新盯着电梯门看。
这小孩子是谁?怎么会跟纪九韶在一起。
江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八九岁,皮肤白净,显得有些软糯,眉眼间跟纪九韶还有点像。
难道是……
瞳孔骤缩,脑袋里闪过一个词——儿子。
他怎么不知道纪九韶结婚了,难道是私生子?
有了这个念头,盯着小孩的目光更诡异了,刚才的“言哥哥”喊的应该是陆言,听起来他们的关系不错。
江弈实在疑惑,便主动蹲下身去问:“你要等的是谁?”
小孩用食指戳着电梯门,眼睛转了一圈,歪头看电梯顶:“用老师的话来说,是我的监护人。”
江弈更懵了:“监护人?”还想多问点什么的时候,电梯已经到楼层,他只得起身,想了想,拉起卫衣的兜帽盖住脑袋,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等电梯门打开便快步走了出去。
今天不过是想见见陆言,结果接连碰上两个煞神,差点翻车,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以后还是得低调点。
小男孩也走出电梯,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弈背后硕大的黑色的骷髅头logo直到消失。
过了半分钟,白衬衫的男人从旁边的电梯迈出来,朝他抬了抬下巴:“跑慢点。”
“二叔,刚才我看到一个好奇怪的人。他背后有好大一个骷髅头,”纪小希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圈,“这么大!跟电视里的坏人一样!”
男人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迈步往前走:“少跟琴婶她们看电视剧。”
“真的,他的头发有一块是白白的,特别像坏人。”
纪小希跟在后面又往江弈消失的地方瞅了好几眼,“还有跟你一样的墨镜。”
纪九韶摘下墨镜拿在手里,长臂往后一挥,掰过左顾右盼的小脑袋,低头问:“不想见陆言了?”
听到陆言的名字,纪小希眼睛一亮,抛开奇怪的叔叔,小跑着往前。
不知道自己被当做“电视剧里的坏人”的江弈刚溜出游泳馆,愉悦的心情被接二连三的惊吓彻底搅没了。
看了眼时间,才三点多,不想回酒店,他讨厌无聊,讨厌安静,干脆打车往酒吧去,下午三四点的酒吧基本没什么人,江弈金卡一甩,老板将公主们从被窝里拉出来,化妆收拾完毕给江弈包厢塞去,七个陪酒女陪着他喝酒划拳玩乐,欢笑阵阵。
这么一闹就是几个小时,夜晚终于来临,外边的音乐声愈来愈吵,江弈趴在女人堆上,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在有人一脚踹门而入之前,江弈正靠着柔软的胸脯,享受着点火的按摩,嘴边是香软的红唇。
巨大的踹门声让里面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去,几个男人进来,踹门的那个脚步虚浮,几步踉跄着走上来,明显是喝了酒,边走边骂:“我x你马,哪里来的小瘪三?知不知道你抱着的是谁?”
江弈半眯着眼转头看身后的女人,含糊问:“你是谁?”
女人愣了愣,看看那人又看看江弈,讷讷说:“念念。”
江弈懵着回男人:“她是念念。”
“我x——你tm装傻是吧?”
男人一把推开江弈身前的女人,女人一时不妨,惊叫着撞倒在一边的茶几上,扫落了一桌的酒水,其他几个陪酒女连忙上去扶她。
“这女人是老子林天一的。”男人一把揪起江弈的领口,“粉色里谁不知道念念是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玩?”
江弈努力睁大迷糊的眼,挥开他的手,“煞笔吗你,她们——”
手指扫过包厢里的一圈女人,“谁兜里有子就是谁的。”
自称林天一的男人拽过沙发上的女人搂在怀里,回头向着后面的人粗吼:“收拾他!”
跟进来的那几个男人有些犹豫,“天哥……你醉了。”
“醉你妈批!给老子往死里打!”林天一一声暴吼,怀里的女人被吓得一缩身子。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认命地撸起袖子过来。
江弈看着来势汹汹地几个人,耸了耸鼻子,有些想笑,这世道变化真快,四年前c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浪子江家大少,如今竟然沦落到在夜场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欺负的程度?
他江弈从初中开始泡吧,从来只有他砸别人场子的料,这还真是第一次被人砸场子。
他顺过一瓶酒,正打算给这些后生来点教训,又有人闯进来了“喂喂,天一,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
江弈往门口看去,进来的人也看见了他,明显一愣。
“江弈?”
江弈掂着酒瓶,朝他笑了下:“林骏。”
林骏,四年前与江弈臭味相投的酒友,江弈别墅派对的常客,当年在酒吧被周博明胖揍的时候,他也在场,当然,后来被纪九韶踢出c市后就再无联系。
“你怎么回来了?”林骏拨开几人过来,见江弈跟林天一都是酒熏熏的模样,又见这一包厢的狼藉,皱眉,“这就是怎么回事?”
江弈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可有可无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抢了天哥的女人。”
林骏看了一眼林天一怀里的女人,有点头疼,“江少,天一醉了,你别往心里去。”
林天一嗤的笑了一声,“江少?哪个公馆的江少爷,我怎么没听过?”说完,包厢里爆发一阵大笑。
江弈半耷拉着眼皮睨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酒瓶。
跟江弈一起厮混过的林骏直觉不好,转酒瓶是江弈每次发飙前的习惯性动作,赶忙插到林天一身面,“江少,他是我表弟,今晚喝得有点多,你别多计较,我带他走。”
林天一一手搂着女人的肩,一手推开林骏,轻蔑的笑:“林骏,你让开,我倒想看看这个江少爷他能怎么着我,用后面夹死我吗?哈哈哈哈——”
“哈——”江弈竟也跟着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笑声粗砺沙哑。在众人看傻子的目光中颠了两下酒瓶,眼角逐渐变得尖锐,眸光露出几分阴沉。
“江弈!”林骏突然失声大喊。
众人注目中,江弈骤然举起酒瓶,跳起来向着林天一的脑袋狠狠砸下去,他的动作迅速又狠辣,根本没人来得及阻拦。
狂放的笑声戛然而止,酒瓶在他的脑袋上炸开了花,伴着女人刺耳的尖叫,酒水混着那些玻璃碎片迸射。
包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屏幕上滚动着的火辣画面,和变幻不停的的彩灯。
林天一的脑袋上很快有血顺着淌下来,人也往旁边倒去,几人连忙上去扶住,“天哥!”
江弈舔了舔嘴角,拎着参差的玻璃瓶,抬眼扫视那群人,“还想来吗?”
林天一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坏了一群人,“快送医院!”
林骏匆忙让人把林天一背出去,然后回过头阴狠地瞪着江弈:“江弈,你别以为你老爹能一直护着你!”
江弈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不甚在意地扔掉玻璃瓶,重新陷到沙发里,翘起二郎腿,从角落摸出一瓶酒来。
这副老神在在的举动更是让林骏怒火攻心,“现在叫你一声江少是客气,你以为你还能在c市翻起多大的波浪,不知道你是天真到了什么程度,还敢回来。”
“为什么不敢?”江弈咬掉瓶盖,把瓶口凑近嘴边。
“只要我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周博明,你觉得腾跃还能活?”
林骏搞不懂江弈是真傻还是假傻了,这个时候还这么淡定,他讥笑一声,“对,你是要趁现在多喝几瓶,以后大概你连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高兴就好。”
“你现在这么嚣张,可能是觉得腾跃不怕周博明家,是吧?那你知道那天周博明旁边的人是谁吗?”说到这,林骏语气里的嘲弄非常明显。
江弈顿下了动作,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说出那三个字。
林骏吊着眼角,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一字一顿:“纪九韶。”
江弈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的颤了颤。
“你完了,江弈。”林骏冷冷一笑,扔下最后一句话离开。
“林骏,”江弈突然开口喊住他,在他回过身看着自己的时候,偏头问:“你真以为我靠我爹就敢回来?”
林骏怀疑的目光扫过他,刚想说什么,就见江弈挥了挥手。
“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拉上,损坏费用你们出。”
林骏额角抽了抽。
“嘭——”包厢的门被狠狠拉上。
江弈环顾空旷的包厢,卸掉全身力气躺靠在沙发上,抬起冰冷的手指按揉了几下眉心,酒劲伴着熟悉的烦躁感涌上来。
倒不是担心林天一的伤,他打了十几年的架,出手非常有分寸,给林天一那一下也就是出血量多了点,只是……林骏现在知道他回来了,如果给周博明他们知道了,会非常麻烦。
纪九韶纪九韶纪九韶,这三个字像个魔咒,只要碰见与这三个字相关的,他就非常容易变得暴躁不安,高中的时候是这样,十八岁那年也是这样,四年前也是这样,今天亦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粗暴地给人脑袋开过瓢了。
晃晃脑袋抓过手机,忽略那些未接电话与未读短信,找到熟悉的号码拨过去,“安排几个人去中医院门口,让林骏说不了话……”
沉吟数秒,冷硬道:“至少这几周说不了。”
……
包厢里的灯光还在跳动,伴着外面嘈杂的音乐人声,酒劲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江弈躺了没一会,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