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宰来之前, 我一直都靠在墙角闭目养神,同时在脑海中捋着关于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我觉得必逃不开某位白毡帽的手笔。
港口并不是没有涩泽龙彦动向的情报,就算不如异能特务科那边精准, 但多数时间的预测也都是极为有效的。
就像报告上说的涩泽龙彦的进攻一般都带有计划性与目的性, 同时他也是个有些散漫的家伙,按理说昨天刚行动过的他, 今天一般不会再次发起攻击。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白雾属实异常, 特别是在我不久前刚刚与某人进行了一次面谈的情况下。
所以说白毡帽君是表白不成功,恼羞成怒, 所以奋起想要把我干掉吗?
真小心眼,我在心中吐槽着,恭喜他成为我记仇小本本上的榜首。
沙沙——
突然一阵像是熟悉,又不太熟的急促脚步声传来。
我之所以称它为熟悉是因为, 根据步伐习惯,这很像是太宰的鞋底会发出的声音, 平常他总是在我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对于他的脚步声我闭着眼隔很远都能听出来。
不过为什么又说不熟呢,那是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像我目前听到的这样急促奔跑,那个少年永远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 无论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无论面对谁,都是如此。
所以, 顺着心中的猜测,我睁开了眼, 朝着不远处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尽管雾气遮挡了视线, 因毒素而侵扰的意识也让我的目光有些涣散, 但我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色身影正在往我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动。
到底会不会是太宰呢?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心底竟然生出了点点期待,我甚至在想,如果是他就好了。
但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是敌对组织的人?真的会有人能在与自己异能的对战中胜出吗,如果有,那一定是个相当可怕的人啊。
不过在白雾之后的身影现身之前,这一切都是空谈。
毕竟我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么想着我继续往藏身的箱子后面缩了缩,同时握紧了刚刚被我收回来的手术刀,上面残留的余毒足够让除了我以外的人损命了。
那个人的脚步开始放慢了,为什么,是因为觉得接近目标了吗,可这周围应该也就只有我一个活人了,所以目标会是我吗,所以...会是他吗?
虽然我抗毒性较高,但依旧耐不住毒药的逐渐发作,就比如说现在,我的头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痛了,呼吸也在慢慢放缓,或者说处于一种气若游丝的状态,因为我在特意控制。
剧烈的喘息会加速体内能量的流逝,不知道还要继续撑多久的我,此刻必须保持体能。
哒哒——
脚步声近在咫尺,浓雾散去,黑影终于显现了身形。
我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露出一只眼睛,然后就跟同样也只露出了一只眼睛的黑发少年,隔着并不算遥远的街道,直直对上了视线。
原来真的是太宰啊。
我有些说不上自己此刻的感受,好像有许许多多噼里啪啦的小烟花心中绽放,感动亦或是期望成真?
不久前刚下压的酸涩感再度上涌,搞得我鼻子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
有点想哭,但是我不能哭,在猫猫面前哭鼻子好丢人的。
我跟太宰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现在的状态比我还要狼狈,甚至有一丝脆弱?
话说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可怜又落魄的表情,怎么会表现得,像是一只被主人丢掉的小流浪猫一样呢,明明一直以来我都有在好好养他的,什么嘛。
我鼓了鼓脸,然而因酸涩而想要下垂的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
“太..宰?”
怔愣的太宰治听见女孩呼唤他的声音,很微弱的,几乎在风中消散不见的声音。
原地伫立了许久的少年终于抬起脚步逐渐向女孩走去,躲在杂旧的纸壳箱子阴影之下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团,她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抱在腿上,委委屈屈的将自己缩在一起。
然而随着太宰治的靠近,她也慢慢有了动作,她似乎是想要伸手跟他打个招呼,但好像没有力气了,只是稍微抬起胳膊动了几根手指。
不过太宰治却如是负重地松了口气,至少她是没事的,她...
然而走到女孩面前,少年才发现,对方胸口下方隐约透露出的血痕,以及,她的眼眶为什么是微红的,一副刚流过泪的模样,这个想法让太宰治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她从不是一个会在别人面前展示弱点的人,更不是会惧怕疼痛或死亡的人,那么是谁,什么样的存在,能惹哭这样的少女?
虽然太宰治的胸腔仿佛被无数蚂蚁啃食了一般的心痒,但他想要质问的话绕到嘴边转了又转,最后只是变成了一句浅浅的打趣:
“难得见绘音酱这么委屈的样子呢,绘音酱现在就是一整张小花脸哦。”说着少年蹲下身,伸出食指轻轻搓了搓女孩眼角处的的泪痕。
“哈哈,绘音酱不会是疼哭了吧,堂堂港口Mafia大小姐躲在街角哭的像个孩子,说出去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或许太宰的语气是有几分打趣,甚至一般人听了可能会觉得恼火,但我不是傻子,我分得清,这个笨蛋明明就在担心我,不然他又怎么会成为第一个找到我的人。
这是一个从来不会把关心挂在嘴边的人,但偶尔却会默默地做那么一丢丢能让人感到暖心的小事,虽然只有那么一丁丁点,但我知道,这对太宰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本就是个很难对别人付出的家伙。
所以我也不会怪他的日常嘴毒,只是,
“我都说了未成年前我就是小孩子,以及——”我扭过头摆出冷脸:“别以为你来救我之前的事就能翻篇了,太宰,你——”
我的话被少年的道歉打断了。
“对不起,绘音酱。”太宰治低着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不该对你...对自己的朋友那么做。”
我静静地望着眼前只留给我一个头顶发旋的少年,他真的道歉了,他竟然会道歉诶,明明港口Mafia的太宰治会向人道歉这句话说去才是要让人嘲笑的,因为没人会相信这种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的笑话。
但现在我信了,以及,他甚至还承认我是朋友了,真是百年难遇的场景啊,应该录音的,但是我的手机好像丢掉了,好可惜。
然后我就注意到了此刻正被他攥在手里的粉壳手机,哦,没丢,在那。
强撑着伸出一只手,我摸了摸猫猫难得主动伸向我的脑袋:“那这次就先原谅你吧,不过我要道歉的礼物哦。”
我从未向太宰索要过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送他东西,一根棒棒糖、一罐蟹肉罐头、一小卷从医务室顺手带上来的绷带。
但现在,我莫名的想要往他讨要点什么。
或许我早就没那么生气了,只是一直在等着这份道歉而已,还好等到了,不然的话,长久没有猫猫待在身边捣乱,我...会感到不习惯啊。
还记得自己曾说要改掉这个习惯来着,但现在好像,改不掉了。
“绘音酱。”少年突然没来由地喊道。
“嗯。”我收回了摸猫猫脑袋的手,看着太宰,等待他接下来的下文。
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继续喊了一声,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绘音酱?”
“我在?”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看起来很像个假的吗,还是说他患上了突发性耳聋?
“绘音酱绘音酱绘音酱,绘音,森绘音!”
太宰治一连串喊了很多次我的名字,喊的我本就昏沉的脑仁雪上加霜,甚至最后在他喊出我全名的时候,我在脑子里把最近做过的事情全过了一遍,好像并无不妥?
“绘音酱~”少年还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少女的名字,语调变了又变,像是呢喃又像是上瘾,只是——
“我还没死透呢,太宰,但是如果你再喊下去说不定就要躺板板了。”我有气无力地说着,感觉太宰跟我体内逐渐发挥作用的毒药一个性质,都是在变着法的想让我狗带。
“没事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会陪着绘音酱的。”太宰治的声音如同甜到发腻的蜜饯,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说不上的温情,然而他说出的话听在我耳朵里却像是在咒我们一起狗带。
“那样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殉情了,对吗?”绷带妖精的眼睛里亮闪闪的,仿佛在等待女孩的回答。
我看着他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虽然心跳确实在加速,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泛滥,但我那仅存的理智告诉我,我现在更需要治疗。
“太宰,”我看着黑发少年,神情是跟上手术台时一样认真:“小心我咒你永远都无法自杀成功。”
太宰治:“不愧是绘音酱,这可真是最恶毒的诅咒啊。”
“走吧。”我扶着墙正打算慢慢站起来,但太宰却在我面前背对着我蹲下了。
“绘音酱不是没力气了么,来~治哥背你~”太宰治回眸看着少女,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感动或欣慰之类的表情,但没想到却看到了对方一脸的一言难尽。
太宰治:?
“你确定不会摔到我吗?”打量着太宰并不健壮的小身板,我有些担忧,虽然林太郎下令让他锻炼体术,但黑蜥蜴成员向我打小报告说太宰大人总在摸鱼。
“才不会,不会!绘音酱在小瞧我!”太宰治比划了一下他与少女之间的身高差,足足一个头呢,他背起对他来说小了不止一号的女孩根本一点都不费劲好吗!
莫名有种被歧视了身高的我:......
“唉,好吧,那就辛苦治哥了。”
见太宰十分坚持的样子,我放弃了让他搀扶着我走出白雾的想法,就相信猫猫一回吧,毕竟不知不觉太宰已经长得很高了,我现在看他都要仰视。
我趴在了太宰的背上,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环过我的腿逐渐站起身的动作。
只是他好像突然有点重心不稳往后倒了一下下,这让我不自觉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小心一点啦。”我脑袋抵在他后脑勺偏下的位置,小声的,如同撒娇似的咕嘟着,这个位置离他的耳朵很近,所以即使我再怎么小声,我都知道对方会听见。
“知道啦,绘音酱放心吧。”太宰治微微侧头朝人一笑:“刚刚只是个意外。”
要知道本来因为背着少女,二人间的距离已经算是密不可分了,更何况这一转头,太宰治的唇瓣无意间擦过少女额间散落的黑发,有点痒。
太宰治瞬间转回了头,他的嘴唇痒痒的,然而此刻他的双手却没有一只有空。
他甚至恶作剧地想,要是现在突然空出来一只手,那对方会不会更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虽然太宰治很喜欢那样感觉,哪怕会被紧紧勒住直至无法呼吸,但他依旧很喜欢,只是他也知道,其实少女现在已经很累了,她甚至都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之所以并没有昏迷也只是强撑着而已。
所以啊,他还是不逗她了,好好休息吧,已经没事了。
慢慢地徒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太宰治感觉很平静,绝无仅有的平静,好像身边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一样。
要是这条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好了。
当这个念头在太宰治脑海中产生的那一刻,他先是脚步一顿,随后又有些说不上的难以置信。
少年抿了抿唇,眼底像深不见底的泥潭,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地对自我的审视,让他终于大致搞清了一件事,那就是——
喜欢,他确实是喜欢这个人吧,如果这种感觉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样的情感可以被称之为喜欢呢?
对他来说,他已经会因身后之人的离开而感到恐惧了,这多不像他啊。
可是,太宰治在心中再次无数遍地质问自己,要不要再试试,他真的确定是喜欢吗,真的不是猫猫对铲屎官强烈的占有欲吗,他...真的能控制住自己的吗?
“唔..”背上的女孩传来无意识的嘤咛,太宰治瞬间回神,还是得先赶快回去才是。
她的毒就要解,可是他好像也中毒了,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