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随着大厅的灯被打开, 这间被锁了一个多月的诊所终于重新被光亮笼罩。
跟着人的走动而随之飞舞的尘埃直冲面颊,当一间屋子无人居住后格外容易积灰, 被呛了一下后, 我伸手捂住了口鼻。
口罩,林太郎的医用口罩在哪里来着,啊, 找到了。
从药剂室柜台的桌子下翻出一包一次性口罩的我站了起来, “太宰,你要一个吗?”
“我才不用。”
熊孩子太宰治表示连垃圾堆都睡过的他, 才不会被灰尘困扰, 然后他就被女孩拉窗帘的动作扬了一脸灰。
默默带上口罩的太宰治:作为森先生的学生我知道呼吸道感染和尘肺都很痛苦, 我只是不想得那么痛苦的疾病而已,绘音酱应该明白吧。
我:哦。
“那我就先上去收拾东西了。”与全部身家只有一身行头的太宰治不同,女孩子的东西可是很多的, 上次走的急并没有全部带完。
越过半躺在沙发上的太宰, 我上楼来到自己的卧室。
环绕四周, 书架上的书有几本是典藏版的, 得带上, 那还有半罐子没吃完的手作糖,偷偷带回去,不能让红叶姐看见,在林太郎的指示下, 现在就连她也开始控制我的糖分摄入量了, 桑心jpg.
还有这个手账本还没用完呢, 封面这么好看, 带上, 窗台还剩一盆多肉, 嗯很顽强没死全,带上,以及——桌子上这只翻我手账本的绷带精,带上...嗯?
太宰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他是猫嘛,走路都没有声音,我感觉自己仿佛白被红叶姐训练了一波反追踪技术。
“太宰,你又在干什么?”我走到太宰治身边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不得不说他那像头松狮一样炸毛的头发真的很好摸。
“想不到小绘音酱还有写作的天分嘛。”
太宰治一边摸着他的脑壳一边转头,他翻过了手账本前半部分用作报纸剪纸的部分,精准地找到了我最初的几篇黑历史——那几朵颜色不同的花朵拟人。
我:......
太宰治依旧在喋喋不休,“原来你是这样的绘音酱呀,哇哦这三篇短篇小说的原型是你的异能吗?”
“啧啧,小红是热情似火的少女,小蓝是忧郁丧系的男孩,小黄是欲.望缠身的风尘女子,绘音酱这些名字起的相当有特色啊。”
“谢谢夸奖。”我一把扯过他手里的手账本,顺手往他嘴巴里塞了颗糖,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我为什么做的这么熟练,“乖,到一边呆着去。”
嗷呜嗷呜嚼着糖豆的太宰治果然听话地呆到了一边,就是——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我挑挑眉,他是怎么把手账本从我手里顺过去的?
看着靠在门口难得对什么东西起了点兴趣的太宰,我最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的黑历史早就被聊天室的众人传阅过,现在也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个新的知情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太宰这人怪的很,你越是不让他碰什么,他就越要跟你较劲,让太宰治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看书总比他想方设法作妖好。
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我转身到外面找了个纸箱子回来,开始在房间的一角收拾起我要带走的东西。
现在的氛围很融洽,两个人处于同一空间,各自都在专注地干着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却又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无声的陪伴相当难得,能与他人建立起这样一种关系的概率小之又小,往往只有那些相处的久了,互相之间真正默契的人们才会拥有。
...想到这我沉默了,然鹅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跟太宰之间默契值很高呢。
就在我收拾完我那些念旧不舍得扔掉的玩偶后,我看见了捧着手账本出现在我面前的绷带少年,他用那仅有一只的鸢色眼睛盯着我,里面翻滚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暗情绪。
“呐,绘音酱。”太宰治单手别在手账本上的某一页,“这个结局,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女人写成疯子。”
他手指指在那篇黄色玫瑰的结局上,脸上带着令人不舒服的假笑,聪慧如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我的一个并不成熟的作品中的含义呢?
又为什么硬是要从我口中听到那个他已经知晓了的答案?
我不明白,明明深谙人性之悲哀,却还是不厌其烦地反复回味,难道刀割般的疼痛是会令人上瘾的嘛,反正我总是搞不明白他。
“因为情节需要她活着,而杀死一个人的方式除了死亡,还有一个,那就是让她变成疯子。”我最终还是回答了太宰的问题,毕竟身为一个写故事的人,我有责任告诉我的读者这个故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宰治嗤笑了一声,“呵,真是可悲。”
当然,他这个可悲到底说的是谁,是我笔下的女主人公,还是...这就无从知晓了。
“看完了嘛,看完了就还给我。”我再次从太宰手中抽出我的本子,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为了不让他空手而归到处摸鱼,我将那一摞收拾好的箱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错不急防的重心不稳使太宰治脚下一个趔趄,巨大的箱子甚至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好努力地向一旁歪头才能看到少女的身影。
“太宰,你现在的表情可比刚刚生动多了。”看着他瞬间瞪大了的眼眸,我从他身边走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为男孩子要绅士一点嘛,总不能让优雅的女士干力气活对吧。”
太宰治:首先我并不准备当个绅士,其次你也不是优雅的女士。
我(微笑脸):我看你是找打哦。
让太宰帮我搬箱子的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下楼之后,马上就有识眼色的黑衣小弟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一摞箱子。
那么现在该收拾回港口大楼了,下次来又不知道要多久,唉,就是可惜我在门口种的花了,也没人帮——
诶,好像有人帮我照顾耶,看着那仍旧生机盎然的植株,我有一瞬间的沉默,脑海里迅速闪过了几个名字,不会是——
“喂,谁在那?”突然,负责保护我们的港口成员纷纷掏出了手.枪,他们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墙头喊道,“出来。”
但缩在墙后的人仿佛没听到一般,任由港口Mafia的众人如何喧斥,他也丝毫不显露身形。
看着不远处的墙角,我眨了眨眼,没有感觉到杀意与危险啊,大概知道是谁了。
“把枪放下吧。”我走上前伸出一只手附上长谷的枪口,“不要紧的,不是敌人。”
“可是大小姐?”长谷上杉虽担心小姐的安危,却还是在少女眼神的制止下带领随行人员放下了枪支。
我转身慢慢走向那个被港口众人警惕的墙边,随即伸手道:“芥川,吃糖吗,红豆味的。”
在我的声音落下之后,身型单薄的垂耳兔少年才谨慎地走了出来,他接过我手中的糖果,看了看我身后的众多黑衣人,又看了看我的脸。
“你...”芥川龙之介知道这群人来自港.黑,毕竟那辆车的标识太过显眼,他本以为他们会对这家诊所不利,可是当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出现之后,黑衣人们纷纷恭敬地向少女鞠躬。
甚至刚刚还有人叫她大小姐...所以,已经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吗。
诊所被铁链锁了将近两个月,芥川龙之介早已从最初的担忧变得犹豫,那个时候他想,或许她已经跟着医生离开了这座乱城。
现在看见她回来了,庆幸之余还有另外一种感觉,芥川龙之介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就是好像,好像呼吸有点不畅,难道他的肺病更严重了嘛?
啊,也有可能是那个一直触手可及的存在瞬间变得遥远了吧。
“你什么你,说了多少遍啦,叫姐姐。”
我伸出手想要摸芥川龙之介的脑袋,占另一个世界各个文豪们的便宜,从最初的心有不安到现在的心安理得,我已经深有感触了。
拜托我爹都是森鸥外了,我还跟太宰治同吃同住了很久,所以认个芥川奖当小弟也无伤大雅嘛。
芥川兔兔扭过了脑袋,拒绝了我的摸摸头,不过拒绝无效,嘿嘿,我还是揉了一把少年两边发白的鬓角。
“你,你现在是港口的...”芥川龙之介有些说不出口。
少年语意未尽,但我却明白他的意思,“是啊,所以这段日子很忙呢。”
看着别扭到不知该将眼睛看向哪的芥川兔兔,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小男孩嘛有的时候还挺赤诚的,虽然总是凶巴巴嘴硬的很,但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担忧。
我转身走到被黑西装抱住的箱子面前翻啊翻,将我那本想背着林太郎他们偷偷带回去的糖罐子拿了出来,然后我将其塞到了芥川手里。
“喏,记得银酱很喜欢吃奶味的糖对吗,这里面还剩好多。”
“在下,在下不要。”芥川龙之介推回糖罐想要拒绝。
“可是这是给银酱的哦。”我歪歪头,“银酱应该很喜欢吧,难道龙之介要让银酱伤心嘛?”
“不,在下,在下,妹妹酱她。” 本就不善言辞的少年此时显得更加无措。
“好啦。”我强势地迫使他收下糖罐,“虽然大概率我不会再来这个诊所了,但不出意外我不会离开这座城市(任务除外),以后有空再回来看你们。”
坐上长谷的车,我跟芥川招手,在拉上车窗之后,我便看到了坐在我身边满脸写着“我要有小情绪了”的太宰治。
“哼,外来的小野猫还挺讨你欢心的。”太宰治阴阳怪气地说。
“我跟芥川认识的时间可比你早多了。”我瞥了一眼太宰,“再说了,人家才不是什么野猫呢,是兔兔哦,我投喂了超久的兔兔。”
看着仍旧一脸不爽的太宰治,我戳了戳他的肩膀,“把你那一肚子的坏水收一收,兔兔那么可爱,不可以恰兔兔。”
“你对他可真好,果然家猫不如野犬香。”太宰治闭上眼往后座上一仰,一副赌气任性的模样。
我:哦,原来他知道自己在我这是只猫啊,以及都说了芥川是兔兔,怎么又变野狗了。
家里的小猫咪闹情绪了,我表示很心累,唉,就不能让我两全嘛。
我转过身正对着太宰治,语气略带无奈地开口,“难道我对你不好吗,太宰?”
太宰治在少女的话音落下后,就重新睁开了左眼,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女孩,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这一年来受其关照、被纳入羽翼之下的人的确是他。
好像她对他确实不错来着,这一点太宰治无法反驳,不会过多的阻扰他自杀,只会默默地在他床头放一瓶伤药,这让人感到灼热的温暖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到太宰治想要尽可能的逃避。
太宰治默默地想着,而一旁的少女仍在扒拉着手指说些什么。
“我明明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挺好的,林太郎、爱丽丝还有你。”虽然这只是我自主认为,不过应该也差不多吧。
“而且相比于芥川,太宰你才是真正生活在我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你们两个对上了,我自然也只会更偏向你这边。”
说着我伸手在太宰面前挥了挥,怎么感觉这家伙听我说话听走神了。
“所以你在听我说话嘛?”看着逐渐回神的太宰治,我觉得自己已经面无表情到了极点。
“听到了。”太宰治变得神情恹恹,有些气弱又不确定地开口问道,“那么无论对错,绘音酱都会更偏向我吗?”
听他这话我不禁眉头一皱,“所以你心里只想着干坏事么?”
“哈,哈哈,怎么会。”太宰治突然笑了,一阵阵的就像憋不住笑一样很莫名其妙。
不知笑了多久,太宰治缓过来了,他转头看向身边并排坐着的人,“绘音酱其实某种程度上是个很可怕的人呢。”
我耸耸肩,“是嘛,我觉得还好吧。”
太宰治:“是啊,真是相当可怕呢。”
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小哥,呜呜呜,我觉得你们俩都好可怕,吓得我油门都不敢踩了。
一旁抱着箱子的长谷上杉:没事,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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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年幼的太宰治跟随仆人来到母亲的房间,房间里传出女人疯狂的尖叫以及无数瓷器落地的碎片声。
“为什么,我都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了,他为什么还要搞出那么多私生子,啊啊——”
“少爷,这...”仆人为难的看着幼小的男孩。
“进去吧,不是母亲叫我来的嘛。”男孩端着一张麻木的包子脸:“如果违逆了母亲的话,想必你也知晓后果吧。”
“是。”仆人低头,替自家少爷打开了和室的拉门。
在和室大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屋内的女人停止了尖叫,甚至换上了一副柔媚的表情,但在见到来人是太宰治之后,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手中仍拿着的瓷质酒杯被她直接砸在自己儿子的脑门上,即使有鲜血留下,作为母亲她也毫不在意。
反正家主都不在意这个孩子,那么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没有,没有,哈哈哈哈——没有!
盯着门口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男孩,女人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你说你活着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
“你在说谁去死?”威严的男音自太宰治身后响起,身穿宽大和服的家主缓步走来。
“啊,家,家主大人。”女人的声音又变了,变得细腻柔和,像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柔弱少女。
但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带着罔顾人伦的残忍,“家主,哦不,卫门大人,我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他如此愚钝,我们还可以再孕育一个更加优秀的血脉,毕竟家族需要继承。”
男人看着匍匐于他脚下尽显身姿的女性眼色暗了暗。
“把他带下去。”他头也不回的指了指太宰治,随后便拉着女人进了和室,里面的欢愉,从来都与外界无关。
那是太宰治倒数第二次见到他的母亲,最后一次是那天管家过来通知他——
“少爷,老爷说让您去看夫人最后一眼,不久后夫人就要被送去疗养院了。”
“知道了。”合上手中的书本,太宰治抬头,眼里不带一丝感情。
记忆中的房间依旧是那般令人窒息,只是这次少了女人日常歇斯底里的尖叫,取而代之的是痴痴的傻笑。
太宰治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将华丽珠宝戴了满身满手的女人。
一旁的管家顺势低声补充道:“夫人她,已经彻底疯了。”
呼——呼——阵阵风声吹过,不止过了多久,来自年幼/男孩的声音于凛风中响起。
“疯了也好,这样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