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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支向日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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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是必然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样一条危险的道路上,大家都太习惯有人来,有人走, 也有人因为各种意外离开, 但是悲伤是不能被忽视的, 除非他已经把自己划出了人类的界线。

季米特里的葬礼在一个灰沉沉的雨天,厚重的乌云团在灰天上孤独的飘着,纷纷扬扬的细雨飞落在半空之中, 安娜站在最前面,一身漆黑的衣服在雨里远远望去像一块墓碑,她的背笔直的像一杆标枪。

“我没有想过米佳的死亡会是用这种方式来到。”安娜手里抱着一捧洁白的百合,雨滴落在她的帽檐上又滴在花上面, 在亚历山大走上前去时, 她没头没尾的如此说了一句。

闻言,亚历山大只是扯了扯嘴角,将手里的花放下就回到自己站着的地方。

谁又能想到呢?死亡来的永远是那样突兀,塔那托斯挥下镰刀时不对任何人做出预告, 就像没人能想到一场小小的试验带走了季米特里,也没一只小熊能想到瓦西莎会那么轻松的离开。

亚历山大问过瓦西里,能否去瓦西莎的葬礼看一眼,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没有墓碑前的康乃馨,没有说着自己来迟了的絮絮叨叨,只是在一个灰蒙蒙的雨天去看一眼,没有人会发现他。

瓦西里否决了他的申请。

而他甚至不能前往祭奠, 只因为他和琴酒早早地远离了, 瓦西莎只是一个孤独的、普通的俄罗斯妇女, 也不需要他的祭奠,亚历山大早在离开的时候就想好这些,明白自己踏上的是怎么样一条不归路。

一条斩断所有关系的不归路。

他望着前方那个黑色的身影,没有管背后那道注视着他的目光,那道目光的主人是瓦西里,只是他有些不想搭理,多么可怜的,难道不能让他发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脾气么。

“奥列沙。”

亚历山大将头稍稍侧过去一点,从他的角度可以望见琴酒遮盖在礼帽之下的墨绿色瞳孔,还有被黑大衣裹着的瘦削,眼下那抹发青的颜色,还有明明灭灭的猩红色光点。

烟草的气息强势的穿透了雨幕,亚历山大不知道琴酒什么时候学会了把烟草纳入自己的生命,但他不反感,甚至隐隐想把烟草也纳入自己的生命里。

“不要抽烟。”亚历山大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只是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一句,看琴酒无奈的斜觑了他一眼,两指夹住了那支烟。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他找到自己想说什么了,其实这句话不重要,他就是很想和琴酒说,如果借此能得到一点安慰更好,亚历山大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唯一可以抓住的人。

这句话在最初最初的失眠里就被提出来过,只是没人意识到这样一句话背后的东西是多么残酷,这代表你一路前行,身边的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你。

亚历山大已经是幸运的极致,他还有着琴酒,而不是用火柴擦燃一支烟,望着寒冷的月色感叹自己孤身一人。

琴酒只是将那支烟拿下来丢在地上踩灭,伸手抱住了亚历山大,带着黑手套的手拍了拍他的背,多么熟悉的安抚。

亚历山大突然笑了出来,他望着远方的目光空空荡荡,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看远处的高山还是山边那块连绵的灰云,或者那段高台上的回忆里有满地的鲜血淋漓打开了这道大门,还是什么都没在看,仅仅只是发呆防止眼泪自己掉下来。

他用带着点哭腔的语调又强调了一遍这个事实。

“奥列沙,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还有我们两个人。”琴酒否定了他这句话。

“萨沙,我们是永远的共犯同党,在奔跑的雪林里,在高风的天台上,在无数次的壁橱上拿出过糖罐。只要我们的过往不会消失,我就不会离开你的身边,这是永远被我所承认的事情。”

亚历山大的手心冰冷的,琴酒的手套也带着风冰冷的温度,当他们手掌交握时不知道是谁更冷一点,可能是亚历山大,毕竟琴酒手套里的手又出一点汗。

琴酒难得的像猞猁一样展露了一些柔软的肚皮,他恨不得用所有的话语告诉亚历山大还有自己在,他们会永远握住彼此的手。

“只因为是共犯同党吗?我的小月亮?”亚历山大将他推开一点,直视他墨绿色的眼睛,伸出手擦去了琴酒脸上的一丝水痕,红发湿漉漉搭在他肩膀上,也有垂下来的与琴酒的头发交织在一起,然后随便在什么地方打成该死的结,好像昭示着他们彼此之间死结一样的生命。

下一刻他真正推开了琴酒的怀抱,在知道那个消息后,一直到今天季米特里的葬礼,亚历山大第一回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有点灿烂的光耀,就像一枚闪闪发光的太阳。

“奥列沙,共犯,同党,这些关系都是恒定的不准确。”

“共犯会因为利益出卖对方,同党会因为思想的冲突或者小小的罅隙而分离彼此,兄弟也会赠送彼此刀具而割开出生时就存在的纽带。所有的关系都有分离的不准确性。”亚历山大勾起一段缠在一起的头发,不出意外的,这段头发被死结打在一起,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刀割断了这缕发丝,在琴酒面前晃了晃。

“就像这段头发一样,总有锋利的东西割断它,不能保证。”

“奥列沙,我们理当比共犯同党兄弟更加亲密。”

琴酒深深地凝视他的眼睛,不出意外的复杂,他看不懂但又看的分明,于是他也露出一个笑容,没有管亚历山大的抗拒抱住了他。

“你说得对,我们是彼此的唯一,我发誓,无论我的决定何在,我们是否会继续走在这条道路上,我都不会与你分离,我唯一的小熊。”

琴酒的声音就像大提琴的乐符在耳边流动,亚历山大怔怔的分析他的话语,直到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木偶一样的僵硬,他终于犹豫着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琴酒,好像溺水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安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瓦西里站在了一起,手里抱着那捧献上去又被拿回来的白百合,此刻它已经沾上了灰土色的泥水,狼狈的垂着头。

但安娜却不在意泥水滴在衣服上留下一个脏脏的灰斑,只是用带点奇妙的眼神望着那边相拥的两个人,并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瓦森卡,我是说,你会这样吗?”

“什么样?”

“他们太亲密了,这远远超出了所谓搭档的范围……你听清了他们再说什么吗?我只听见了唯一。”

安娜皱起眉头,虽然按照亚历山大日常里也会出现的依赖性来说,在瓦西莎与季米特里的双重噩耗之下,他将琴酒作为自己唯一的一类希望,并有这种表达是正常情况,但琴酒也如此就让安娜揪到了一丝的怪异。

瓦西里对此看法倒是和她不太一样,可能女性就是有些情感上的敏锐,而瓦西里并不觉得这种敏锐算什么。

“唯一的兄弟,同党,共犯,这很正常,安娜,不要大惊小怪。”

是她在大惊小怪吗?安娜吐出一口闷了许久的气,沉默的点头附和了一下瓦西里,或许,确实是她现在的脑子不太清醒。

——

一切都很正常,该怎么走着怎么走着,只是安娜将自己包裹在黑色里很久,以及早上的时候,她会习惯性在门前坐几分钟。

“我总觉得米佳还在这里,只是出远门,而我要送他离开。”瓦西里去问的时候,安娜回答的是如此平静,甚至眼角也不带一点悲伤,好像她真的只是在普通的送别。

初春的阳光很好,金色的光照在她的鬓角,工整的盘发里有几根头发冒了出来,在轻轻吹动的风里左右摇摆,金色透过去好像可以看见发白的内芯。

现在确实是发白的内芯了,衰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不适合再留在这里,这里会让我想起很多事情,并让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悲伤,瓦森卡,我该退出这条道路了。”

瓦西里靠在她旁边的柱子上,阳光对他也不吝啬,他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都被阳光均匀的切割,闻言他诧异的抬起头,看见安娜手里拎着的那根白发后,伸手将它接过来丢在地上。

“这可不是衰老的标志,安娜,我们还得挺直自己的脊梁。”

“很有道理的话,我想我明白了最初的教官为什么会让我们不要后悔,我太粗心大意了。”安娜只是笑着又拔下一根白发丢在地上,金色的阳光落在眼睛里,犹如莫斯科河上一片一片的金色鳞片。

这条道路就是这样,没有后悔的地方,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一条危险却迷人的道路,所以她还会直起自己的脊梁望着每个进来的人,到自己倒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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