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第一个夜晚,失眠光荣的占据了亚历山大的脑子。
说到他和琴酒的旧怨,不,也没什么旧怨,只不过当年他在非洲的某个组织卧底而琴酒在某个黑衣组织卧底,分崩离析的时候他跑回俄罗斯当雇佣兵,歪三折四的和黑衣组织搭上了线,成为了组织驻扎俄罗斯分部的执行部长官пивомарта。
而琴酒在分崩离析的那一夜就做出了留在黑衣组织的决定,并在此后的这么多年里长久的为黑衣组织效力。
琴酒背叛的不只是母亲,还有他,包括信仰。
他不能想象琴酒抛弃它时是那么快,那些美好的想法,那些宏愿,好像都在琴酒真正成为琴酒的时候灰飞烟灭,而琴酒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跨越茫茫波涛的电话,那时候的亚历山大足够愤怒,非常愤怒,他迫切的需要质问琴酒。
他们在电话里吵的不可开交,从背叛的狗骂到***,亚历山大发誓那是他活了这么长时间里最生气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们也都还年轻气盛,不肯看清现实审时度势。
事实证明了琴酒一直都比他聪明,没有走那些弯路,在局势不利于他的第一时间的供出了自己是克格勃的身份,并充分的表达了自己对苏联之外的不喜,因着先生的信任在黑衣组织里混的风生水起。
先生当然信任他,国破家亡的流浪狗,可以走的路并不多,而最符合流浪狗原本生存环境的道路,最符合流浪狗想法的道路,仅此一条。
而亚历山大,他更顽固,哪怕他和琴酒的思想一模一样,他也要多走一圈儿再绕回来顺便在路上撞几个墙,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德国血统在这方面展现了自己在亚历山大人格构成上强大的一面。
不过现在他也来到了日本。
代表着坚守失败。
晦气。
又忍不住回忆起旧事的亚历山大翻了个身,柔软的月光顺着窗沿滑落在地上,乖顺的遵守着窗台刻下的痕迹铺满了阴影之外的地板,床边距离月光止步处堪堪一米,半边脸庞都埋在夜色里,只有清浅一点光照亮了室内。
亚历山大有一个烟盒,铝制的,上面用简陋的笔触画着大红裙子的舞女,风霜雨雪让舞女的裙摆已经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又转而被锈迹盖上新的颜色,他没有往里面放烟,这好似被雪的寒凉潮湿捂透了的烟盒会导致放置其内的烟卷潮湿,而潮湿不能点燃的烟卷在必要时刻会非常影响心情。
所以他在里面放了糖,从葡萄味到草莓味,甜腻腻的糖。
但他现在想抽烟。
如果不是琴酒他就不会面临这种情况,追溯到二十年前现在的一切包括他现在很差的心情都是源于琴酒,而凌晨三点钟,琴酒大概率在睡觉。
“最好给我一个你在这个点给我打电话的理由,亚历山大。”
无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本就是很让人恼火的事情,何况现在是凌晨三点,而他们在晚上还有一个任务要出,如果亚历山大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琴酒现在就能褪去所有睡意冲到他的门前抬手给亚历山大身上开几个漏风的破洞。
冷淡的,带着压抑的愤怒,琴酒的音色其实非常大提琴,此刻还带着一些朦胧的困意,亚历山大可耻的承认了一些可耻的事实。
“我失眠了。”他理直气壮的将自己认床或者说时差调节导致的失眠推到了琴酒身上,“因为今天看见了你。”
优秀的特工需要快速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在亚历山大思考该说什么的功夫,琴酒已经擦去了眼前那层朦胧水雾,闻言冷笑了一声。
“你是要说是想我想的睡不着吗?”
多么像是情人絮语的话,如果忽略其中恶心人的成分——不,好像没法忽略,琴酒这句话的目的就是在恶心亚历山大,就像亚历山大看见他不高兴就会高兴,反过来也同样适用。
“为什么不是呢?”在短暂的恶心过后,亚历山大迅速的找到了反击的缺口。
不知道该说是不是,他确实是想琴酒想到睡不着,只不过刚才是负面的,但在拨出这通电话听到琴酒的声音后,这负面的想念就慢慢朝着特殊意味方面流去了。
哦,打住,再续前缘挺恶心的人,说实话。
但众所周知,人的肉/体行为,不一定遵照脑子设定好的程序来行动,通常会自由的展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就是——人在环境和自身思考物的影响下,容易做出一些理智和智商双双离家出走的事情。
例如这一刻,告白,就非常的不带脑子。
“琴酒,要来玩真心话和大冒险吗?”
他难得的庄重起来,他和琴酒曾经亲密无间,狙击手与自己的搭档亲密无间,呼吸同步,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何况现在这样近乎于是□□路抉择的庄重了。
琴酒当然知道,亚历山大的外在表现并不说有多严肃,但内核,非常符合普罗大众对德国人的传统印象,严肃,认真,标尺。
“你就是在说想我想的睡不着?”原谅他用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他难以庄重起来,他可以接受庄重的问话但不代表他会用相同的态度回答,优秀的猎物通常以猎手的方式出现,而对待亚历山大,就该用对应的态度。
他太熟悉恶劣小熊了,一味认真只会被调笑着打断,但过去那么多年的陪伴是短暂的分离所改变不了的,他们在彼此生命塑造成型的时刻刻录进了自己最熟悉的东西,他了解他的小熊,每个狙击手都远比自己了解自己还了解自己的搭档,而他和亚历山大之间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搭档可以解释。
哪怕现在是凌晨三点,这通告白突如其来,但如何驯养一头小熊是他刻在DNA里的教程,他在梦里都能顺手将小熊呼噜呼噜。
“yeah——”亚历山大拉长了尾音,半夜三更的时候人总是臃肿的,懒惰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像琴酒一样被吵醒后能迅速的清醒,拜托,现在凌晨三点,而他是被失眠打扰的苦闷小熊。
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其实有足够的睡眠,晚间的睡眠是否是必要的尚不可知,但是他困了,就是如此。
小熊理直气壮。
“猜一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这个游戏上一次被启用还是苏联没有解体的时候,教官把他们丢在积雪的白桦林里,他和琴酒缩在熊皮大衣里看星空,他满怀好奇的问琴酒,教官把他们丢在这里是让他们森林大冒险还是想揍他们一顿是真心话。
一看就知道两个都是真的,选项不冲突。
“我猜你说的是真心话,跑日本来是大冒险。”
哪里有什么芥蒂呢,再深的芥蒂也被二十多年的时光磨平了,何况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芥蒂,有的不过是一场争吵和两场赌气。
“yeah!海岛大冒险!”亚历山大很给面子的欢呼了一声,随即又懒洋洋的将自己的头趴回枕头上,琴酒清晰的听见了鹅绒间空气被挤压出来的声音,亚历山大,真的非常的,一如既往地沉重。
就像水晶球里的波士顿小熊在飞扬的彩带下抱着管风琴开始跳舞,铁片织就的音乐欢乐的跳跃,小天鹅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欢欣鼓舞,礼炮炸开塞满了彩色丝带的礼花,仿佛一切都在庆祝冬天的雪化开了,春天的轻松柔软包裹了世界!
……哦,不。
他们的感情倒也没有如此柔软可爱,那些生气没有了,但是阴晴不定小熊并不会突然变成跳舞的波士顿小熊。
只是那层隔阂雪消云散了,于是故事整个都能跳跃起来。
“晚安,我的小鸟。”
在太阳悄悄探出头之前,小鸟拽着乌云的被子盖住了梦境。
哦,中午,太阳最好的中午。
原谅他,他的脑子时常不太好用,冻久的骨头和脑子都是僵硬一把稀稀落落,而一场睡梦醒来就是扭曲空气与滚烫热意,足以让醒来看向窗外的人迅速陷入恍惚。
得益于他的超良好记忆力,亚历山大清楚的记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包括每一个音节被读出来时的语气。
于是他望着窗外的白炽的太阳,陷入了沉思与恍惚。
他在昨夜,哦不,凌晨,他干了什么?对着琴酒说出请求复合的话?如果不是他记忆错乱,那就是他疯了。
生活糟糕透顶,还余一个琴酒来额外打击,无论怎么看都是痛苦。
……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糟糕,起码他的话是真心的,只不过受环境影响,鬼使神差的说了出来而已,顶多是有些冲动。
现在只有甜点与苦咖啡才能安慰他了,他还得确认一些事情。
往好处想,他来日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多了,而半夜的神志不清醒也全可以归咎于作息的混乱,亚历山大如此苦中作乐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