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完完整整给兰常瑞复述了一遍事情的始末，听得兰常瑞有些许皱眉。兰泽交什么朋友，兰常瑞向来是不管的，他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儿子有点疏于管教，但兰泽毕竟已经成年，很多事情他就算身为父亲，也无法过多干涉。
“我记得宋康孝，进公司半年就做到副总了，”兰常瑞抬了抬眼睛，看着兰泽说道，“应该很有能力吧。”
要是之前的兰泽，自然知道父亲这是在敲打他。但现在的兰泽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于是想了想，认真回复道，“我也不太清楚。”
他确实不太清楚，他来的时候宋康孝已经是副总，项目真正开展的过程中，他原本的记忆就对专业知识一窍不通，自己的小妖怪脑瓜甚至对于整个现代科技完全不了解，更无法判断宋康孝的实际能力。
“人有野心是好的，所有的伟大成功都需要建立在野心之上。”兰常瑞没有理会兰泽是否听懂，继续说道，“但人的本事也要和野心相匹配，否则就只是贪心不足。”
兰泽一边听着，一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确实缺乏一些人际必备的脑回路，但也不是真的蠢笨，此刻自然已经明白兰常瑞意有所指。
他试着表达自己现下的解决办法：“我们觉得还是需要让那个大学生回来参与项目，只是一直联系不到人。”
兰泽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叮铃铃”的声音很有存在感。
“不过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项目一定还是能够推进下去的。”小妖怪一紧张，便直接放大话表了忠心。说完才后知后觉开始担心，这事不一定能成呢。
不过好在兰常瑞看起来也并没有把兰泽的话当真，他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的要求非常低，一天天老老实实的就已经烧高香了，这个公司能管好就管，管不好也无所谓。
电话的响铃声音自动结束，兰常瑞瞥了一眼，并不在意。
“我晚上还有事，一会儿就走。”兰常瑞说完之后，又浅浅说了一下自己对兰泽的期望，“鼎盛底子厚实，有点挫折也能应对过去。不过你做事也严谨些，不要胡来，更别净整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到时候我可不管。”
兰泽垂下眼睫，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因为他其实也没干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为宋康孝的顶头上司，也确实没有好好管教自己的属下，于是这份委屈又减轻了几分。
没办法，谁让自己拿的是反派剧本呢。
兰常瑞起身，看起来行程确实很紧张，能够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看一看兰泽，已经是出于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极大重视了。
“走吧，跟我去和你钱叔叔吃饭。”兰常瑞一边朝外面走着，一边对兰泽说道。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饭局，兰泽下意识拒绝：“我吃过了。”
“这才下午四点。”兰常瑞看了看手表，脸上是真实的困惑。
“不是，我午饭吃的晚，刚吃完。”兰泽努力找补。
“没关系，到那也不主要吃饭，许多天没见你钱叔了吧，上次见面还问起你呢，说想你了。”兰常瑞说道。
“想我？”兰泽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兰常瑞的话，然后真诚说道，“我也……没什么可想的吧。”
兰常瑞已经走到门口，拉开屋门的手愣在那里，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最后说道：“你这孩子，确实也没什么可惦念的。”
“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兰常瑞竟然这样好沟通，“去了又要给你介绍人家姑娘，弄不好你又得给我丢人。”
兰泽谨慎地点了点头，跟在兰常瑞后边，打算跟着一起下楼，送送自己亲爱的父亲。
结果兰常瑞刚一出门，就转过身来说道：“别跟着我。”
兰泽当即十分听话地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兰常瑞走上专用电梯。他身边一直共事的一位总助恰如其分地出现，一起离开。
“感觉兰泽爸爸不太难相处。”小妖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窗户里看向楼下广场，目视着属于兰常瑞的专车离开鼎盛科技，然后对系统2006评价道，“没有我想象中的严厉。”
“跟自己亲儿子相处，还能严厉到哪去。”系统说道，“要不是兰常瑞这么‘好说话’的原因，原主兰泽也不可能是那样骄矜傲慢的性格，也不会和宋康孝这样的人混到一起，更不会成为本书的反派角色。”
兰泽听着听着有些困惑，“可我觉得兰常瑞，看起来像个很好的父亲。”
“他基本上完全不在意兰泽的成长和发展，全部的精力都在自己的商业集团建设上。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只要不做出无法挽回的违法犯罪事件，其他一切都不关心。”系统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额外的话，“这看起来并不算过分的忽视，但教育儿女其实是一件很挑剔很讲究的事情，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孩子就长歪了。”
兰泽对于系统说的这些事情没有太大感触，首先他并没有自己的儿女，其次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从一有意识开始，他就是独自一个。陪伴他时间最久的，应该就是那棵老槐树。
可是老槐树似乎从来没有起到过“教育”的作用，他只会跟兰泽说一些有趣的见闻、离奇的故事，那些故事对兰泽也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就连印象也只是淡淡的。
要说印象深刻的话，他想起了一个人。从兰泽有意识的那天起，到山中的初雪落了四百九十次时，他第一次离开自己长待了几百年的故土，独自化成人形，下山去了。
他当时水平有限，只能化成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天之内还得有半天恢复原型不能动弹。
他在路上碰到一个很漂亮的人类，气质温和自然，好像一阵风一样，带着一点点舒爽的凉意，让他莫名就产生了亲近的感觉。
兰泽陷入了回忆，没再回应系统的话。2006等了一会儿，最后像是引起注意似的轻咳一声，然后说道：“刚刚那个电话你不看看是谁吗？”
刚刚和兰常瑞谈话的时候，电话响了很久，但他没有接。
兰泽凑到座机面前，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并不熟悉。兰泽有点意外，按理说会打到自己座机的，一般都是和公司有关的事情，但自己已经在全公司范围内下达了“能文字讲清楚，就不要打电话”的公告。
会不会是柳向东那边来的消息？
兰泽想到这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是这点积极性还不足以支撑他主动拨通一个电话，兰泽需要先确定一下，这个电话的主人是柳向东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点开了和宋康孝的聊天框，开始编辑文字消息：［柳向东那边有新消息了吗？］
编辑完点击发送之前，兰泽犹豫了。上午才找他聊过，当时还一筹莫展，这么快又去询问进度，会不会太让人有压力了。
于是兰泽把编辑好的文字删掉，打算侧面“刺探”一下进展。但是想了半天，文字预备框里的话编辑又删除、删除又编辑，消息一直没能发出去。
正当兰泽打算干脆放弃的时候，消息框里突然跳出来对方的信息：［小兰总有什么事吗？］
兰泽惊讶得愣住，随即想起来对面应该是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而自己犹犹豫豫一直翻来覆去持续了这么久的时间，确实非常可疑，值得一问。
一时间没想好合适的说法，兰泽又开启了漫天瞎编借口模式：［是猫。］
发送成功。很快又输入第二条：［猫踩在键盘上了。］
［小兰总在公司养了猫？］宋康孝那边很快回复。
［看看？］
在兰泽看来，他和宋康孝的关系马马虎虎；然而在宋康孝看来，兰泽可是半年内把他从小职员提拔成副总的好兄弟，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开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兰泽看着消息发愣，只好继续编谎：［不是我的猫，是沈问的猫。］
这个谎言也算是真假参半吧，真的部分是，沈问真的有一只猫；假的部分自然很明显，猫现在不在兰泽这里。
然而兰泽不知道，就连他以为的“真的部分”，其实也真不到哪里去。
［沈问？柳向东那个哥哥沈问？正好，我还找他呢。］
［他也在你那？］
［我这就过来。］
兰泽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一连串消息发过来，事情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兰泽盯着屏幕愣神。打字速度慢真的很影响他的活动安排。
他赶快给沈问发消息求助，想让他带着猫咪雪花过来救场。然而文本消息发送过去，整整一分钟过去，对方毫无反应。
按照宋康孝那雷厉风行的行动力，想必马上就要赶来。不能再拖，兰泽只好深吸一口气，多天以来罕见主动使用了当代社会的必备技能，打电话。
让兰泽有些意外的是，虽然消息发过去对方没有即时回复，但电话几乎是刚一拨通，便被接起。
“在。”沈问的声音伴随着电流声传过来，哪怕只有一个一节，也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兰泽有一瞬间忘了自己打电话是要干什么，磕巴了一下，脱口而出：“我想见你……”
“……的猫。”似乎经历了一个晃神，又似乎没有，总之兰泽还算是完整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对面立刻给出回应：“好。”
单一的声音被解码又被复刻，跨越了曲折漫长的道路，终于传到这端，连带那笑意。
兰泽第一次觉得，打电话也可以给人带来欣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