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还带着一点热水的余温，兰泽有些紧张，自己使用法术的事情，不会被看到了吧。
他抿着唇，目光看向沈问，甚至忘记了习惯性的回避和躲闪。
“你要接水吗？”兰泽期待着对方根本没看见自己悬浮水杯的动作，极力装出了一个普通人这时应该有的反应。当露馅的风险摆在面前时，他居然罕见地忘记了自己不善言语的特点，率先开启了对话。
沈问看向兰泽的眼神中明明也没有探究和打量，但就是让兰泽觉得整个人都暴露在他面前，好像自己有什么小秘密都藏不住的样子。像一只努力捂住满嘴零食的小仓鼠。
“对，有些口渴。”沈问声音温和如常，似乎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
小妖怪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沈问朝着饮水机的方向走过来。
兰泽下意识让开一点，一是方便沈问接水，另外也是习惯性地与人拉开距离。
沈问从旁边抽出一只纸杯，刚要接水，小妖怪突然开口提醒道：“这里的热水温度很高，中间这个按钮是温水。”
沈问按下按钮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谢谢。”随即听从了兰泽的建议，按下了中间的按钮。
“没什么。”兰泽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没什么，他又在心里重复了两遍，当做对自己的鼓励。
没再说话，兰泽端起自己的杯子，步伐轻悄地离开了茶水间。
才走过茶水间外面的转角，兰泽就一边小声“嘶”着，一边将水杯在两手中交换。
“烫烫烫烫……”刚刚从桌案上端起水杯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杯水还是烫的，但都已经拿起来了，兰泽又不好意思再放下。虽然沈问并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但是两个人共处一室还是让小妖怪觉得紧张，于是只好快速离开。
“唉。”兰泽又小声叹了口气，社恐的性格真是让他吃了好多的苦。
回到面试间，谭梅见他回来立刻走了过来：“小兰总，我们讨论了一下，整体的大方向是可行的，但具体的细节还是需要沟通。不过这部分我们可以写到合同中，作为制约条件。”
兰泽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精神满面热情过头的宋康孝又凑了上来：“小兰总，我觉得啊……”
他看了谭梅一眼，然后对兰泽使了个眼色，示意有话私谈。
兰泽知道这人一定是要使坏，出于对剧情的尊重，小妖怪点了点头，和宋康孝一起往一边走了几步。
谭梅一向知道这俩人总在一起琢磨一些幺蛾子，也没出言阻止。她回过身，又和两位技术专员商量了一些专业内容。
两厢沟通完毕，宋康孝代替兰泽下达了最后的决定：“把那位高材生请进来吧，咱们好好谈一谈合作的细节。”
于是柳向东又被请回了这个面试间，但这次和他对话的主要人员，则变成了宋康孝。当然了，还有守着自己的反派人设随时准备适当发挥一下的小妖怪兰泽。
宋康孝一看到柳向东进来，立刻换上了一副精明的资本家的嘴脸，刚刚还满面笑容的一个人，瞬间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兰泽都有些讶异，这变脸的本事，让他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妖怪。
“小同学，你的方案我了解了一下，确实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宋康孝端着高傲的架子开口，而另一边的柳向东却比他还高傲，眼神里甚至写满了不在乎。
“但我们鼎盛科技向来是个看中潜力的公司，所以愿意给一些新鲜血液投注支持，这样才能保证活水源源不断地存在。”宋康孝话锋一转，漂亮话说的一句一句的。
兰泽一边随着宋康孝的话无意识的点着头，一边悄悄看着柳向东的反应。按照剧情来说，现在是原书男主柳向东从学生转变为社会人士的一个关键转折点，鼎盛科技则是他在这一阶段要战胜的最主要对象。
这时的柳向东聪明机敏，但却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还带着一股少年人的天真和意气。
但兰泽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柳向东，感觉……不太像呢。
柳向东坐在那里的感觉就像一个已经三十多岁但已经饱受摧残的青年人，眼神里有光，但是不多；心里还有希望，但是不大。
自己当年修炼的地方曾有过一只勤劳的小松鼠。每到秋天的时候，他都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贮存一大堆松子，作为自己冬天的储备粮。然而冬天到了，他却不肯吃掉自己的诸多储备仓库中的松子，总觉得那些食物要为了更严峻的时刻做准备，于是只好抱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个松子凄惨度日。
一年过去，松子烂在了树洞里、烂在了土堆下，而新的秋天到了，小松鼠还是会重复曾经的作为。一年一年，周而复始。
非要说的话，兰泽觉得现在的柳向东很像那只小松鼠最后离开时间的时候，有种看淡一切的释然。
兰泽的思绪飘到了太远的地方，以至于宋康孝第一声叫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回过神来。
“小兰总，你的意思呢？”宋康孝示意兰泽发话。
“嗯……”兰泽先是应了一声，然后把准备好的说辞复述出来，“对，这个方案还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但我们本着大胆探索的态度，决定支持柳先生的尝试。不过作为交换，我们在合同上进行了一定的限制，也希望柳先生能够表示一定的诚意。”
兰泽小心翼翼将已经拟定好的合同推了过去。合同是宋康孝提前预备好的，兰泽一早就猜到这个事情从最开始就是宋康孝在做推手。他也其实并没有仔细看，因为他现在暂时还看不太明白那些严谨又拗口的合约和条款。
“这哪是协作合同，这是劳动合同啊。”柳向东只看了几眼，就合上文件，轻轻甩在了桌案上。
兰泽微微蹙了一下眉，他其实注意到了。系统2006跟他说的任务是和男主的“面试”，然而从柳向东进入到面试间，一直抱的都是洽谈合作的样子。
所以……宋康孝派人和柳向东联系的时候，说的是合作，然而实际上的打算却是面试新员工，最后一切谈妥的时候，才将自己的真正目的表现出来。
如果宋康孝成了鼎盛的技术专员，那么根据合同规定，他的技术专利自然也属于鼎盛，还谈什么合作不合作。
兰泽看了宋康孝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一声，好黑的一颗心。
思索再三，兰泽最后呼了一口气。他从桌面上拿起那份合同，翻看了两眼之后，收了起来，然后转头对谭梅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谭梅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些意外的神色，随即点点头，然后对柳向东开口道：“这份合同对柳先生不太公平，是我们考虑得不够周全，一会儿我会让法务部重新起草一份，柳先生有什么诉求可以提前说，我们会在合理的范围内予以完善。鼎盛科技是真心想要和柳先生合作，也希望您也抱着一样的诚意。”
这话一说完，宋康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难看。然而更意外的，则是柳向东。
他一边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眼神直勾勾看向兰泽，似乎是想要把这个人看透一样。兰泽注意到他的眼神，飞快瞥过一眼之后就转移了目光，但那道视线却仍然定在自己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直到一直坐在柳向东身旁的沈问轻轻咳了一声，兰泽才觉得自己身上无形的压力一瞬间解开。
兰泽没有按照原书的剧情来，他有些不安、有些忐忑。他能够看到柳向东、宋康孝以及谭梅眼中的意外，因为这个行为一点都不像是那个脾气差、能力也不行、心思还不正的小兰总。
然而兰泽小心查看大家的反应时，却发现沈问似乎没有一点异样的神情，仿佛对他的决定一点都不感到吃惊。
这个人脸上的表情总是温和的，莫名让兰泽觉得放松，但又很难猜出他现在的想法。
柳向东被谭梅带着去法务部沟通新的合同细节，两位技术专员还有其他工作，暂且离开。宋康孝被驳了面子，跟兰泽随便告了声辞，径自离去。于是面试间一瞬间只剩下兰泽和沈问两个人。
兰泽想等着沈问先出去，自己再缓缓离开。
谁知道沈问就一直坐在那里，好像哪也不打算去。
又等了片刻，兰泽弱弱开口：“你不走吗？”
沈问微笑，身体稍稍前倾了一点，“我在等着小兰总主动跟我说话呢。”
兰泽哑然，“等我说什么？”
“我想成为鼎盛科技的员工，当然需要小兰总你开口允诺。”沈问说道。
“成为鼎盛的员工？”兰泽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想来给小兰总效力，可以吗？”
沈问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魔力，兰泽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那……那你得给人力资源部投递简历，简历筛选之后灰进入公司的人才库，成为我们的储备人才。如果部门有空缺的话，人力专员会联系你。”兰泽把之前做的功课几乎是一字不差背了出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脸色都开始泛红。
沈问没忍住笑出声来。
听到这一声轻笑，兰泽脸上的浅红变得更加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