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江幼贻想也不想便脱口拒绝,她急道,“师尊连我一人都教不好,哪有精力再去教别人。”
商黎诧异,她还是第一次见江幼贻如此激动,不论是生前还是现在,她一直以为江幼贻是不屑做她的徒弟的,如今看来,是商黎不够了解江幼贻而自行揣测,做不得真。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学不好不是韶华真君教不好,而是你太笨。”
“对啊,我就是笨,所以师尊只教我一人便可。”江幼贻笑了,她反正不会让陈兰欣拜师,不然得膈应死自己。
“你蛮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若师尊想再收徒,就请将我逐出师门。”这句话,是对商黎说的,是威胁也是提醒,反正她不会和陈兰欣成为师姐妹,若商黎执意收徒,她就拍屁/股走人,左右都不吃亏。
“真君!”陈兰欣听言,盈盈的目光看着商黎,满含期待,连说话的语气都颤抖着。上一次攀登崖试炼叫江幼贻一人来主殿拜师,她认为韶华真君是没得选才会不得不收了江幼贻为徒,如今江幼贻竟敢提出这种要求,她自认为是上品神元,还是有信心被挑中的。
“师尊!”江幼贻见商黎默不作声,便咬牙切齿喊了一声,好提醒对方快些做决断。
“恩……”商黎抬手,安抚性摸了摸江幼贻后脑处柔顺的长发。
江幼贻惊了一下,本来想退开,但是见一旁的陈兰欣用妒忌的眼神盯着,她便只能忍着,忍着商黎的指尖滑到后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幼贻在七岁的时候,就没有人摸她脑袋了,如今被商黎摸了脑袋,她略感不适,总觉得太过亲昵,且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如蚂蚁蚀骨,叫人束手无策。
“我不收徒。”商黎收了手,对陈兰欣说,“你还是想些别的补偿吧!”
怎会如此?
陈兰欣拽紧衣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说出口的话却不平静:“那……我……我能不能请真君指点我炼制灵符?”
“三日后我有一场公开课,会讲授炼符之道,你自行来听便是。”
“可我要的是私下指点。”
每个宗门的师者都会有公开课,所有的弟子都可以去听,但是私下指导是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陈兰欣这是在难为商黎。
果然,商黎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可以,不过你只有三次机会。”
陈兰欣也感觉到商黎的不悦,她只能说一声:“好。”然后不断暗示自己,只要她能接近商黎,就可以让商黎瞧见她的炼符天赋,她还有机会拜师的。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江幼贻和商黎一同离开主殿,她用飞行符在天上飞,空中的冷风顺着头皮撩开发丝,就和商黎摸她后脑一样,冷出一身疙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手指的凉意倒是让滚烫的耳垂降了温,这让她感觉舒适了许多。
“江幼贻,你可知错?”
“我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
江幼贻哪里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从来不认为杀了陈家大伯有错,她只是因为生前的自己嘴硬不认错,却遭来更严厉的惩罚才直接服软认错。
“错在何处?”商黎又问。
“错在……不够友爱?”她试探说。
商黎摇头:“别人要杀你,你自保反杀这没错,你错在不够冷静,轻易被人左右了情绪,陈兰欣在主殿控诉你时,你也不该莽撞动手打人。”
“且杀人之后就该做好善后,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杀的人是否有背景,是否会因此遭到强者追杀。”
江幼贻听听就罢,她挺不喜欢商黎训斥她,嘴硬道:“陈家也没有多厉害的高手。”
“你……”商黎被顶撞倒也不生气,她只是无奈自家的小徒弟一如既往的无畏无惧,她拿出新的一本心得集,“罢了,这本书籍你拿回去罚抄十遍。”
“我做错什么了,要罚抄?”
“你心性浮躁,不听管教,让你罚抄是希望你能修身养性,尊师重道。”
“罚抄就能修身养性,那我多抄几遍岂不是成佛了?”江幼贻抿着唇,忍不住怼了一句。
“精力这么充沛,那罚抄二十遍。”
江幼贻气道:“抄就抄。”
她很不爽地接过书籍,心里感叹一句,果然自己还是讨厌商黎。
回到别院,江幼贻便开始抄写,既然说了要抄,那她便会认真去做,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罢了。
这一抄便是几日。
书桌上摆了十几本书,每本书都是敞开的,上面的墨水未干,字迹工整漂亮,一笔一划都非常清晰。
江幼贻手腕酸得要死,甩了好几次的手,不过眼见就要抄完,她烦躁的情绪还真的平复下来了。
“小姐,有乌元胶了。”
茵曼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乌元胶放在桌上,江幼贻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抄写,茵曼就站在一旁磨墨。
窗外的微风一来,江幼贻就嗅到淡淡梨花香,她下意识抬头向窗外看,正好瞧见那棵不结果还开满花朵的千年古梨树。
今日,商黎在道场那边讲课,早在前几天她就听同门子弟在说这件事,什么不管听不听得懂,他们都要去听课,只为了一睹容颜。江幼贻虽未去,但她也知道商黎讲课之时必定人山人海,或许连放脚的地都没有。
“小姐,墨水晕纸了。”
江幼贻回过神,笔下的纸有一块很大的墨点,她就把这张纸揉/捏后丢在了地上,心情不知为何又烦躁了起来,道:“什么修身养性,屁用都没有,烦死了。”
茵曼捂着唇偷乐,道:“小姐不如先去散散心,听韶华真君讲课。”
“不去,我又不修符道。”
“小姐是不修符道,可是陈兰欣会去,小姐可不能让那种小人得了便宜。”
“有道理……”江幼贻被说心动了,顿时没了心思抄写,“可是我还没抄完。”
“小姐可以回来再抄。”
“对啊,反正商黎也未曾规定几时抄完。”江幼贻放下笔,“那我去看看。”
江幼贻急匆匆就出了门,往道场那边飞去,道场上站满了人,天空上也有人,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看着道台上的商黎,明明所有人都穿了一身白,却唯独商黎穿出了霓裳羽衣之美,出尘不染。
商黎用了灵力,将清亮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江幼贻刚靠近道场就听见商黎说:“制符和炼器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灵符师会向炼器师购买空符,省了时辰直接进入绘符阶段,这种方式我并不提倡,诸位若有兴趣成为灵符师,最好从制符学起,在制符过程中,将你自己的灵力打进去……”
今日难得听商黎讲那么多的话,不过这态度依旧是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族没有七情六欲的缘故,江幼贻从来没见过商黎表现出喜怒哀乐,这也是江幼贻敢在商黎面前放肆的原因。
据史书记载,远古时期的神族天生神力,哪怕不修炼,吃口饭的时间,修为都能突飞猛进,神族人也不需要学什么功法,随着年龄渐长,他们的血脉会激发出来,自行学成本领。
神族能活很久,只有战死的,没有自然衰老而亡的,尤其是龙族,在远古时期和魔修大战时死伤无数,就连妖族也参与战斗了。
或许,这场战斗也和神界闭合天门有关,江幼贻不禁莞尔一笑:“我想那么多作甚,和我又没关系。”
她四下环顾,许多人听得陶醉,但这些人有几分真心实意听商黎讲课就不得而知了,江幼贻撇嘴,目光寻视陈兰欣的身影,要在这么多人当中找人还真不容易,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无意间,她在道场最角落里看见了陆秋然,陆秋然不像别人是光明正大地听课,她是躲在树后,缩着身子听课的,身上的宗门道服都泛黄了,看样子日子过得挺清苦。
江幼贻对此人的印象是不错的,她记得陆秋然也是配角,但具体是什么人设她不清楚,毕竟天道让她觉醒的那天还以为是幻觉,没有仔细瞧过那本书,配角一栏匆匆一瞥,能记住名字都不错了。
江幼贻刚想上去打声招呼,就看见有几名外门弟子忽然捂着陆秋然的嘴,粗暴地将人拖走了,完全不给陆秋然反抗的机会。
陆秋然舞着双手双脚,但是她一个人哪里能挣脱几个人的束缚,等她被拖到陈家侍女面前,几个人才放开了她。
陈家侍女的修为有所突破,已经到了炼神二阶,她环抱双臂,态度傲慢说:“就你一个散修,配听韶华真君讲课吗?”
陆秋然毫不在意,她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说:“关你屁事,公开课本来人人都可听。”
“瞧你这副穷酸样,一件衣裳反反复复穿,你可知炼符需要很多灵石,你有吗?”
“我可没说我要炼符。”
陈家侍女冷笑一声,说:“我才不管你想做什么,总之,攀登崖试炼,你害得我家小姐颜面扫地,就别想在外门有好日子过,不管是谁的公开课,你都没有资格来听。”
陆秋然却不以为然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听课就听课。”
“那就打断你的腿,我看你怎么听课。”陈家侍女指示身边的男女把陆秋然围住,“把她抓起来。”
陆秋然哪里会坐以待毙,转身给了人一拳,将人推开,撒腿就跑,几人在后头紧追不舍,恰好被跟过来的江幼贻看见。
“你们这是作甚?”
大家见到江幼贻,就停下脚步,支支吾吾说不出缘由,他们曾和江幼贻一样都是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如今江幼贻入内门拜了韶华真君为师,在宗门地位上是高于他们的,他们不能放肆,否则头顶戒尺跪在道场上的人就是他们了。
“我们和陆师妹闹着玩呢!”陈家侍女走过来,轻飘飘回了一句,态度不是很恭敬。
“对,闹着玩呢!”大家附和道。
江幼贻一看见陈家侍女就想起前几天被污蔑的事,又见几人追着陆秋然打,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但商黎对她谆谆教诲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又让她冷静下来了。
她笑问:“好玩吗?”
“挺好……玩……”他们弱声回答,倒是把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表达得玲离尽致,方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就成唯唯诺诺的怂包了。
“那就继续闹吧!”
大家听江幼贻这么一说,均是一愣,随后又想了想,江幼贻好歹也是修仙世家出身,又怎会无缘无故帮散修,自然是不会太为难他们。
岂料,江幼贻看向陆秋然,说:“同门之间的打闹,自然得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陆秋然听明白了,撩起衣袖就追着他们打,她的修为虽只有四阶,可她从小活得糙,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体能不比锻体的武修差,一拳打下去,全都“嗷嗷”直叫,他们除了跑,没有一人敢还手,不一会就跑光了,只剩陈家侍女还站在原地。
“你想干什么?”陈家侍女只有二阶修为,想跑也跑不了,她表面镇定,身体却在发抖,随着陆秋然一步步接近,她一步步后退。
“自然是和你闹着玩啊!”
陆秋然刚要动手揍人,陈家侍女忽然招手大喊一声:“小姐救我。”
江幼贻皱眉,顺着陈家侍女的目光回头看,陈兰欣正和商黎一同往这边走来,看起来挺和谐,这不免让她心里有点不爽。
陈家侍女跑向陈兰欣,嘤嘤地哭诉:“小姐,江幼贻联合陆秋然欺负我,我的朋友都被她打跑了。”
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仆,主子刚污蔑完,奴仆就有样学样补上一刀,江幼贻对此鄙夷不屑,都懒得去辩解什么了,只不过她还是有点在意商黎会做何回应。
陈兰欣勾唇,调整好情绪说:“江幼贻,我不想惹你,咱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相处什么啊?”陆秋然说,“明明就是你们陈家人欺负我,江师姐路过,拔刀相助而已,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是江师姐的错了?”
陈家侍女听言,当即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摇头说:“我没有,我只是一个二阶修士,哪里敢欺负陆秋然。”她目光很真诚,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是真正的柔弱。
陈家侍女演得可比陈兰欣真挚多了,连江幼贻都看得一愣一愣,怪不得此人明知道陈兰欣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敢脱离陈家踏入修仙一途。
“韶华真君……”陈兰欣窃喜,没想到今日运气不错,刚好让商黎瞧见江幼贻蛮横的一面,“江幼贻仗着是真君亲传弟子的身份欺负同门……”
商黎没等她说完,只回了一句:“今日讲解到此为止,你还剩两次机会,且自行把握。”
“是……”陈兰欣捏紧衣裙,剩下的话只能全部吞入腹中,但这些不甘和怒火可没办法被消化,只能越积越多,等待日后的爆发。
商黎走到江幼贻身边,侧目瞧了一眼陆秋然,她的目光毫无温度,却能穿透人心。陆秋然抿着唇,呼吸急促,直挺挺站在那里接受审视,不敢造次。
“修士有上进心,广结良缘是好的,但也得用对手段。”商黎莫名其妙留下这一句话后,伸手拉着江幼贻离开了。
陆秋然目送她们离开,沉思着方才那一番话。
今日,她故意来此听课,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江幼贻,她有意结交,是因为江幼贻的一份善举,可她结交江幼贻的目的是不纯的,她想有个靠山,能让她不在外门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