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修真界几日,今日是江幼贻最放肆一刻,她飞行的速度极快,身后的茵曼跟不上就又折返回去围着她飞。
“小姐你慢点。”
江幼贻身上的白色衣裙和黑色长发随着风吹摇摆,都快糅合在一起了,回想起别人在她背后嚼舌根的时候,她往往都是沉默的,不是她不想反击,而是她只有一张嘴,哪里能抵得上一群人。
不过之后出现的天道,倒是让江幼贻觉得这些人生百态也不是那么重要了,那帮人喜欢嚼舌就去嚼,她当下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哪怕只赚了一点点的下品灵石,也够她开心很久了。
就在江幼贻飞过道玄宗中心道场之时,她透过薄薄的云雾看见几道身影跪在地上,手上举着的东西闪闪发亮,江幼贻被这一抹微光吸引,好奇之下就飞近一点。
原来,这闪着光芒的东西正是戒尺,跪在地上的弟子是之前在膳堂和江幼贻发生冲突的那几人,他们举戒尺的手一直在发抖,如同举着千斤般重的巨石,脸上的汗像是用一盆水浇灌上去,连上衣都湿了一大片。
这戒尺江幼贻认识,正是商黎手中的那把,她不笨,稍微一想就知道自己和这些人起冲突的事被商黎知道了,于是就让他们举着戒尺作为惩戒。
修士虽然自由自在,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制度,宗门教授弟子尊师重道,且不得以下犯上,这个上,指的是宗门管事,如宗主和各峰长老、其次是商黎以及长老的亲传弟子,江幼贻是商黎的亲传弟子,地位是高于内门弟子的。
内门弟子同江幼贻起冲突,不论对错,内门弟子都会受到严惩,倘若真是江幼贻犯错,那也只能由商黎来管教,所以商黎是给了这几人一个警告,同时也警告所有的内门弟子不得犯上。
江幼贻见此情景,心里生出一股怪异,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此刻却知道商黎不是不近人情,会用别的方式关心人,这样看似完美的人又真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角色?
会真的会不由分说杀了她?
江幼贻摸了摸胸口,她不知道,不确定,不管商黎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想做她的徒弟,等离开商黎,管他什么女主男主,江幼贻都不会去掺和。
再次来到膳堂,江幼贻还是选了先前的角落坐着,这里不靠窗,光线较暗,人往这里一坐就很不起眼,但还是有弟子认出了她,不过大家只是好奇看了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杂役弟子走过来,他迟疑问:“师姐好,师姐今日是想来喝水吗?”
江幼贻想起当时的窘迫,红着脸说:“水当然要喝,菜谱上的菜也都给我来一份,每样菜的分量不要多,我们就二人,怕吃不完。”
“好的,师姐稍等。”杂役弟子记录好后转身又去旁桌忙活。
“小姐上次来了只喝水吗?”茵曼笑道。
“你胆肥了,竟然敢嘲笑起我来。”江幼贻笑着敷衍过去,“你等会可得细品这些菜色,你家小姐日后的口腹之欲可全依靠你了。”
茵曼点头:“小姐放心吧!”
江幼贻点的菜很快上齐全,基本都是茵曼在细品,她只是尝了几口就顿时没有胃口吃了,因为陈兰欣也来到了膳堂,并且直径来到她身边。
“江幼贻,你好阔绰,你们江家有那么多灵石给你带过来吗?”陈兰欣的陈家是做灵符生意的,下品灵石她可是带了很多过来。
“怎么出门吃顿饭都能遇上/你,以后得看黄历才能出门了。”江幼贻没有理会这人,只用言语刺激对方,希望对方识趣点离开。
陈兰欣每次都被无视,面子就有点挂不住,她一拍桌子,可她身后同行的内门弟子却迅速拉着她手腕,连连摇头说:“她可是韶华真君的亲传弟子,我们不可无礼。”
说道这个,陈兰欣就更气了,明明她才是第一个攀崖顶的,却没想到被自己安排的侍女反而成了江幼贻的垫脚石,害得自己错失良机。
陈家制符的能力只在二阶,他们试图寻求突破,却不得其法,而陈兰欣天赋出众,年纪轻轻,制符能力已经入了一阶,这一次道玄宗之行,陈家做了很多准备,包括掏空族中灵石,为的就是帮陈兰欣成为韶华真君的弟子。
可惜全被江幼贻毁了,陈兰欣自然恨死了她,连看她的目光都恨不得一刀刀剐了她:“你们怕她,我可不怕,江幼贻,你可知演武场决斗?”
内门弟子听言,顿时一惊,纷纷逃开不去管这个疯子了,生怕被这个疯子给牵连,惹得韶华真君不悦。
江幼贻摇头,不知对方其意。
“宗门禁止私斗,唯有演武场决斗除外,不管是私人恩怨亦或者切磋,都可去演武场解决,你可敢同我定下一年之约,一年后不管你我修为到何种地步,有何恩怨,都在决斗场定胜负。”
江幼贻嗤笑,她平静地喝了一口茶,不作理会。她虽然不了解陈兰欣,但她知道就算自己胜了陈兰欣,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演武场决斗不过是多此一举,还惹得旁人看笑话。
陈兰欣再次拍桌,响声让四周的人侧目,她铁青着脸说:“江幼贻,你倒是快给个准话。”
陈兰欣本来就绷不住了,看见江幼贻翻了个白眼,她气得火冒三丈,又见其侍女茵曼同样无视自己吃东西,她一挥手打翻盘子,汤汁尽数洒到二人衣裙上,污了一大片。
茵曼穿的紫群倒还好,可江幼贻穿的白裙,上面染了一坨黑黄,还油得很,素来爱干净的她就感觉全身都是这种油腻腻粘稠感,难受得要死。
“陈兰欣,何必等一年之后,我们现在就去演武场决斗!”江幼贻气得一甩袖,将剩下的盘子全飞到陈兰欣身上,食物残渣弄得满地都是。
“不行,就一年后!”陈兰欣憋着一股气说。她可是带了族里的宝贝过来的,需要闭关静修一年,等突破再决斗才能稳操胜券。
江幼贻现在就想揍人,但是杂役弟子匆忙跑过来说:“二位,打烂东西是要赔灵石的,三十二碟盘子,一共两块下品灵石,不知二位师姐谁来付?”
江幼贻心疼,无缘无故赔钱,她说:“盘子有一半是她砸的,我只赔我那部分。”
江幼贻结清账务和费用,离开前对陈兰欣说:“那就一年后决斗,到时候你别失约。”
“放心,绝对不会失约。”
今日着实晦气,江幼贻也没什么心情带茵曼逛宗门了,二人草草回了别院,茵曼忍着不适给江幼贻备好浴桶和热水。
“小姐,衣裳交给我去洗。”
“恩,我待会把脏衣裳放在一旁,你也赶紧回房洗洗吧。”
茵曼点了点头,带上房门便走了。
江幼贻褪去衣裳躺进浴桶,难得无忧无虑闭眼泡澡,身心的放松,令她不一会便昏昏欲睡……
一片皑皑的白雪上染了红。
在江幼贻倒下之时,四周之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怜悯,就和这漫天的雪花一般夺人温暖。
商黎走到面色苍白的江幼贻身旁,她知道再有一会,江幼贻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此刻也不知是何意志让江幼贻苦苦撑着,她也不明白二人之间为何会走到如此的地步。
江幼贻用尽力气抬起血手,撮着商黎裙角,艳红的色彩污了一角白边,她低低唤了一声:“师尊……”
冷硬的商黎面色有所松动,她蹲下/身,把没有温度的江幼贻揽在怀里,给予最后一丝温度。
“师尊,千年古梨树真的不会结果吗?”
“不会结果的。”商黎敛着眸,想起昔日的小徒弟素来洁身自好,便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洁面,越是做着这些,她心里越是难过得透不过气。
或许是人之将死,原本面容妖冶的江幼贻褪去了戾气,仿佛回到十六刚入门之时的稚气女孩,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却是率直天真,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江幼贻变得越来越阴沉,屡次致商黎于死地。
“是么……”江幼贻拽着商黎没有温度的手,又或许是自己感觉不到温度,而她的目光因为回光返照又有了神采,“可我还是不甘心,就算是死,我也定要和你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商黎愣了愣,仿佛要明白了什么,偏生这时,江幼贻的掌心上凝聚一团紫色焰火,一掌打入她的心肺。
商黎倒飞数十丈,艳红的唇溢出一丝鲜血,她身后一名青衣男子将她扶着,怒目瞪着江幼贻:“你真是无药可救。”
江幼贻仰天一笑,她除了打出一掌魔气,还把商黎常年佩戴幻虚戒给摘了下来,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戒指碾成齑粉,说:“师尊既然不明白我为何冥顽不灵,那就也感受一下我所遭受的待遇吧,没了幻虚戒,你的真身就藏不住了……世人不会……接受你的……”
商黎从梦中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她手里还攥着从朱长老那边借来的丹药集,在钻研的时候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此刻已是半夜,商黎把灵石镶入玉灯里,烛火便出现在灯台上,照亮了房间,却照不亮心里的阴霾。
商黎放下书籍,起身移步到院子里,站在那颗不结果的古梨树下,她拿出一个瓷瓶,将里头的灵液倒在树根下,古树上的梨花开得更艳了,芳香持续飘远,空气中都充满了甘甜。
“今世我定护你一生无忧,不会叫你入魔的。”商黎摸了摸左手上佩戴的幻虚戒,伴随一声幽柔的叹息后又反身回了房间。
晨间的阳光刚露头,朝气蓬勃。
江幼贻被满院的梨花香给熏醒了,加之聚气阵的作用,她呼吸间全是甜腻的感觉,无奈之下开了房门,甜腻的味道散去一点就能嗅朝露带来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商黎手拿戒尺站在梨树下,颀长的背影透着些许萧瑟,微风一来,梨花落在她的肩头上,变成一副有故事的唯美画作,只是那戒尺却过于寒闪闪,叫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