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辛灿都没打算换主角。
接下来的连载里,读者们依然会用李钺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只是如果有人比较细心,他或她就会发现,在李钺眼里,一件事是某种发展没错。但从其他三言两语描绘、偶尔由配角透露出的状况看,事情好像全然不是如此……
为了达成这种效果,辛灿甚至找出几个自己原先埋下、在目前的连载进度中还没有揭开的伏笔,和新大纲融合,致力于给读者营造出一种“卧槽,原来作者在下一盘大棋”“什么,作者竟然那么早就透露了,可我竟然没发现”的感觉。
一句话讲,他打算走细思恐极路线。
今天更新发出去,读者们看到女生和李钺的对话,不会想太多。可随着后续剧情推进,他们再看这一段,恐怕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时间就在敲击键盘的“哒哒”声中过去。大约因为太过投入,这一次,辛灿甚至没听到盛珣回来的动静。一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才回神。
辛灿:“进。”
盛珣还是没踏进来,只是在门口探头:“菜备好了。你这边进度怎么样,方便吃饭吗?”
辛灿被他说得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真奇妙。他想。被关怀的感觉不赖,尤其是,盛珣这份关怀实在非常体贴。
他或许没接触过网文写手这项工作,但他能想到,如果辛灿正写到要紧环节,恐怕一时会腾不出空档。所以,他选择先来问问。
辛灿也没辜负这份用心。他估算一下自己敲键盘的速度,还有当下剧情节点进展到什么程度,说:“过半小时吃,行不?不过你要是饿了,就……”
话还没讲完,就见盛珣笑着摇摇头:“不饿,早上不是还加餐了吗?”虽然是水果,但加了银耳的雪梨还真有几分顶饱,“行,你忙,我待会儿再炒菜。”
辛灿一样笑着答应,心中模糊想:要是所有舍友都像盛珣这样,我当初大概就毫不犹豫地和人合租了。不过话说回来,要真和人合租,盛珣也不能顺顺当当地住在这里……
脑子走神片刻,手却还在一刻不停地敲着。一直到二十多分钟后,辛灿停下双手,伸了个懒腰:“唔。”
吃饭!
也不知道盛珣那边的“都行”是什么——抱着这样的疑问来到厨房,盛珣正在炒菜。听到辛灿的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见到辛灿往锅里瞧。
盛珣一下子乐了,说:“麻辣锅,怎么样?”
辛灿跟着乐,“还真是,什么都有点儿。”
盛珣笑眯眯:“我正想呢,之前的虾不是还剩下一点吗?再买点别的菜,正好做一锅。”品类丰富,还足够下饭。
辛灿舔舔嘴唇。原先还不觉得,可这会儿闻着锅里腾腾冒出的麻辣香气,再混上电饭煲那边隐约传来的米香,他的肚子好像瞬间瘪了下去。
“快好了吧?”
“对。”
“那我洗手……”
“洗。”
水流“哗啦啦”地落下,辛灿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根手指都搓到,方便待会儿剥虾。
不得不说,盛珣在这种家常菜上的手艺的确可圈可点。再有,他做得或许不是最好吃的,但的确是最有“家”的感觉的。
没一会儿,辛灿的第一碗米饭就空了,又去打了第二碗。
他一边吃,一边暗暗下决心。盛珣这么好,自己却写出了“李钺”,让李钺把盛珣欺负成那个样子。越想越是心情复杂,不行,一定要好好顺着新大纲把故事写下去。
抱着这样的干劲,吃完饭、洗完碗,辛灿就重新回了房间。
看他这样,盛珣稍稍歪头,略带迷惑的自言自语:“网文写手……都是这么忙的吗?”
吃完午饭,也不休息一下?
想不明白,算了。经历了一上午忙碌的盛珣轻轻打了个呵欠,回房睡觉。
……
……
凭借在小区门口发传单的地理优势,不过两三天下来,盛珣就和小区里的老年人们混了个脸熟。
接下来,又以此为出发点,和老年人们的孙子孙女搭上了话。
如今餐桌上,他提到的就是从小朋友那里听到的“情报”:“……那么郑重其事地过来和我说话,开头就是‘哥哥你是不是大学生’,‘大学生肯定会知道’,我还当他们要给我出什么高数题呢,结果竟然是问我,有没有白色的刺猬。”
说到这儿,盛珣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辛灿能看出来,他应该很高兴。
进入福利院之后,盛珣习惯了在孩子们面前担当“哥哥”的角色。如今不知道自己曾经的弟弟妹妹们过得如何,盛珣午夜梦回,还是会紧张担忧。可当他认识了新的小孩、和他们成为能说上话的朋友,他也会高兴。
这会儿和辛灿提起的,就是晚间发传单那会儿发生的事。
有小孩成群结队来找他,要让他“评理”。仔细一听,原来是其中一个孩子说自己在小区里见到了白色的刺猬,其他小孩不信,说图画书上的刺猬都是深棕色。前一个就急了,想从盛珣这里得到支持答复。
辛灿也觉得有趣,“那你怎么回答?”
“有呗。”盛珣说,“我还给他们搜了图片。那些说没有的小孩儿就没话说了,说有的……”
辛灿:“怎么?”
盛珣耸肩:“说他看到的刺猬和图片不一样,身上的刺没有那么细、那么小。”
辛灿脑补了片刻,没脑补出具体图样。
盛珣猜测:“可能是其他品种吧?也有可能根本就是猫,只不过旁边有灌木丛的茬子,一晃眼,小朋友就看错了。”
“有道理。”辛灿点头。
他以为这个话题就到这里。没想到,盛珣竟然还给他来了个连续剧。
他也不是天天说。但隔上两三天,总会提起:“那个问我刺猬的小孩一直没再来。”
“奇怪。其他小孩儿都是正常上学、放学,只有他一个一直没出来。”
“……”
“今天有个小姑娘和我说了,魏子轩——就是问我刺猬的那个小孩儿,他最近请了病假。”兼职的第六天,盛珣眉毛充满忧虑地拧起来,“小姑娘一说,她姥姥也接话,说是幼儿园最近发了通知,让家长都留意着,别让小孩和外面的流浪动物接触的。
“他们就猜,是不是魏子轩碰了那天的白刺猬,所以……”
辛灿听着,把手上剥好的油焖虾放进盛珣碗里。
前面买的虾,在盛珣做过一次麻辣锅之后就吃完了。现在吃的是新买的,既然两个人都喜欢,那辛灿觉得,可以在家里常备。
“有可能。”他说,“不是经常说有什么野生动物带狂犬病毒吗?要是那个小孩儿没及时打疫苗,嘶。”
盛珣跟着抽气。过了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碗里堆起来的小包包。
他嘴巴微微张开,是一个惊讶的圆:“辛灿,你——哎呀,不用给我剥了,你自己快吃。”
辛灿风轻云淡,“顺手的事儿。”
盛珣拿他没办法。虽然依然担心孩子,可还是先吃起了碗里的虾。
这顿是辛灿做的。虾在鲜香微辣的汤汁里焖了足够的时候,入口弹而不烂。因下锅之前开了背,汤汁满满地浸在虾肉里。再有,剥好之后,辛灿还会额外在盘底沾一下,确保整块虾肉都挂上料水。
此时入口,几乎只是一瞬间,盛珣就被嘴巴里的滋味捕获了。
他忍不住开口:“辛灿。”
辛灿:“嗯?”
盛珣认真:“我留意过,你每天的工作时间大约在四到五个小时。”
辛灿眨眼:“嗯。”说这个干什么?
盛珣更认真:“有没有兴趣把剩下的时间利用起来,开拓一门副业?”
辛灿:“……”
他诚恳回答:“没有。”
盛珣略显失望地看他。
明明是在叹气,可辛灿看在眼里,唇角竟然又弯了起来。
他知道盛珣只是开玩笑,本意还是夸自己厨艺好。
而辛灿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我这么好的手艺,真拿出去开店,你不就亏了?”
盛珣:“哎?”
辛灿笑眯眯看他,“现在这样多好。你想吃什么,直接点单就行。或者你没想法,我来选菜,咱们口味那么合,吃什么都高兴。”谁让盛珣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原定主角呢,口味设定上,辛灿就偷懒了,“要是开了店,哇,那不得一天到晚都在店里忙忙活活,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给自己做饭呢。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去别家点外卖,你可不就吃不到我做的菜了?”
盛珣被逗笑,说:“哪有那么夸张?”
辛灿一脸严肃:“有!肯定有。”
盛珣肩膀都有点颤,说:“行行行,现在这样最好,我特别幸福——”
他说这话,一定是真心实意。奈何辛灿听完,心头猛地紧缩。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盛珣口中听到“幸福”两个字。每次听到,辛灿心头都会多上几分沉重。
好什么啊。他想。哪怕不论你之前的经历,只说现在。你一个高材生,做着每天五十块的发传单工作,就连这个工作也不一定能一直干下去,真的好吗?
不,盛珣不知道这个。他只当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拥有合法身份,就算一时不知道证件信息,可时间长了,总能摸索到相关答案。到那会儿,就能拿着各种证书、学历证明,去开启真正适合他的视野……虽然没和盛珣有过此类沟通,但辛灿觉得,在这方面,不可能有第二种答案。
但盛珣不知道,他是个“黑户”,这条路从根子上就断了。
辛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前说过的一两个礼拜已经过去大半,最早今明,最迟也拖不过后天,自己必须和盛珣实话实说,再和他一起商量盛珣未来的路怎么走。
压力再度浮上心头。不过这次,辛灿没再退缩。
他已经逃避很久,不能继续装傻。
可抱着这份决意的辛灿还是没想到,不过两天之后,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