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了。
辛灿表面没什么表情,实则心里已经出现一个蹲在墙角的小人,小人还在懊恼地锤墙。
自己不说买菜,盛珣也不会想到买菜支出的问题,更不会想起“找工作”。
他倒不是没想过要怎么面对这方面的问题啦。既然盛珣来了,就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白吃白喝”下去。有个工作是必须的,否则的话,盛珣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只是在辛灿的计划中,这原本是一两个礼拜之后自己才要面对的问题。谁能想到呢,这才一天,就被盛珣提了起来。
他缄默。好在盛珣也在想事情,就算辛灿十几秒钟不说话,青年也没看出破绽。
再过一会儿,辛灿却还是开口了:“找工作……不能没有身份证吧?”
很有道理。
盛珣有几分被说服。
他随口问:“哎,我不是刚辞职吗,那我上一份工作是做什么的?”
辛灿说:“和专业有关吧,你也没和我仔细说。原本是打算人到了再慢慢聊的,结果出意外了。”
盛珣眨巴着眼看他。辛灿起先没明白,后面却了悟,补充:“你是医学系的。哦,咱们虽然是舍友,但不是一个专业,我学计算机。”
又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地方。
盛珣已经接受穿越到平行世界自己身体里的事儿。也不能说他轻信,有前面提过的那些理由,辛灿又在他昏迷期间给他换了衣服——原因是“之前的都太脏,沾着土,我就给你扔了”。再有,整栋屋子里,都没有一面镜子。
虽然光是看手腕也能发觉,自己的身材实在是偏瘦了,并不像健康的样子。但盛珣在前面的一百天末世里习惯了这样的自己,又摸不清这个世界的“盛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原本就营养不良,所以并未就此起疑。
甚至于,这也能解释辛灿对他的热心。
“舍友经济条件不好,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得给人吃饱喝足”……此类心态再寻常不过了,换做盛珣,恐怕也会这么做。
但他毕竟又不是这里的“盛珣”。青年愿意接受辛灿的善意,却不能放任自己挥霍这份善意。所以,哪怕没有身份证,很多事都不方便,想办法给自己增加收入,也是必须的。
“这样啊,”他回答辛灿,“我现在这样,找个诊所上班也不现实。嗯,我再琢磨一下。”
辛灿听着,觉得这句“琢磨”就是放弃的意思,于是笑道:“行。你也别太着急了,等记忆恢复过来,所有事情都好说。对了,不是说给你手机、电脑吗,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盛珣没拒绝。这两样东西,在末世里是废铁,现在却不能没有。只是这么一来,他需要赚的钱就更多了,否则怎么回报辛灿?
剩下的夜晚,包括第二天白天,盛珣都在拿着手机、电脑捣鼓。
辛灿几次从房间出来接水,看到的都是青年坐在沙发上,眉毛微微拧起来,专注地看着电脑的一幕幕。
他自己说是“整理思路”,但实话实说,根本是毫无思路。在电脑前单坐着也是眼晕,这会儿想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向盛珣发出邀请:“要不要下楼转转?”
盛珣:“嗯?”抬眼,“你说什么?”
一副前面看电脑太认真,以至于没有听见辛灿问话的样子。
辛灿好笑,问他:“你在看什么?”
原本以为,盛珣的答案无非是“新闻”“不记得身份证号怎么办”“不需要身份证买票的景点”。后两样是切实需求,前者则能让人真切感受到当下不再是末世,而是安全平稳的世界。
辛灿甚至快速拟了一下腹稿,准备把自己看到的几样趣事拿出来说。可出乎意料,盛珣的回答是:“看工作。”
辛灿:“……”
辛灿卡壳。
他默然半晌,带着几分钦佩,几分好奇,问:“有什么收获吗?”
盛珣想了想,回答:“算是有……吧。”
辛灿更好奇了,在盛珣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电脑页面。
这一看,他微微愣住。
盛珣没有察觉辛灿态度的变化,还在带着笑意讲话,说:“我发现了一个找工作的网站。挺好用的,上面可以输入自己的技能、证书,然后就能给你推荐匹配的工作。哦,期望薪资和上班地点也能选择。”只不过条件多了,符合要求的工作也会减少。
辛灿没说话。
他嘴巴抿着,安静地看着网站页面。
盛珣:“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用,随便打了几个词上去,它还会提示我一般人常用的关键词都是什么。还真被我筛出来了几个,去医院诊所是不可能了,但给小孩儿当家教还是没问题的吧?虽然我现在没证件,但学信网不是可以查学历嘛,这个比毕业证更保险吧……”
辛灿还是没说话。
他沉默着,而盛珣终于留意到了这份沉默。青年的嗓音低了下去,又用很关切的目光看他,问:“辛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盛珣显得有点紧张。
早饭是他做的,简单的蛋饼加麦片。虽然是理论上不可能出问题的搭配,但万一让辛灿吃得不舒服了……
“没事。”辛灿眼睛眨了一下,整个人就像是融化过来的冰水一样,神色中又有了温度,“我就是想到,你没有手机,学信网登录要验证码的话,你也收不到啊。”
盛珣:“……”
盛珣神色纠结,说:“有道理。”
不过他也可以试试账号密码登录。如果这个世界的他与自己面容一样,专业一样,那盛珣有理由相信,两边的惯用密码应该也一样。
这么一说,身份证会不会也?
他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辛灿就提议,说不如现在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盛珣果断行动,得到的结果令人失望。无论是自己常用的手机号还是身份证号,都被提示“此账户不存在”——想想也不算意外,毕竟从自己和辛灿成了大学舍友的事儿看,这里和另一个世界虽然有很大相同,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还是失望。青年靠在沙发上,双目发直看着电脑。一瞬间,辛灿好像见到他脑袋上飘着一朵小乌云,更衬出青年表情郁闷。
“还是不行啊。”他嘟囔,“算啦,这条路走不通,我想想别的办法。”
辛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鼓励他。想了会儿,还是说:“加油。”
盛珣:“可惜了,这个网站真的蛮好用,我还想着有了它,就肯定能行呢。”
“……”辛灿再次沉默。
后面盛珣放下电脑,去做午饭了,辛灿依然在沙发上。
他前面是在自己房间对着电脑走神,这会儿换了个地方,依然是在对着电脑走神。
给盛珣暂用的,是他上大学时用的笔记本。说实话,以现在的眼光看,这台电脑的硬件配置已经很落后了,系统也迟迟没有升级。又是笔记本,运行速度有限。只是在校时用起来方便,辛灿才选择了它。
饶是如此,大三那会儿,他还是给自己另外配备了一个台式机——就是现在摆在卧室里那个。说起原因,他当时参加了一个比赛,拉了另外几个队友,一起设计出一个网站。
从pc版本到手机版本,网站的基础代码几乎全部都是他一个人敲的。队伍里其实还有另外两个同专业的人,但其中之一在敲了几天代码之后就表示自己的能力在宣传方面,对本专业的东西倒是有点力不从心,于是转了岗位。另一个则对比赛原本就不太上心,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至于同队其他专业的学生,要么是负责美术,要么是负责再其他的方面,倒是都好好完成着任务。
有这么个任务,原本的笔记本自然很不够看,台式机就成为了刚需。而事实证明,辛灿亲自配置出的电脑的确好用。网站所有代码都是用那台机子跑的,从初赛到复赛,从复赛到决赛。
根据指导老师的意见,辛灿几次调整了代码,其中付出的熬夜、辛苦,在当时的振奋之下显得不值一提。
等到比赛结束,他们的网站得到了大赛金奖。把奖项写在简历上,找工作时会是一个重要加分项。以至于那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同学都开始不好意思了,说他决定承包辛灿一个学期的饭菜。
他应该是有兑现承诺的决心的,不过辛灿当时实在太忙了——没错,明明已经结束了比赛,但他竟然还能更忙一点。
他把比赛时的队伍重新进行了组织调整。一些拿到奖之后心满意足退出的同学,大家一起吃顿庆功宴,然后各奔东西。有干劲、想要继续往下走的同学,则凑在一起,成立了一个小型工作室。
工作室的主要成员是他,那个负责宣传的同学,还有负责美术的校友。
不过,他们的小队伍说是“工作室”,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资质。只是几个年轻人凭借一腔热血凑在一起,想要做出一番事业。
倒也不是白日做梦。事实上,早在大赛后期,他们的网站就已经投入使用了。最先是同系同学们很给面子的注册,然后一点点扩展到整个学校。再有,其他学校……毫不夸张地说,等到辛灿大三升大四暑假的时候,整个安城的年轻学生都在使用他们的网站。在这同时,网站受众还在往已工作人士的方向扩展。
是。那个时候,他们也遇到了明显的困难:随着网站注册人数不断增加,服务器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个学生,哪里有那么多钱支撑?引入其他资金势在必行,速度但凡慢一点,网站就要面临崩盘的风险。
但是,辛灿觉得这些困难都不算事儿。
他精心挑选着投资人,希望在支撑网站的同时,保留自己小团队的话语权。他把自己放在和投资人平等的角度上,认为这是一场“合作”,而不是自己对对方的请求……可是,团队里的其他人却有别的看法。
徐跃,也就是那个负责宣传的同学,某天和辛灿提出来,网站发展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不如就把它卖了吧?
辛灿没同意。
他态度摆出来,徐跃也就没说更多。
不,他其实还是说了的:“哦,那就算了,我也就这么一提……”一副既然辛灿觉得不合适,自己就放弃卖掉网站的想法的样子。
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这只是徐跃做出来的样子而已。
大四上学期,在辛灿一边忙毕业,一边给网站做app,一边找合适的投资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徐跃和一家大厂签了合同。
他独自一人,把网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