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在阴影下的冷眸抬起,正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微微眯起的眼宛若桃浪潋滟,这样的眼眸无论怎么样都仿若带着暧昧的情意。
“真是奇怪。”萧毅憨厚地挠了挠头,“为什么还需要清除记忆呢?”
作为刚入职玄学局的新人,萧毅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若是其他人在,估计只会对着这两位勾魂使者点头哈腰,不敢多言。
又或许是这两位传说中的大人长的并不像传言那般的恐怖吓人,反而好看的过分,让人着实生不起真切的惧意来。
而至于每两百年就需饮用孟婆汤消除记忆的原因是——
“地府禁止办公室恋爱!”
在地府第三次集中会议上,阎王对“办公室恋爱”的话题进行强调指示并发表了相关讲话。
出席这场会议的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还有孟婆。
“我有异议。”
一头银丝的年轻女子举起了手。
“说。”
阎王看向女子,示意她可以发言。
“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几个之间会发生办公室恋爱的情况?”
女子偏头扫过冷着脸的谢必安,随意搭着脚抠手的范无咎,还有一脸无辜的牛头马面。
眼神在牛头马面身上还停留了几秒。
迎着女子的目光,牛头和马脸上透着最淳朴的憨厚。
“以防万一嘛。”
阎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的和蔼可亲,但弯着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首先,这项措施的担忧和目的完全是不必要的;
其次,对地府的秩序也会产生干扰;
最后,加大了地府工作人员的工作任务。”
孟婆慷慨激昂,振振有词。
“尤其是我工作量加大了。”
说到最后图穷匕见,孟婆纤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指甲与桌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暗示意味十足。
“这样在缺乏调查与沟通之上随意发布的政策,我是不会支持的。”
绿色的指甲晃着,一双美目别有深意地看着阎王。
“给你加薪。”
“我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孟婆言辞响亮激越,眼神坚定。
她的表现收获牛头马面赞同的点头。
孟婆真不愧是员工之光,我等表率。
“加两倍。”
“我对政策没异议。”
孟婆毫不犹豫地坐下了。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阎王拍了拍手,乐呵呵地发布最后宣言。
自此,地府就有了每两百年就需饮下孟婆汤清除记忆的规定。
其实,这项规定并不是完全只为了禁止所谓的“办公室恋情”。
作为地府鬼差本应去心绝情。
而处于永夜的地府,时光岁月漫长。
所有的不甘,怨怼,遗憾都于此地汇聚,增长,日日哀嚎。
鬼差需有一心恒定不移。
因此,说是禁止“办公室恋情”,不如说是——
地府禁止拥有私人感情。
他们无心无情,铁面无私,执法严明。
“我带二位去看房。”
萧毅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庆幸自己没有穿那套黑西装来,不然真的像是房产销售人员。
虽然他现在也干着差不多的活就是了。
给黑白无常分配的住房位于a城的市中心,四周繁华热闹,尽是高楼大厦。
这楼也有几十层楼的高度。
不过小区内多为玄学界人士,见多识广,因此不会出现像前面那位大爷那样大惊的情况。
“这是七爷的住所。”
谢必安接过萧毅递给他的钥匙,然后见萧毅指着对门将另一个钥匙给了范无咎。
“这是八爷您的。”
没想到地府如此贴心,竟给黑白无常安排了对门的位置。
估计是方便他们联系。
范无咎背靠在夹角,宽阔的肩支着,后脑随意抵着门框。
侧脸轮廓锋利,深眸高鼻,喉结性感地突起,宽松的领口没挡住一片蜜色的肌肤和锁骨。
整个人懒散慵懒着,但光是站在那,便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感和无法忽略的存在感。
仿佛一只正在假憩的黑豹。
他伸手接过萧毅递过来的钥匙,指尖挑起一勾便将钥匙握到了掌中。
察觉到谢必安望过来的目光,那飞扬入鬓的眉毛轻轻一挑。
风流的意味便从醉人的桃花眼尾溢出来。
谢必安撇过眼神,安静的楼道中却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谢必安面无表情地想,看来那张纸条上的话大致没错。
“小心范无咎。”
因为他脑子可能不清醒。
“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将住房事项介绍完,萧毅正要与谢必安和范无咎说如何联系,他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听到这个铃声,萧毅的面色一变。
他朝着谢必安与范无咎说了声“抱歉”,然后赶紧接起了电话。
这是玄学局有紧急任务交给他时的特制铃声。
谢必安沉着眼眸。
虽然萧毅没有点击外放,但依鬼差的听觉,依旧能清晰地听到这个小方块中传来的声音。
“小萧啊,日落大厦有c级事件,需要你立刻前去处理……”
“好,我立马就去。”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萧毅依旧重重地点了点头。
日落大厦有灵异事件发生,在白日就已怨气冲天,一些玄学界的众人已经受托来到现场。
这是他入局以来交给他处理的第一个非自然事件。
让他单独代表玄学局出面,说明这是组织对他的信任与重视。
萧毅的平光眼镜下闪动着兴奋与激动的光芒。
他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两位无常大人,正要说自己有要事先告退一步,就听到白无常大人出声:
“我和你一同去。”
哎?
萧毅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到原本懒懒倚着门框的黑无常直起了身。
“我也一同。”
范无咎说。
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萧毅自然遵命,况且有两位大人在,他也更有底气。
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能和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一起办任务,简直是不敢想。
走出楼,外头还是灿烂到极点的阳光。
温暖的,闪耀的,地府所见不到的日光。
地府也并不是没有光,只是始终疏离如月辉,银白的如同撒在地上的盐,清晨已经结好的霜。
血黄色的忘川河日复一日地流淌着,裹挟着不得投胎的冤魂野鬼朝着不知名的远处翻滚而去。
通天而来,又穿地而去。
生长忘川两岸血红色的彼岸花是地府中唯一的亮色,舒展着遍布于黄泉路途。
千百年的时光如此漫长,在暗无天日的极夜地府,也需找点风景不是?
哪怕饮下孟婆汤,不见了记忆,在即将离开时站在鬼门关口回望。
这景色也仿佛看过千遍万遍,不知多少遍了。
就像身边的这位黑无常。
谢必安没有偏头,仅用余光和法力,便可看到与他并步行着的范无咎。
帽檐也挡不住的挺直鼻梁,束着的黑发就像泛着光泽的尾巴在宽阔健壮的背后随着动作微微摆动。
明明是清除记忆后的第一次见面,却仍然觉得见过很多次了。
眼尾翘着的桃花眸抬起,浓密的乌睫像是半掩下的蝴蝶羽翼,神秘而美丽。
但似含着雾的眼瞳精确地扫过来,似乎已经发现谢必安的“窥视”,那浪荡多情的眼眸弯了弯。
谢必安不为所动地收回法力。
范无咎同为勾魂使者,能察觉到谢必安放出的法力也并不奇怪,哪怕谢必安只放出了一缕。
回想到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谢必安想,得让孟婆加大孟婆汤的剂量了。
“对了,二位大人要不要在身后施法加个影子?”
走在前头带路的萧毅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踌躇地朝他们开口。
他看着谢必安与范无咎光秃秃的身后,还是担心之前在公园中的事件再次发生。
“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范无咎收回手指。
他与谢必安脚下便出现了黑色影子。
随着他们的动作而移动,就像真的一样。
真是神奇。
萧毅在心中感叹,就像一个高级戏法,看的他眼睛都止不住又亮了亮。
他们三人一行着实特别,路上吸引了不知多少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
无关其他,只是这两位头戴同款不同色鸭舌帽的长发青年格外引人注目。
先不说男性留如此长的头发已经不多见,那高挑的身量周身的气度,仿佛与这热的躁人的白天格格不入的氛围感和哪怕看不清全脸便已经能脑补出的不凡容颜。
路人都要以为是哪两位刚拍完戏路过这里的大明星的程度。
至于跟在边上的萧毅,大约是个经纪人或是小助理吧。
日落大厦是离市中心不远的一栋大楼,算是有些时候的建筑了。
在新城区未建成之前,日落大厦是a城最为高大最为繁华的建筑楼。
一度成为a城的标志性建筑。
只是随着新城区的逐渐建成与一座座更高的大楼拔地而起,象征着一个时代辉煌的日落大厦也随着往日的记忆一同老去。
变得老旧,变得沉寂,像所有的旧物件。
仅有傍晚从高楼林立间穿过的落日余晖涂过大厦上的玻璃时,才勉强能看见往日荣光。
日落大厦的一楼是商场,其上十七层都是居民住楼,但只能从负一层的车库坐电梯往上去往二到十八层的居民住楼。
于是三人先来到了地下车库。
位于底下的车库一进去就是与外头全然不同的阴凉。
像自带了空调,将自烈日下带上的热意一瞬清凉下来。
大约因为年头已久,这个地下车库的灯光也是阴暗,没有正常的那般明亮。
里头也见不到几辆车子。
住在日落大厦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日落大厦繁荣时繁荣,在日落大厦老去时老去。
而现在,住在这里面的人更是大多都搬走或离开了。
谢必安落后萧毅一步,缓缓跟在其身后。
三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封闭的车库中回荡,一声一声。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谢必安额前的两缕吹拂微动,本就掩在鸭舌帽阴影下的面庞在此刻阴凉的环境更看不清。
晦暗不明。
再往前转个弯就到电梯了,但在转角处,忽的红光大现。
刺眼炫目的红光似乎要将原本光线暗淡的整个车库都照亮。
但这诡异的红光毫无规律地一闪一闪,整个视野也就陷入了一明一暗之中。
伴随着闪动的红光,寂静的原本只有脚步声的车库中响起凄厉的女声吟唱。
像是含着怨,含着怒,含着不甘。
在空荡的车库中回荡着,哀转久久不绝。
——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