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知道了,麻烦你跑一遭了。”
宋青瓷喊的一声“三哥”,叫宋钢心头冒出一点酥麻感,耳朵通红通红的。
他挠着头,嘴巴咧到了耳后,笑了一路,回到家里被老娘一巴掌拍上头,才清醒。
桂花婶子瞧着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就气,沉着脸提醒:“我可跟你说,青瓷她奶眼光可挑着呢,咱家这情况,没戏。”
老太太那边,她明里暗里试探过几回,老三明显是够不上了。
宋刚顿时就失落下来。勉强摇了摇头,嘴硬地道,“我知道,没多想。”
桂花婶子哼了一声。
谁生的谁知道,一个个的犟种。
可不是犟种吗?苗大丽跟二闺女大吵一架,回来就躲屋里抹眼泪,边哭边在心里骂,一窝子的犟种,讨债鬼。
恼得跟什么似的。
一大家子人都不清楚两人是怎么闹起来的,苗大丽不说,宋青瓷也不解释。
不能说,说了老太太得要伤心死的。
可亲妈也真是把孩子坑惨了,在孩子无知单纯的时候,哄着孩子放弃学业回家种地,难道不可恨吗?
一大家子会审宋青瓷。
宋来宝黑着脸,质问她,“你咋气你妈的?你妈委屈地突突地哭,枕巾都湿透了。你给你妈赔礼道歉去。”
宋青瓷昂着头,不肯。
宋有金,杨红梅在边上跟着劝,宋小燕也扯扯二姐的袖子,小声地让她跟爹妈服个软。
可凭什么呢?就因为是爹妈,做错事情就不算错,不用负责了吗?
她没错,就不认。
宋来宝叫她这态度气得手背泛起青筋,从地上捡起一只鞋子就要打。
宋青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你打一下,往后这个家里就没我了。”
宋青瓷是认真的。
然而,宋来宝只当是一句威胁,更生气了,拿着鞋子就要往宋青瓷身上抽。
宋有金是大哥嘛,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也不能朝着父亲动手,只好上前护着挨打的妹妹,挡在她身前,倒是替她挨了好几下。
宋青瓷转身就走。
回老太太那边去了,这个家,她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待了。
老太太回娘家去了,宋青瓷熟练地从墙角一块碎砖底下摸出钥匙,开了门。
才点上灯,就听邻居桂花婶子喊了一声,“谁在旁边呢?”
宋青瓷高高地应了一声。
桂花婶子就嘟囔了几句,“你奶不是不在家吗,怎么还回来住?你爸妈也是心大,你怕不怕,不然来婶子家住吧?”
宋青瓷心里暖了暖,婉言推拒了。
婶子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得紧巴着呢,她凑什么热闹。
进屋,先找水喝。
堂屋的方桌上放了个搪瓷茶盘,茶盘里内置一个白泥花卉的大肚茶壶,旁边还有两个倒扣的杯子
自打宋青瓷添了那么个不在外喝水的毛病,老太太便专门给她烧水,水杯都是用开水烫过的,家里什么时候都备着温水。
就怕孙女渴了。
宋青瓷看着这杯子,眼睛里就有了泪意。
一个人,天黑黑的,不敢睡,点着灯坐堂屋背历史书。
忽然就听门被敲响了,宋小燕在门口喊,“二姐,是我,我一个人无聊,找你说会儿话。”
哪里是无聊,不过是知道老太太不在家里,担心她一个人害怕罢了。
宋青瓷收了书,把门闩拉开,带着小妹洗漱上床。
宋小燕抱着姐姐的胳膊,“二姐你别生气,虽然不知道你跟妈咋回事,但其实我们都清楚,指定是妈做错了,不是你的问题。不然,妈肯定就是跳起来指着你骂,才不会躺在那里只是哭。”
看,其实一个个心里都清楚着呢。
“只是,爸妈都那样,要面子,做错了也只怪咱们。别说你了,你当大哥就没挨过?小时候,有一次爹去吃酒吃多了,拿着板凳就朝大哥脑袋上摔,还好大哥用胳膊挡了下,到现在大哥的胳膊上还有一块疤呢。最后怪谁,不还是怨大哥淘嘛……”
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子女和父母的相处,没有隔夜仇,不能怨怪。
可是,宋青瓷长这么大,真就是如珠如宝地被供养长大,从没人动过她一手指头。她接受不了这种随随便便打骂孩子却还美其名曰是疼孩子这种做法。
也许,自己天生就缺少父母缘分吧。
真就无法接受。
宋青瓷感谢小妹的体贴安慰,也感谢大哥的回护,但是,她由衷地跟小妹说:
“这个家,真没意思。”
她不想待了。
宋小燕只当姐姐是一时之气,并未放在心上。
可自从那日闹过,宋青瓷当真再没回家中一次。
苗大丽白日里眼巴巴地瞅着,常不常地冷哼一两声。可实际晚上时候,她也心虚,害怕,焦虑,一宿一宿地睡不好。
好几次,她都做梦梦到老太太忽然知道真相,上门来吵吵,对着自己又骂又掐的。自己不敢还手,不幸被薅掉了好几把头发。
冷汗津津地醒来,犹豫着想找二闺女说句软话,嘴巴张了又张,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做父母的,怎么能跟孩子认错呢?
她对宋来宝念叨了几回,宋来宝一点儿没放心上,打一顿怎么了,打死了也是他闺女,还敢不认?
“我看你就是闲的。麦收忙过去了,闲下来就瞎寻思,当爸妈的错了也得忍着,由得他们多嘴的份儿?”宋来宝冷哼一声。
苗大丽盯着男人后脑勺,狠狠瞪了他几眼,也只是叹息一声,拿男人没辙。
男人是叫公婆给惯坏了,家里就他一个孩子,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娇惯得不行。男人的爷奶还在世时候,那是见天儿地喊爷爷名字,动辄还敢朝奶奶挥拳头。再后来,后面这个婆婆过门,男人还朝这个后妈动过手。不过,不知道怎么治的,反正后来是再不敢了。
但男人的脾性也养成了,说一不二,自私自利。孩子那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不管不顾,那样处理?
那样,是要把儿女弄成仇的。
苗大丽愁的跟什么似的,结果,果然应了宋来宝那句话,都是闲的。
队里要抽调河工。
这活儿可辛苦的很,宋来宝、宋有金全都得去。
杨红梅也去,不过她是自己报名的。河工也要做饭的人,她心疼男人干活辛苦,主动报名要去。这样,男人吃饭时候她还能稍微给开个小灶,照应男人一二。
苗大丽的心思便全部跑到这事儿上了。给准备衣裳,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衣裳就那么两身,多的真没有。
今年家里的布票她还打算留着给小五做衣裳呢。小五若是考上高中,就得去县里读了,得正经有两身衣裳,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再说,这么大的男孩儿也开始要面子了,她得帮着小五把脸面兜起来,不掉地上去。
等男人、儿子、儿媳都走了,苗大丽才反应过来,二闺女多久没回家里了?
这气性也太大了!
气性大的宋青瓷,早把爹妈丢一边了,她现在真就是玩命地学习。
不是说嫁出去的闺女就是人家的人了吗?
可以。
她决定了,考不上就嫁人。要么考上,要么嫁人,反正家里她是不想待了。
早上梳头发时,头发一簇一簇地往下掉,她也顾不上,一心奔着考试去。
准备这么久,付出这么多,要是最后没考上,她得呕死。
终于,一口气攒到了考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