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第三场如期举行。
这一场跟前两场的题型完全不同,前两场主要是背诵加默写,这一场只有两题,一道是命题作文,一道是作诗。
其实古代的命题作文跟现代又略不相同,如今县试相当于小升初的考试。
古代因为教育资料的匮乏导致许多人一辈子连写一篇像样的文章都困难,所以县试的文章对深度的要求是其次的,主要是语句通顺,能紧扣命题。
贾致这一场县试的作文命题是“仁政”,贾致熟读孔孟之道,知晓“仁政”是孔子提出来的思想,由孟子发扬光大。
再联想到此处是京城,贾致心里就有了计较。
在脑海里将前世学习的政治和历史知识串联起来,贾致很快就找到了作文的切入点,一番思忖后提笔沾墨,在稿纸上打叠初稿。
写完作文,贾致将文章检查一遍后,誊抄到了试卷上,又通读了一边作诗的要求。
他一个理工科出身的人,作诗时平仄能按照要求对应入座,但韵脚却难为他了。
不过他有前世的知识积累,即便是不能做出一首惊才绝艳的诗,应付考试并不难。
与前两场不同,这一场考试试题答完,便可交卷离场。
贾致将试卷通篇又检查了一番,确认试卷并没有什么不妥后,便收拾了文房四宝,起身交卷。
安静的考场里,贾致的交卷显得格外突兀,学子们只是抬头震惊的看了一眼,便飞快收回目光,继续埋头答题。
贾致离开考场时,午时还差一刻。
从他进考场到出考场所花的时间,也就是前世高考考一门学科的时间。
考场外三三两两的有几辆马车候着,贾致细细看了一眼,并未看到清泉,便决定先去附近等一等。
谁知他还没走远,就有一个小厮上前恭敬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贾三公子?”
贾致一愣,迟疑点头:“正是在下。”
“是这样,小的是城南安府的下人,我们老爷得知贾三公子在县试,便准备了一席薄酒,让小的在此处等候三公子,想请三公子过府一叙。”
贾致恍然,原来是城南安家的人,没想到安家老爷竟会派人在县试考场外面等他,这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三公子,我们府上的马车就在那边,还请三公子移步,随小的去一趟安府。”
既然是安家的人,贾致也没再忸怩,就从容的上了马车。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在一间五进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安府与京城大部分府邸都不同,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白墙小青瓦,檐牙高啄,既不失清贵人家的气派,也颇有几分静谧之美。
等进了安府,贾致才知道府里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不管走在哪里,一眼瞥去,便是不同的景致。
贾致刚到仪门,就有两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是贾三公子吧?我是恂儿的大伯安宜,这是他爹安宣,唐突想请,还请三公子见谅。”
贾致还了一礼:“二位客气了,初次登门,不曾好生准备,是在下唐突。”
安宜暗暗打量了一番贾致,与父亲说的基本上都对的上,想到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敢将拐子直接送上公堂,不由对他肃然起敬。
“你救了恂儿,是我们整个安家的恩人,这样的登门,我们日日都盼着呢。”
安宣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贾致。安家子嗣艰难,他们兄弟两个人至今膝下不过两女一子,若找不回安恂,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您客气了,当日不过是恰巧碰到了,我是读书人,更是年轻气盛的人,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安家人都是读书人,贾致这番回答深得安家兄弟两个的心意。
“父亲说三公子宅心仁厚、有勇有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般一瞧,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能有贾三公子这样的读书人,是大宣朝之幸。”
安家兄弟两个引着贾致往正厅走,候在正厅外的丫鬟们远远瞧见了人影,便进去通传,不过须臾,安老先生也迎了出来,手里牵的,赫然正是当日随他一同前往荣国府的小童。
“晚辈见过安老先生,”这回见面,与上回在荣国府颇有些不同,贾致行完礼,便站直了身体,“仓促前来登门,不曾备礼,还请安老先生宽宥。”
“你肯来便是给老夫颜面了,今日是县试最后一场,观你过来的时辰,想必试题答的很是顺畅罢?”
贾致没想到安老先生对县试的考试规则竟这般熟悉,当即便回道:“都是温书时遇到过的内容,便按照考题的意思答了。”
安老先生很喜欢贾致谦虚谨慎的性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上回荣国公说,你今年秋才满十八,年纪轻轻便能博览群书,已远超同龄人了。”
贾致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释道:“都是闲暇时看的闲书,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学识内容。”
安老先生爽朗大笑:“你当死读书有什么趣味?那些闲书里头才是有真经的,读所有人都读的书,固然能学到为人处事的道理,但真正窥天地、见众生的便是你口中的‘闲书’。我这两个儿子,但凡能多看两本闲书,饭我都能多吃两碗。”
“爹,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贾三公子头回上门,你要是吓到他了,仔细他以后不肯跟咱们家往来了……”
在安家的这顿饭一直吃到未时一刻,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贾致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跟安老先生和安家兄弟二人相谈甚欢。
“上回在荣国府就准备问,奈何荣国公匆匆将你打发走了,你如今是在哪家书院读书?”
随着深入的了解,安老先生更加喜欢贾致,他不仅勤奋好学,还有一股子年轻人罕见的踏实上进,也不知荣国公到底是哪只眼睛不好,竟会觉得这是个一无是处的庶子。
以他看,这孩子日后定会比他自己的两个孩子走的还远,是个打着灯笼火把都难寻的好孩子。
“晚辈从前是在家中私塾厮混了几年,年后有幸得北静王举荐,如今是跟着谭斋老先生在读书。”
贾致一开口,安老先生便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谭斋那古怪老头,许多年都不曾收过弟子了,如今能亲自教导你,你可要好生跟着他读书,有他指点,你的以后定会越走越好的。”
安宜喝了口茶,跟安老先生说道:“父亲定是又在惋惜被谭师叔捷足先登了吧?既然贾致是师叔的弟子,那也是要唤您一声师伯的,您既然惜才,何不跟师叔一起教导贾致?”
安老先生双眼一亮,喜的一拍桌子,立即站起身来。
“我这就去谭斋府上,我总不能占贾致的便宜,他叫我一声“师叔”,我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不是空手套师侄吗?”
贾致:……
贾致回府的时候,跟前两场考试回去的时间相差无几,故而也没有人察觉到他去过安府。
和前两场考完试后一样,夏氏早早地开始准备了晚膳,都是贾致爱吃的菜。
“好容易都考完了,三爷这两日好好松快松快,等结果出来了,又要去谭老先生府上读书,轻易不得闲歇息了。”
贾致拉着夏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玉莹,你坐,我有件事要与你相商。”
夏氏想到今早在主院请安时,史氏敲打三个儿媳妇的话,脸色不由一变。
“三爷有什么事便说罢,我听着呢。”
贾致在回来的路上一路闭目养神,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夏氏脸上的神色他瞧在眼里,他决定好好跟夏氏聊一聊。
“是这样的,前两日安府的人上门,我曾去过一趟正院,问了许多关于我姨娘的事情,旧一辈的恩怨纠葛导致我与父亲父子缘份浅薄,我跟母亲说了,待县试结束后咱们搬出去住。”
贾致留足了时间给夏氏接受这个消息,待夏氏脸色渐渐趋于平静后,他才继续往下说。
“一旦咱们搬出去住,以后就再也沾不到分毫荣国府三公子和三奶奶的便宜了。不过咱们搬出去后便能自由许多,你是家里的正头娘子,家中后宅事宜自由你说了算。平时逢年过节,咱们与这边走动即可,若母亲另有安排,咱们只需走个过场便回去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1
利弊贾致都跟夏氏说的一清二楚了,想到荣国府的种种富贵,贾致还是将所有可能都摆在了台面上,给夏氏充分的选择权。
“你若是不想与我一同搬出去,想留在府里也行,那我去谭老先生府上寄宿读书也行。”
听到贾致最后的话,夏氏便沉了脸恶狠狠的看向贾致。
“在三爷眼里,我便是两眼只有利益富贵的吗?我和三爷是夫妻,既然三爷打算搬出去,我自然是跟着三爷走的,三爷平时日日读书,我不亲自照料,如何放心?”
想到贾致说的并不是什么侍妾通房,夏氏脸色稍霁,看向贾致时满眼认真。
“我是三爷的妻子,不管日后三爷是上刀山也好,还是下火海也罢,我夏玉莹必会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