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得早。
尹绪幽和林阙棠出去餐馆外，残留的一丝暗淡日光，也随着路灯的亮起而无影无踪。
林阙棠开车送她回学校。
坐在副驾驶上，尹绪幽偏着头，看着车窗玻璃外。
漆黑的眸子里，一团团的灯火在流动。
尹绪幽微微转了点眸，目视前方：“你送我到学校门口下车就好。”
蹭了个免费的车坐，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她到嘴边感谢的话，在瞥到外面的建筑物后，又吞咽了回去。
在樾城生活了有一年多，对于这边基本的路线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从这里回去樾师大，走这条路分明是在绕远路。
怎么都喜欢绕远路？
“到西侧门下车？”林阙棠问。
尹绪幽：“可以。”
尹绪幽抿了下唇：“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回学校有一条更近的路。”
她表达得很委婉，林阙棠自然听出来，眼尾轻动，似笑非笑：“怕我把你给卖了？”
天气冷，外面路灯上挂着的小红旗被风吹得不断在飘，车窗关着，却仍旧能感受到，缝隙里漏进来的一丝风。
尹绪幽摸了下手背，又听见对方说：“那你完了，你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
她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接对方的话，因而沉默了一瞬。
见她不说话，林阙棠在红绿灯路口踩下刹车：“被吓到了？”
“……没。”尹绪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开更远的路？”
“可能是嫌油多？”
“……”
尹绪幽无言以对。
对方轻笑出声：“走那边担心碰到熟人，傍晚好不容易找借口推掉了聚会。”
她看着前方的红灯变成绿灯，启动车子往前继续行驶：“三天两头的就聚会，我可受不了，去了除了花钱还要察言观色，真的没意思，那条街有几家店铺我朋友们经常去吃，撞见就尴尬了，保险起见，还是走这条路。“
“哦。”尹绪幽手指捏了下裤子那块污渍，都干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摸着有点发硬。
车窗外投射进来的光影，融合她的眸光，于晦暗混沌中映出清亮的瞳孔。
她心中感慨，社交可真是复杂。
到学校门口下车，尹绪幽和林阙棠告别后，看着车影子消失在拐弯处，这才转身，进入校园。
-
叶片簌簌的落下大块阴影。
被光线铺得橘黄的绿荫小道，刮起了小阵的风。
林阙棠拢了拢外套，快步回到家里，进去浴室洗去一身的风尘，她窝在沙发上，发出满足的喟叹。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投入人际关系的沉海中太累，还是在家待着的好。
池葭葭打了个电话过来：“糖，你真不来啊？就让我一个人去，你忍心吗？”
林阙棠左脚踝搭在右腿上，怀里抱着个圆饼状的枕头：“那你要不跟我一起生病？”
池葭葭：“……生病这个借口上次就用过了。”
林阙棠：“又不止我一个人没去，祝绻不是也没去么？”
池葭葭：“人家祝绻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现在孩子都有了，孩子小，容易哭闹，自然离不开身。你呢，又没啥事。”
“谁说我没啥事的。”林阙棠从桌上捞起一包零食，想拆开吃来着，瞥了眼时钟，于是又重新放了回去。
“说说，你有啥事？”
“规划未来。”
“的单身生活？”池葭葭在那头，替她将后半句话自行补上。
林阙棠：“……”
“说这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单身？”林阙棠换了只手拿手机。
池葭葭声音含着气音的笑：“我呢，和你不一样。”
“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网恋了一个。不是都在樾城么？这还不奔现？”
“怕打击到你。”
林阙棠：“……”
这话题是没法聊下去了。
挂断电话之前，林阙棠对着电话说：“可别被骗了，要是你被骗了……”
池葭葭：“你会怎么样？”
林阙棠：“放鞭炮。”
池葭葭：“……”
林阙棠：“给你炸个爆炸头。”
说完，林阙棠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这电话挂断没多久，她母亲姜素仪紧接着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接起，对面声音清脆嘹亮：“糖儿啊。”
“我在呢，姜女士大晚上打电话过来何事？”
“我这几天打算给你寄个快递。”
“什么东西？”
姜素仪语气神神秘秘：“不告诉你，等你收到你就知道了。地址填九琴天府可以吧？”
“可以。”林阙棠往后靠在沙发上，两条腿伸直：“到底是什么啊？姜女士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
姜素仪抛出小小的提示：“是一个，很实用的东西。”
“很实用的东西？”林阙棠联想到柴米油盐，于是说：“妈，我有什么需要自己可以买，不用你大老远的寄过来。”
姜素仪：“你别管，反正我就是要给你寄。”
林阙棠：“好好好，姜女士开心就好，你就算寄个空盒子来我也会好好珍藏。”
姜素仪发出心满意足的笑音：“你说的。”
这下林阙棠有点怀疑：“你不会给我寄死老鼠过来吧？”
姜女士每天日子舒坦又清闲，怕就怕对方实在太闲，无事可干就要恶作剧一番自己的亲生女儿。
姜素仪：“瞧瞧这话说得，我能干出这种事？”
林阙棠笑了下：“你说不定还真能。”
姜素仪：“……”
这个快递，隔日就到了。
姜素仪发消息问林阙棠收没收到的时候，才发现地址填的是池葭葭那儿的。
“哎呀，上次你阿姨让我给小葭寄了东西，地址忘记换过来了，名字和电话都是小葭的。”姜女士如是说道。
话说上次打电话确认地址，林阙棠特地强调九琴天府，结果还是寄错了，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去池葭葭那里取一趟。
去之前林阙棠打电话给池葭葭，问她有没有收到快递。
池葭葭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的啊，我就说，最近都没网购，怎么会有快递，看上面写着小葭，我以为是哪个朋友寄过来的，差点拆了。”
“拆了吗？”林阙棠问。
池葭葭：“没呢，你妈妈给你寄的是什么？小小的一个，很轻，茶叶？阿姨好像不喝茶来着？你也不喝吧？”
“可能是养颜类的，你别拆，等我过去，也有可能是恶作剧。”
“恶作剧？你们母女俩相处方式真特别。”
林阙棠锁好门，边往电梯口走去，边说：“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有次趁我妈睡着后，给我妈剪了个刘海，她记仇到现在呢。”
“……”
从九琴天府到池葭葭住的小区，开车十多分钟就能到。
池葭葭买了菜，刚好可以做饭吃。林阙棠于是顺便蹭了顿饭，而后才想起快递的事情。
吃饱喝足后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池葭葭朝门口鞋柜那儿轻抬下巴：“快递，在那儿。”
林阙棠在拿美工刀划开胶布前，先看了眼订单信息，寄件人和地址不是家里那边，就说明，姜素仪是直接在网上给她下单的。
上面没有写是什么东西，她拿着盒子摇晃了下，也感觉不出是什么。
她直接拆开，里面大部分空间填着泡沫，林阙棠当时心中所想的是，可能是什么贵重的首饰品。
池葭葭走过来，于她头顶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对方半曲下膝盖：“是什么？”
林阙棠拿出了一个裹着气泡膜的东西，一层层将所有包装褪去，从中掉出了一张卡片，和一支赠品。池葭葭从地上替她捡起赠品，拿在手中看，傻了眼：“这……这……？”
一个粉粉的，小巧的，可爱的，硅胶质感的东西，被置放在林阙棠掌心，她另外一指捏着包装盒，目光一点点的，经过上面的字眼，输入大脑中，眼皮跳了下。
时间安静了几秒——
两人面面相觑，池葭葭轻咳几声，松开手里的东西放回去：“你妈妈……可真是贴心啊。”
林阙棠：“……”
她把东西装入自己的包里，离开池葭葭家后，小区还没出，她就点开微信，给姜女士发过去了一连串的问号。
姜女士回复得云淡风轻：惊喜吗？
林阙棠嘴角一抽。
何止惊喜，简直就是惊吓。
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方会给她买那方面的，小玩具。
不愧是亲妈！
她回复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这个，叫做实用的东西？
买就买了，地址还填错，好在她和池葭葭关系熟得不能再熟了，经常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被看到也不会尴尬，要是换做是寄到其他朋友家里，岂不是当场让她社死？
她坐上车，缓了口气。
回到家，她才重新把东西拿出来。
和姜女士打了一通电话，那头，姜女士理直气壮：“我在网上看到，觉得挺可爱的，就给你买了。”
林阙棠：“……“
可爱是买的理由？
姜女士：“不就是地址填错了嘛，小葭看到了么？看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有什么的。”
林阙棠：“姜女士，虽然它表面让人看不出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是，包装上有字啊！”
姜女士：“……我哪里知道，也是第一次买，没什么经验。”
林阙棠扶了下额头，侧着身，软软的往沙发上一靠，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大冷天的，白净的额头愣是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将头发往后挽了下：“葭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东西，一眼就知道了。”
姜女士：“那又怎么样，知道就知道，多大点事，你跟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林阙棠将手机贴着耳朵压着，另外一只手随便捞起沙发靠枕，生无可恋的盖到自己脸上。
有时候她不得不感慨，姜女士思想太过于先进。
先进到什么程度呢，大学时候她出柜，姜女士几乎是一秒就接受。
而关于这样“实用的东西”，姜女士的回答是：你不缺吃不缺穿，啥都不缺，我能想到的你所缺的，暂时就只有这个。
“我不缺。”林阙棠说话声音不高，以至于显得还有点没什么底气。
那头姜女士有事不跟她聊了，最后特地提醒她：“别扔了啊，可贵了，我从我小金库掏钱给你买的，不能浪费。”
林阙棠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手腕垂在沙发边缘。
这一天天的……
她和姜女士上辈子是仇家吧，这辈子才让她们成为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