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竹赶来的时候,居安堂里已经设好了灵堂,杨氏的遗体摆在正厅中央,旁边坐了五六个喇嘛正在念往生经。
江氏和几个旁支的媳妇跪坐在一旁烧纸钱。因为杨氏走的太突然,好多东西都没准备,秦氏正张罗着命人去买办丧事用的东西。
以往老太太身体好的时候,宋家全是由她做主,这会赶上她病了大伙也不敢惊扰,全由秦氏代办。她也乐得管家,仿佛当了大官似的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干得不亦乐乎。
江氏见儿子来了,赶紧吩咐丫鬟给他扯了快白布系在腰间。
“娘,大伯母她……”
江氏眼圈一红,外面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拉着儿子去旁边的隔间。
“人是昨天夜里没的,今早送饭的丫头过来敲门没人开门,一推开就看见她吊在梁上,人都凉了。”
宋玉竹道:“早上发现的,怎么现在才通知大家?”
“怕你祖母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大儿子离开让她重病了一场,若是听到大儿媳也没了,怕是受不住这刺激。
宋玉竹了然的点点头道:“玉民堂弟呢?”
“那孩子……刚没了爹又没了娘,受了好大的刺激,让你爹扎了针送去外面休息了。”
宋玉竹对这个不太熟的堂弟有些同情,短短几日就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江氏声音哽咽的自责:“那日回来我就见大嫂面色不对劲,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若是这几日我过来开解开解她,兴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玉竹拉住江氏的手安慰:“娘,这不怪你。”宋霖在上京做官几年才回来一趟,江氏自打嫁入宋家跟杨氏满打满算见了不过四五次面,两人又都是个内向的性格,哪好意思上赶着过来打搅人。
江氏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子:“哎,不说了,刚才我听宋全说你去医馆帮忙了?还没用午饭吧,我让云禾煮了银耳秋梨汤你去喝点,入秋干燥,梨汤润肺。”
“嗯。”宋玉竹知道自己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去母亲院子里休息。
母子俩从隔间出来时正好撞上宋柏和宋桥,两人神情疲惫,身上换上了丧服。
江蓉询问:“玉民那都安排妥了吗?”
宋柏点点头:“孩子精神不大好,醒着的时候大喊大叫,我怕惊扰了娘,刚刚送去别院了。这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二嫂叫人安排着呢,我没经过事,什么都不懂,全仰仗她了。”
宋桥道:“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大嫂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玉民的我没拆开看,另一封是给咱俩的,我私自打开看了看,上面写着让咱们帮忙照顾好玉民。”说着从怀里拿出信递给弟弟。
宋柏接过信看了一眼,上面没有太多话,只说自己无能无法忍受丧夫之痛,这便随丈夫去了。唯独放心不下自己的幼子,请两位叔叔帮忙照看,即便再九泉之下也承他们的情。
看完信宋柏满脸悲戚:“大嫂这何必呢……”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亲眼看着夫君去送死,自己无能为力,心中恐怕不知要多难受,煎熬了这么多日还是选择跟着一起离开,也算是解脱了。
两房商议了一下,丧事一切从简,只停灵一日便下葬了。
杨氏的母家在岳南,离着江城县有几百里地,眼下等不及他们过来奔丧,只能把消息送过去,日后再来祭拜。
丧事过后宋玉民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这孩子受了大刺激,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了。每日呆呆傻傻的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下雨都不知道往屋里跑。
秦氏倒有意接管他,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吃饭的时候秦氏把这件事跟宋桥提了一嘴。
“我瞧着那孩子可怜,如今无父无母的,不如接过来让玉沣跟他做个伴,两人年岁也差不了多少。”
宋桥嚼着鸭脯哼笑一声:“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哥留下的银子可都是给玉民的,我劝你趁早别惦记了。”
秦氏撇嘴:“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再说也没想贪墨他的银子,只借一点拿去进货,将来赚了还能分他利子钱。”
“咳,啐!”宋桥端着痰盂吐了口痰,从春红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如今钱都在老太太手里攥着,她还不知道大嫂已经没了,你便是接来玉民也无济于事。”
秦氏见他松口连忙道:“无妨,先养着就是了,左右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宋桥道:“你随意,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那孩子现在脑子不好使,你可别趁机磋磨他,要是被我知道肯定饶不了你。”
“相公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见钱眼开的人么!”秦氏不高兴的嗔道。
宋桥嘴上没反驳心里道:你不是见钱眼开的人,那都不能叫开,叫盛放!
*
一大早宋玉竹便起身去了医馆,打算瞧瞧昨天受伤那人恢复的怎么样了。
这个时辰医馆里没有几个人,掌柜的正命人往药柜里填补新药材。见宋玉竹来了,忙打招呼:“竹少爷这么早就来啦。
“嗯,今日家中有事父亲来不了,我在这坐堂。”
掌柜的闻言笑道:“成,您和三爷谁来都一样。”
宋玉竹:“对了,那个受伤的男子怎么样了?”
“昨日您和三爷刚走不久他就醒了,挣扎着要离开,我跟宝忠把他拦住,喂了药便睡了,不知道现在醒没醒。”
宋玉竹点点头,径直朝后院走去。
*
后院赵骁刚睡醒,靠坐在床头捂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这一路被追赶得疲惫,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宋玉竹敲敲门走进来:“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赵骁连忙站起身,不小心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他轻哼了一声。
“别乱动,你伤口还未痊愈,万一扯开了还得重新缝一遍。”缝合用的羊肠线跟现代试用的医用缝合线不同,韧劲不足很容易挣断。
不得不说这人的身体素质是挺厉害的,做了这么大的一个手术,没用麻醉没用抗生素,居然一天就恢复的七七八八。
赵骁也在打量着宋玉竹,昨天他晕倒的时候还有意识,清楚的记得是这个小郎中救的自己。原以为他只是有点年轻,如今仔细一看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多谢小郎中救命之恩。”中了箭后,他曾试探的往外抜过两次,奈何实在插得太深了根本没办法拔|出来,最后只能削掉箭身,强撑着找到这家医馆。没想到因祸得福,救了自己一命。
“把手给我。”宋玉竹搬了把凳子坐在他身边。
赵骁没犹豫,撸起袖子伸出手让他把脉。
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脉象上看暂时没什么事,只是有点气血不足日后养养就好了,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下。”
知道他这是要查看伤口,赵骁连忙褪去上衣在床上躺好。
男人的身材很漂亮,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光泽,宽肩细腰,胸肌腹肌分明。
这种肌肉不是后世吃蛋白|粉吃出来的大块肌肉,而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小肌肉群,每一块都充满了爆发力。
宋玉竹伸手在他胸口上按了按:“疼吗?”
“不疼。”
冰凉的手指又在缝合好的伤口上轻轻按了按:“这里呢?”
赵骁倒吸一口凉气:“有,有一点!”
伤口没有感染也没有积液,看来手术很成功,宋玉竹满意的收起手。
“这几日多卧床休息不要乱动,两日后如果没有发热就可以离开了。”
“不行,我马上就得走。”赵骁起身把衣服系好,从床上下地。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宋玉竹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还未等赵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六七个官差打扮的人闯进医馆,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翻找。
“几位官爷有什么事吗?”宋大明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询问。
官差们并不搭理他,搜完前厅直接就往后院闯。
“军爷,您们这是要干嘛啊!有什么事好歹告诉我一声。”宋大明跟着一起跑进后院。
赵骁闻声脸色一变,隔间狭小没有能遮掩的东西,抬头瞟了眼头顶,他怕自己藏匿起来,留下小郎中暴露位置。
低声说了句:“得罪了!”说罢单手揽着宋玉竹腰纵身一跃攀爬到了房梁顶上。
宋玉竹吓了一跳,可了不得,这人居然还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