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冷修长的手指毫不怜惜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泛着彻骨寒意的指链在脸上划过，对方像揉面一样漫不经心地玩弄她的肌肤，离不念察觉到，他方才在地蛟身上的戾气，消失了许多。
微生瑶墨玉般的眼眸一弯，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
离不念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了。
他说的话好像总是和做的事情恰恰相反。
天色渐黯，地蛟带着二人已经来到了花梨一榭城上空。
没等微生瑶发号施令，她便自己乖乖摸着地蛟的毛发滑到了地上，只是平衡稍微掌握不当，一屁股歪倒在了草丛里。
微生瑶心情看上去因此好了不少：“知道该怎么听话了？”
离不念听进去了，她想起这魔头爱说实话，随后惴惴不安道：“也不是，我怕我走慢了，你踹我。”
她后腰还隐隐作痛呢。
微生瑶：
在他眼中，她天生长得一张容易挨欺负的脸。
眉心那点朱砂记，让她像是被人戳了一指头的寿桃。
所以她坐得越是稳稳当当，就越是让人忍不住想把她踢倒。
就当他抬脚的时候，她倒是十分敏锐机警地往前挪了两下。
那双彷徨却不敢开口的眼睛里写满了四个字“不要踢我”。
微生瑶欺负她的欲望被勾起，抬起脚，她不再躲，只是叹口气：“唉。”
离不念想，算了，打不过，先忍一忍。
微生瑶莫名有些心梗，收回了脚。
离不念偷看他一眼，发现他没有要实施什么暴力行为的意思了，松了口气。
微生瑶道：“起来，走。”
与离不念想象中的摸黑悄悄进城截然不同，他竟然就这样带着她，大喇喇地进了城门。
离不念忍不住问道：“可我们就这样进了花梨一榭，不会被整个修界追杀吗？”
“那又如何。”他倒是十分洒脱。
离不念问道：“那你有多少仇家呀？”她得算计着怎么跑快点。
微生瑶似笑非笑看她：“我有多少仇家？你不若问整个修界，有几个人想我活。”
离不念便小心翼翼问道：“那整个修界有几个人想你活呀？”
微生瑶一时被她的“真诚”打败。
微生瑶甚至怀疑这人要么是有点傻，要么就是在阴阳他。
他殷红的唇微微一弯，直截了当：“没有人想我活着。”
当年将他扔进无妄深渊之前，他逃遍玉京十二城，被追杀了整整三年。
“你问这个问题——难道你想我活着吗？”微生瑶放下拎着离不念的手，她险些摔在地上。
离不念面对这死亡命题，斟酌该如何回答。
倘若回答不想，他觉得自己撒谎。
倘若回答想，他觉得她对他有杀心。
微生瑶看着寿桃皱成一团，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反倒被取悦。
他冷笑一声。
“也是，我杀了听剑阁所有人，你想我死，倒也算是坦诚。”
离不念跟在他身后，城实地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微生瑶侧过身，目光有几分奇异地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杀听剑阁那么多人，你不恨我？”
离不念想了想，很谨慎地回答道：“比起你杀听剑阁的人，我更害怕你杀我。”
微生瑶闻言一怔，随后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笑出声来：“怂包。”
离不念在心里缓缓地叹口气，她能察觉到他的杀意没了。果然，这魔头，不喜欢人撒谎。
怂包也没关系，只要她现在先能苟住命就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况且他要寻到九幽冥火杀了她，也还需要一番功夫。
十二城池，各自守护一株灵脉，而十二株灵脉，联系这修界灵气的源头——浮生之树。
九幽冥火，不知被藏在哪座城池的哪个角落。
而微生瑶心中也十分奇异。他说他心情不好，要去寻仇，她也当真没提一句让他不要杀人。
微生瑶见过无数垂死之人，而离不念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有的人跪地求饶，那样的最没意思，反而让他失望于当年那样欺侮自己的人，只是这样的货色。
有的像是听剑阁那群人一样不肯求饶，挺直脊背等着他动手，就好像这样英勇的姿态就可以让世人永远不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恶事好像的确如此，而世人就算知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他也不需要他们。
离不念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收敛了笑意，又低眉顺眼，作出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微生瑶：
莫名的心情有一些微妙。
离不念见他神情又变，于是想了半天，憋出一个问题：“你和花梨一榭城，有什么仇呀？”
微生瑶脚步忽然一滞，声音变得冰寒：“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杀气暴戾，一瞬间那笑起来欺骗性极强的脸冷下来，离不念有些怕他又要实施什么暴力手段：“那我不问了。对不起。”
她滑跪的速度太快，微生瑶一时间一口气卡得不上不下，深呼吸一下，道：“不该问的不要多嘴，否则我拔了你的舌头。”
离不念点头：“绝对不多嘴。”
她一双眼睛圆圆的，玻璃球似的，让微生瑶想起自己年幼时曾养的那只兔子。
后来，那只兔子被微生羽杀了，给微生央央做了一条围脖。
兄妹俩在庭院中打雪仗，笑声穿过破旧的墙。
微生瑶还记得母亲惊惶地抱住自己：“瑶瑶，什么都不要做，不要看，不要听，听话。”
离不念看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眼珠子，怕他要说出什么剜眼珠子之类的话，没想到微生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双眼睛，溢满了令人胆寒的浓烈仇恨厌憎，以及杀意。
离不念更加害怕这阴晴不定，时笑时怒的魔头，忍住惧怕，轻轻拉了一下微生瑶的衣袖：“不是要报仇吗，那就出发吧。”
这一拉，像是把微生瑶从无间地狱推进了人间。
“你让我去报仇？”他墨黑的眼瞳里的戾气淡去不少。
离不念斟酌着字句：“想报就报吧，别憋得受不了了。人活在这世上，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开心。”
“怂包。”微生瑶冷笑嘲讽，“你不过只是不想让自己死罢了。”
离不念不说话。
冤有头债有主，而且她现在自身难保，不可能去救人。
微生瑶一时语塞，眼神阴森森的，让离不念想起寒冷夜晚里不祥的血乌，孤僻的蛇。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左耳的耳坠轻轻打在颊侧。
离不念又隐约觉得他似乎不是生气。难道自己又浅浅地说到了对的地方？
这时，离不念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离不念猛地捂住肚子，在魔头开口之前说话了：“我们走吧，快去报仇。”
千万不要把她做成人彘。
微生瑶的威胁卡在喉咙里，最后变成一句：“闭嘴。”
离不念回应得很积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