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炎炎夏日。
一个穿着白净t恤的男生,左手拿着一支冰激凌,正紧张地东张西望。
因为经纪人的禁食令,陶溪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来,在公司门口的冰激凌店买了个香草味的甜筒。
虽然他只是个无人知晓的十八线小明星,也觉得在大马路上吃有些不雅观。
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公司再慢慢品尝,没曾想刚走到拐角处,就看到自家经纪人正站在门口等着逮人呢。
陶溪吓得倒退了几步。
灵机一动,立马转身跑到不远处的一辆车子后面躲了起来。
谁知,面前的车门却猝不及防的突然打开——
陶溪只顾着看经纪人有没有发现自己,等他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冰淇淋掉在了陌生人的衣服上,瞬间留下一大片奶油色印记。
陶溪望着手里剩下的半截甜筒欲哭无泪,同时感觉到头顶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怔怔的抬起头来,望见对方的脸,害怕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和青雉未脱的他截然不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魅力十足的成熟男人。
宽肩窄臀的高大身材,服装充满质感却又低调含蓄。
只不过,这身行头刚被他不小心弄上去的那一坨奶油给毁了。
陶溪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抱歉就要离开,却被男人伸长手臂捞了回来。
陶溪站稳之后不解的望向男人的眼睛。
男人同样在盯着他的眼神晦涩难懂,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然而不过片刻他就醒悟了过来——
他是不是在怪自己闯了祸就想走?
陶溪低下头,手足无措的翻了翻口袋,无奈兜里连一张纸巾都没有。
男人依然没有放手,甚至更用力了些,仿佛在掐着他腰上的肉。
陶溪急的额头直冒冷汗。
男人强大的气场也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
心跳的越来越快,又偷偷瞄了男人一眼,差点没吓得哭出声来。
男人神色凌厉,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浓长的眉峰微微皱起,似在对他至今仍没有动作的行为表示不满,仿佛下一秒就会厉声命令他:“舔干净!”
陶溪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显然他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盯着就在自己眼面前的那坨奶油,与西装一黑一白的对比十分明显。
虽然心里觉得样做有点丢人,但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暗自纠结了一阵,下定决心后,伸出舌尖在奶油上轻轻舔了一下——
好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舌头没有碰到布料,只尝到了香草冰激凌的味道。
陶溪并没有看到男人震惊的目光,只觉得压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越来越重,以为是在无声的命令他继续。
不由得心里一阵委屈,已经下意识把自己代入了正在被霸凌的小可怜。
陶溪又猫儿似的伸出舌头在那片奶油上舔了一下、两下……
这种莫名的耻辱感让陶溪很快就红了眼眶,眼泪先是聚集在眼角要落不落,听着男人低沉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陶溪边哭边舔,直到准备要去舔第五下的时候——
“陶溪,你在做什么?”
经纪人远远看到他,立马急匆匆的走上前来:“跑哪儿去了,电话怎么也不接?”
在看到他身边的人时表情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中间逡巡了一阵,看到陶溪手上的甜筒和男人身上那片深色的水渍,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他顾不上去管自己手下的小艺人,连忙毕恭毕敬的向男人鞠了一躬,抱歉道:“商总,这孩子平时就毛手毛脚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完,又对陶溪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跟商总道歉!”
商总?
陶溪听到这个称呼突然一愣。
姓“商”的人很少,他恰巧就知道一个。
眼前的这个男人,该不会是……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陶溪几乎要崩溃。
他怎么这么倒霉!
得罪谁不好,一来就得罪了新东家的顶头上司……
陶溪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望向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对方抿着唇,表情严肃又凌厉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冷声勒令他马上离开公司。
陶溪吓得瑟瑟发抖,不禁为自己多舛的命运的哀叹不已,小声再次道歉道:“对不起……”
男人一声不吭,忽地突然抬起手来。
陶溪汗毛倒竖,顿时脑补了自己被打耳光的画面。
如今在他眼中,对方就像古时候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皇帝,刚停下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哭的凄惨,男人盯着他眼角如泄洪一般流下的眼泪,脸色冷的不像话。
不动声色的扫了他右手一眼,半晌,双手握成拳头放下。
“化了。”
男人缓缓吐出两个字,把手帕塞给陶溪的经纪人之后,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向公司大楼。
他走后,经纪人立马上前板着脸数落道:“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就几天都坚持不了?”
嘴上说着责备他的话,一边已经用老板给的手帕为陶溪擦起了手:“医生都说了这几天不能吃冰的,要是以后牙齿出了问题,我看你找谁说理去。”
陶溪想到刚才的一幕到现在还有点后怕,表情愣愣的。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的他小声抽噎着:“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在这之后,陶溪又见过男人几次。
男人总是一脸平静,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泰然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
任何人只要往他身边一站,看着那张冷到不行的脸,即使是酷热的夏日,似乎都能觉得比寒冬还要冷。
不仅如此,陶溪总能在不经意中捕捉到男人望向自己的视线,由于内心油然而生的恐惧,下班都刻意绕过他的车子走。
时间眨眼过去了两年。
阴雨连绵的下雨天。
距离闹市区最繁华的地带不过十分钟的步程,有一处隐形富豪区,完全隔绝了城市的喧嚣。
资产没有上亿的人连踏进这里的机会都少有,平常人只有在一旁仰望的份。
由于空气的污染,城市里的树木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这里的景色却依然美丽如故。
陶溪望着眼前花园式的别墅洋房,撑伞在原地驻足了很久,下唇被咬到发紫,粉色的指尖因为紧张被捏得有些泛白,却还是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出道三年了,不说拍电影,就连个小角色他都接不到。
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后来才知道,是他的老板下了命令,不准他接任何没有获得他允许的通告。
陶溪气的去找自己的经纪人理论,对方却说这事儿他做不了主,要去找老板。
陶溪闻言愁白了脸,如果不是走投入路,说什么也不会主动来这里,和那个只凭一张脸就能把自己吓哭的男人见面。
然而还没等他做好决定要不要摁响门铃,管家已经远远看到屋外来了客人,主动出来迎接。
“陶溪先生是吗?请随我来。”
陶溪见他似乎早知道自己要来的样子,愣了一愣,不过也并没想太多。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一鼓作气,趁机把话跟老板把说清楚吧。
陶溪跟在管家的身后向正前方的主建筑走去。
一路上,无论是仆人、还是花匠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面带微笑的对他打招呼。
走进挑高近四层楼的大厅,在管家的带领下,他们进了电梯。
出来之后,长廊两旁白墙高耸,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精致的白色雕花木门。
陶溪被带进了这个房间。
推门进去,内里的空间十分宽敞,手工编织的波斯地毯奢华地铺满了整个房间。
这座别墅设计的简单大方,就连书房也是如此。
色调是淡雅的纯色系,有浮雕做点缀,单调却并不沉闷。
屋里打着微微的暖气,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家具。
落地窗前的窗帘上布满了精美的刺绣,偶尔有阳光照射进来,也被雕工精致的遮阳板挡的严严实实。
耳边渐渐传来陶溪最爱的钢琴曲之一,桌几上摆放的也都是他最爱吃的水果和糕点。
除此之外,还有个沾着露水的插花瓶。
陶溪惊奇的发现,就连瓶子里的花,都是他最爱的洋桔梗与尤加利的搭配。
不过片刻的间隙,管家已经为他端来了饮品。
是他最爱的锡兰拿铁。
陶溪闻着鼻尖涌入的淡淡茶香,混合着咖啡的香气,惊喜的端起杯子尝了一小口——
居然连糖度都刚刚好!
然而,无论眼下的环境再怎么舒适,都无法令他忽略掉即将要和这栋别墅主人见面的事实。
一想起记忆中那人总是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陶溪顿时觉得手中的咖啡味同嚼蜡,只喝了两口,便将杯子放下。
管家退下之后,他乖乖的坐在柔软舒适的真皮沙发上等待。
无聊时,又开始打量起屋中的一切——
在他的正前方有个相当显眼的一面墙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只有一处略显突兀。
陶溪盯着那只与屋内装潢格格不入的茶釉色古典花瓶,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随便碰别人家里的东西是不对的。
所以他极力收敛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然而,别墅的主人实在让他等了太久的时间。
陶溪等得坐立难安,索性起身在书房内慢慢踱步。
等回过神时,已经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书架旁边。
他先是拿起一旁的书本假意翻看了几下,终究还是不由自主的将手掌伸向了那只纹样精美的花瓶。
瓶身冰冰凉凉,触感细腻光滑,令人不忍释手。
然而,当他想要将花瓶拿在手里仔细把玩的时候,却听见“咔嚓”一声——
像是某处开关被打开的声音。
陶溪吓得身形一滞,立马放开手中的花瓶连连跌退了几步。
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书架以旋转的方式移动起来,一个与书房布局类似的房间霎时映入眼帘——
扑通、扑通。
陶溪心脏跳个不停。
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闯祸了?
如果被商行云知道自己无意中打开了他的密室,会被杀人灭口吗?
后背冷不丁泛起一股凉飕飕的寒意,陶溪想在那个男人还没有回来之前将一切恢复原位。
他手忙脚乱的操作一通,然而花瓶底部却像被胶黏住似的动也不动。
陶溪紧张的额头直冒汗,眼神无意间扫过那间已经向自己敞开的密室……
忽地,他愣住了。
虽然密室里没有光,但他看到了墙上一张张依稀可辨的照片。
那是什么?
照片里的人……是自己吗?
因为震惊,已经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花瓶,脚下一步一步朝着密室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啪”的一声——
当他在暖白色的灯光下看清屋内的景象时,不由得震惊的捂住了嘴巴。
这里除了没有窗户,和外面的书房没什么两样。
房间的最里侧有张双人床,上面铺了满满一层他最爱的洋桔梗。
四面墙上密密麻麻挂满的照片令人触目惊心。
照片里的人全都是他,来自于他人生的各个时间段——
有他从未公开过的童年照。
也有他大学时参演话剧的剧照。
还有他出道后初次登上舞台时的照片。
笑的,哭的,悲伤、喜悦的……
各个角度,各个机位,应有尽有。
除了这些以外,在这个房间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六面体的透明储物架。
陶溪惨白着脸色走上前,惊愕的发现,上面摆放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眼熟。
他不可思议的从中取出一只淡蓝色的格纹软陶杯,将它拿在手心。
陶溪对它印象深刻,这是他成年后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他原本以为杯子是被自己遗落在了某个休息室,为此还回去找了很久很久,为什么会在这里?
陶溪颤抖着手指,将杯子掉了个个——
果然,底部刻着一个再清晰不过的“溪”字。
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令他手臂一松,杯子瞬间掉落在地,却因为脚下铺着厚厚的一层地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身处于温暖的室内,陶溪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冬日的寒风中,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他不敢想象对方打造这间“密室”的目的,也不敢去想那人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表面看起来无情无欲的男人,根本就是个痴迷于自己的变态!
当陶溪用目光扫过墙壁上一张右下角被标注了“吾爱”两个字的画像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深深的恐惧,当即调转身子,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陶先生!陶先生!”
管家看到一抹身影飞快从身边掠过,连忙跟在他身后呼喊道:“主人马上就到,您再多等一会就好!”
然而,陶溪却置若罔闻,一路跌跌撞撞的狂奔下楼梯,飞快的跑出了别墅大门。
屋外雨下的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遮住眼帘,让他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忽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在离他不过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着装讲究,发型一丝不苟,显然是为今天的见面花了心思。
手里捧着大束鲜花,即使隔了段距离,陶溪也能一眼认出那是他最爱的洋桔梗。
这个正向他快步走来的人,就是他今天要见面的对象,商行云。
陶溪见到他的瞬间身体如坠冰窟,大脑一片空白,早已忘却了此行的原本目的。
想到刚才那个密室中的一切,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