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意外的声响触动了西亨敏感的心弦,他几乎是立刻就惊觉,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送餐时间点的敲门声让他产生了条件反射,更何况现在的西亨早已饥肠辘辘。
是食物吗?不,也有可能是死亡的镰刀即将降临。
错愕的表情出现在西亨的脸上。
牢室内的嘈杂愈加加重,他们没有听见锁洞内的声音,互相争吵着,在推搡之中,却看见了粗重厚实的石门一寸一寸地被推开。
石门在地上刮出声响,在一息之间瞬间止住了牢室内的所有争执。
与西亨一样,所有人屏息凝气,忐忑不安的眼神投注到那扇厚厚的石门上。
“砰!”
不是镶着滚钉的靴底落地声,而是□□砸地的重重落音。
口里塞着厚实布团的、被五花大绑着的骑士从那道门缝处被推了进来,他被劈晕了,浑身疲软地滑落在地上,一张被墨水洒了满脸的五官暴露在西亨的视线内。
与想象之中的场景不同,意外击溃了西亨的思维能力,他不敢呼吸,僵硬着脖子,一点又一点地向上抬着,西亨甚至能听见脖颈咔嚓咔嚓的响动声。
石门再次被推开一点,绑住了骑士的那人踩下阶梯。
及膝的皮革长靴,被汗水浸得全湿的黑色制服,生出锈迹的深色腿甲,来人蒙着面,一袭黑布将眼睛与头发全部遮盖起来。
就在西亨内心直打鼓的时候。
来人伸出手,一把扯下了盖头的黑布,露出了他那张格外惹人注目的脸。
赫然是早前被骑士领走的卡里斯洛。
“卡——”
巨大的反差之下,西亨张口就喊。
“嘘。”卡里斯洛时刻留意着牢室内的动静,在西亨没有彻底喊出他的名字时制止了对方,“安静一点。”
他的视线扫过西亨,然后扫过牢内的所有人,不落一人。
有人带上了期盼,他们从早前的讨论中得知了卡里斯洛的名字,此时也这样问道:“卡里斯洛,你是来把我们救出去的吗。”
卡里斯洛正收缴了地上骑士的武器,一双持刀的手鲜血淋漓。
闻言,他对上出声的那个人,却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卡里斯洛用腿阖上了背后的石门,声线沉稳,“我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得知了一个消息。”
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那人吞了吞口水,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什、什么消息?”
卡里斯洛说:“那些骑士终于没有了耐心,他们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肖亚,于是要将这里的所有人全部杀死。”
霎时惊慌一片,有人脱口而出:“胡说八道!”却在高喝之后,又生出悔意,“卡、卡里斯洛,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从被捉到这里之后,他们没有再被放出去,就算曾经有一个人逃了出去,但他也没有再回来过。
而现在,代表着压力与恐惧的看门骑士被劈晕,受到骑士长信任与青睐的卡里斯洛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自然而然地,他们只能捉住这个救命稻草。
对上寄托着饱含祈求的双眼,卡里斯洛毫不留情地点头。
眼中的祈求也变成了奢望,所有的面色灰败无比。
就在死水般沉静的空气中,西亨对上了卡里斯洛的视线,打破了安静,说:“你特意回来,不是为了和我们死在一起的吧。”
卡里斯洛用手里的那杆银枪解开了地上骑士的盔甲,他对着西亨颔首,“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目光流转间,眼底神色突然变得锐利。
一声清朗的低喝,银光飞舞,□□如龙游走,汹涌的锋光撞上了铁牢门上的铁锁。
撞击传来的巨力硬生生将困在牢内的众人逼退,他们压低着声音,没敢发出惊扰卡里斯洛的叫声。
震力顺着枪柄导来,卡里斯洛翻转银枪,腰身扭转,卸去了层层巨力。
倒在地上的骑士好像要因为这一震动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卡里斯洛眼神一瞥,翻着银枪,当即又给了他一棍。
在众人的凝视之下,那个遭受了巨大撞击的铁锁从正中心裂开,虚虚地挂在牢门上,摇摇欲坠。
西亨没有擅动,他接着卡里斯洛之前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想法?”
卡里斯洛没有正面回答,“他们不想、也不敢伤害肖亚,他们要杀你们,也只是觉得你们不可能是肖亚,所以才动了杀心。”
西亨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卡里斯洛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也假扮成肖亚。”
但他想的地方也多,顺势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没有证据,也没有顺理成章的逻辑,只凭借一面之词,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
“这一点你们倒是不必担心,只要你们从这道门里跑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并记下一路上的所有路线就可以了。”
卡里斯洛指着地下牢室的那道石门,“如果在路上遇见了任何一个敌兵,你们就只用对他说一句话。”
银枪闪烁,烛光点缀着卡里斯洛的眉眼,冷峻的眉目之间淬着旁人看不懂的神色。
“‘我的父亲是罗德里克王朝第三十二代国王克瑞斯三世,是艾勒托公爵、莎尔坎吉伯爵……是吉雅、休多、伯利里亚等二十五行省以及诸属地的国王,我的母亲是克瑞斯三世之妻,是斯凯尔普公爵的女儿、是罗德里克王朝二十五行省以及诸属地的女王。’”
“‘而我则是在罗德里克二位国王神圣婚姻下,被神所瞩目的罗德里克王朝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为肖亚·罗德里克。’”
在说完这一大串称号以及名词后缀之后,卡里斯洛这才喘了一口气,他面上异样的冷峻消退,他向众人瞥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众人面上的惊诧之色。
于是,卡里斯洛出声,打破了所有人心底稀奇古怪的想法,“只要这样说,那些敌兵是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的。”
说到这里,卡里斯洛的话风一转,“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说不定他们也会一刀砍了你们,我这只是一个想法,并不能做真。”
卡里斯洛刚才那一大串的字句已然将众人的心神震慑,如今听到了这样的反转,他们也没有在短时间内发出任何的异动。
空气沉默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卡里斯洛眼神微沉,向石门探去,“时间不多了,你们应该做出决定了。”
被卡里斯洛这一催促,古井无波的气氛瞬间打破,破烂的铁锁被扯下,生出锈迹的牢门推开,吱嘎之声不断。
有人粗声粗气地回应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们还不如跑到外面去,好歹能给你的计划争取点机会,也给我们抢下一点生机。”
他们都不算愚笨,在卡里斯洛近乎直白的话下,勉强能猜出卡里斯洛的计划是什么——牢室内的所有人朝四面八方跑去,集结众人的力量,用所有人的路线以及记忆得到这个地方的线路图。
有胆小怕事的人嘟嘟嚷嚷,“这么刺激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去做。”
却还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保持着嘴硬的样子,接在出牢门的队伍后面。
卡里斯洛垂眉敛眸,掩去眼底神色,挥抢斩断同龄人手上的绳索,再将一柄匕首递给他,让他帮忙解开其他人的束缚。
尘封的石门再次被打开,在所有人走出石门的那一瞬间,他们就以自己的最快速度向四面八方奔去,即使是一个人撞见了巡逻的士兵,但在第一个人的掩护下,第二个、第三个人还是可以跑到更远的地方。
他们像一张大网一样,向地堡的每个角落铺去。
曾经被塞得满满的地下牢室,现在已经变得空荡荡了。
卡里斯洛站在原地,他稍稍抬眸,眼神落到了牢室内剩下的另外一个人身上,双眉微蹙,“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卡里斯洛突然想起了对方见到他时,那声尚未出口的呼喊,直觉一般的想法直劈脑门,他警觉出声,“你认识我。”
大多数人都只是因为欧昂才知道卡里斯洛的名字,而西亨则和其他人的表现不一样,他喊出卡里斯洛的名字那是下意识的反应,刚才的对话间也透露出几分对卡里斯洛的熟稔。
只是走出了铁牢门,西亨还将手搭在栏杆上,突然听见卡里斯洛的话,他暂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猛地扭头,就去看卡里斯洛。
瞥见卡里斯洛脸上那不似作假的神情,西亨才恍然道。
“你又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