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到了播种的时候,稻田里人们再次开始新一年的劳作。他们换上稍微轻薄点的布衣,养了一个冬天的劲好不容易有处使,弯腰插苗那叫一个速度。
冬雅从垄头一路插苗,到垄尾时才喘了口气直起身子来,细腰那叫一个酸痛,想伸手揉揉腰,抬手就见整个手掌都是乌黑的沾满泥水,只好作罢。
她站着歇会,待会再从隔壁的垄尾插苗到垄头。
张雯早先就完成一条垄的插苗,就在垄尾这歇着,一屁股蹲坐在杂草那,累得直喘气。这会见冬雅看着手上的泥水满脸无奈,她忍不住说:“冬雅我觉得咱这腰起码得酸个三五天才能好。”
她自己手上的泥水已经拿破布擦干净了,虽然待会干活又得沾上,但现在能干净一会是一会吧。
“哎我这手指都磨出茧来了,又粗又黑,擦再多的蛤蜊油雪花膏都不管用!”张雯伸出自己的手摊在阳光下照了照感叹。
“雯雯你那手指要是又黑又粗,那我这算什么?”冬雅一听好笑伸出自己另一只干净的手到张雯面前给她看。
她的手指因为在农田里干活晒成健康的麦色,不算纤细但很笔直,但指腹那里一摸满是粗粝,是经常干活才有的。
以前在家里只有一点点茧,到了这边指腹上的茧更多了,特别是冬天洗衣服,手往水里一泡冻得抖索,还长了萝卜疮。
好在有姐姐沈珍雅给的那半盒雪花膏,手长了冻疮后抹上一点特别滋润,还很舒服,很快就好了。
还有冬天的风刮到脸上像刀,一下一下割着肉疼。
涂上那雪花膏就不一样了,脸吹着没那么疼还湿润润的,摸起来特别滑。得亏有这半盒雪花膏,冬雅的脸才没被冷风吹红嘴唇也没有干破皮的时候。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懂,雪花膏有多好,为什么女人都盼着能有一盒雪花膏。那真真是保护脸的好东西。
如果换她自己,哪怕有钱也不会花钱去买这雪花膏抹脸上的,她舍不得。
以前是看着姐姐对着镜子擦雪花膏,想试试又不敢说。现在姐姐主动送了半盒雪花膏,她每回用着时就记起姐姐对自己的好。
想到这,冬雅嘴角扬起清浅的笑意。腰稍微缓过来了,又拿上一把稻苗走到隔壁的垄尾弯腰开始插苗。
张雯见状也歇够了,站起来跟着继续干活。
别看她平时犯懒,跟着冬雅干活赚的公分不比其她女知青少。没办法,两人干啥都是一起的,她慢了晚干完活还得连累冬雅等,早点干完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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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沈家这边也是一阵高兴,沈国志下班就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这事终于给定下来了,子平下月初就先到钢铁厂车间开始学东西!”
刘秀一听脸上喜笑颜开,乐得拍大腿:“太好了孩子他爹,这事总算是定下来了!”儿子去厂里做临时工学到技术,家里又能添一份钱,可不就是大喜事嘛。
“爹娘你们放心,我去了厂里肯定好好学!”沈子平来了精神连连保证。
他一开始听说爹娘要给自己找工作进厂干活,临时工都是干那些最苦最累的活,是不情愿的。反正在家有吃有喝,偶尔娘还会给零用钱,闲了无聊就出去外面巷子里晃。
还是年前他一起玩的好兄弟给他分析说,上班后哪怕是临时工每月都有十三四块,那些福利不用说肯定交给家里,工资的话可用的地方就多了。
每月不用再求着爹娘给钱,自己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沈子平男孩子面子越来越重,不再满足于娘给钱去买糖果买冰棍买肉包子吃,他上次看到以前的同学也是死对头戴着一块机械表,特别帅气特别稳重,要一百多快呢。
如果他每月的工资可以自己攒起来的话,不到一年就能买到那块特别好看特有面子的机械表了!
沈子平想通这点后就一直期待着,还催过爹好几次让赶紧去办这件事,这下可算是等到了。
“你肯下功夫就好。”沈国志点头说,办完这件事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找临时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把自己在厂里能用的人脉都用上了,还找到老领导那去跑了好几趟才说通的。
他和刘秀说:“孩子他娘,你回头去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到包红双喜,没有的话就拿两包大前门,再把这个月咱家粮油本的油都买了,还有两斤猪肉,回头我一并拿给仇主任。”
找人办事办成了总得给点孝敬,红双喜那是下血本了也难买,如果没有的话大前门也不错。这年头城里物资也艰难,每月粮油本都是扣索着花,送油错不了!两斤猪肉在这些面前反倒不算什么了。
“哎好,我尽快把这事给办好了。”刘秀爽快应好,心想临时工是越来越不好找了,前年帮珍珍找工作哪用得着费这么多钱啊。
话说起来,珍珍转正式工的事也一直没个消息,找人都没用。
现在城里各个厂管得越来越严,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有人退休也是把那位置给孩子或者卖掉。要买行啊,一个位置一两百块还要百来斤粮食,谁家买得起啊。
这人果然经不起念叨,沈珍雅推开家门进来听到这个好消息也高兴,家里多个人工作对大家都有好处。
想起马上要到的日子,沈珍雅坐到刘秀身旁撒娇说:“对了娘,马上二月十二了您要记得先买好面粉,回头做碗长寿面给我吃,最爱吃您擀的面条了!”
过生总是最值得期待的,那碗长寿面里面有大块猪肉片,有一个荷包蛋,在小时候是最诱惑人的,长大了也一直怀念着。好像只有吃下那碗长寿面,才算是真正长了一岁。
过过生有长寿面也是沈珍雅从小到大最骄傲的事,她家不算同学朋友里最有钱的,但还是少有的家里会给过过生的。
“哦你不说这事我差点都忘了!”刘秀享受着闺女的撒娇,听到这话拍拍脑袋,“家里的细面早就没了,一直没买上,反正还有十来天我回头去买点哈。”
家里隔三差五蒸馒头,过年还包了回饺子,细面糙面全都吃完了。
说起这个刘秀就想起一件事,叹了句:“哎我记得冬雅是二月初七过生来着,往年都是一块过的,她到那边这碗长寿面算是吃不上了。”
以前家里紧巴巴的时候,孩子饿得瘦巴巴的,她才定了过生这天可以吃碗长寿面。细面擀出来的面条又香又有劲道,摊上个荷包蛋三两块肉片再撒上点葱花。
孩子从过生前十几天就开始盼着,吃上后也能乐呵个十几天。
珍珍和冬雅都是二月生的,一个二月十二一个二月初七,差不了几天。
以前细面珍贵,人也忙,擀一次面要费不少功夫,肉也不好留久。刘秀每回都是把这两个孩子的生日一起过的,一次做两碗长寿面总比两次各做一碗简单。
当然这日子得前面的迁就后面,她都是在二月十二这天给珍珍和冬雅过生,从十几年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年不一样了,冬雅不在家,二月十二她也只需要做一碗长寿面了。
“冬雅不用担心的啦,她在那边如果有条件的话会自己给自己做碗长寿面的。”沈珍雅不在意应道。
如果是她的话,过生肯定会给自己吃点好的,没人给她煮长寿面的话,手里有钱有票可以直接去国营饭店吃碗面,那味道更香!
听厂里有个亲戚在沪市的同事说,那边过生都是买蛋糕吃的,蓬松软软又香又甜的能有四个包子那么大,那才叫好呢。
沈珍雅当时听了羡慕,却是不敢和别人说的,现在都忌讳这些。
沈国志对这些不在意,孩子过生他向来是不喜欢的,就像在阎王那多登记了一岁一样,都惦记着呢,不过生地下的人也就不知道。也是他从小过得艰难,没有过生的习惯。
也就是当初孩子他娘说孩子饿得慌,生日这天吃碗长寿面也能有个盼头,就这天吃点好的,这个习惯才坚持了下来。
沈子平提起长寿面也咽了下喉咙,他也有点盼着。家里擀面,回头他也能吃上点,可惜家里三个孩子就煮两次长寿面。一年里这两次面是肯定能吃上的,其余的还得看娘的心情。
隔两三天刘秀去供销社买细面,丈夫升了四级工后她手里每月攒的各种票也跟着多起来,买点面的钱和票都有的。
原本想着买三斤回去放着用,刚进供销社门,刘秀又想起冬雅那孩子。以前家里缺什么了,都是她拿钱票给冬雅,让她过来买的,自己也不用多跑这一趟。
珍珍犯懒,不愿意跑这些。子平还小又贪吃贪玩,拿了钱总忍不住去买糖果布丁吃。冬雅最老实,给多少钱票去买什么,就妥妥地把要买的东西和剩下的钱票不多不少拿回来。
老二在家的时候她也没多念着,离了家反而时常念着。过年那会她还在念叨着家里吃年夜饭唯独少了冬雅,马上就要过生了她也没能吃上一碗自己做的长寿面,这会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这没办法亲自给她做一碗长寿面,不如寄点细面过去让冬雅自己做一碗长寿面意思下?有个包裹过去,起码自己的心意到了。哦对,再给点钱,让她自己买点鸡蛋和肉加餐。
听说知青点那边都是大伙一起吃的,又要自己出钱,估计也吃不了什么好的,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
买细面的事她自己决定就好,给钱的事还得回家和孩子他爹商量下,刘秀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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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张口就和售货员说:“同志,我要买四斤细面。”
付完钱票提过那四斤细面,她总感觉不止四斤,她的手感错不了,这售货员是新来的称多了?
她也没多嘴,自家能多占便宜是好事。好像每回算上冬雅那份来买东西,总能轻易买到或者给多了,怪事咧。
细面多了就多给冬雅寄点,这丫头还挺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