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晚上。蜘蛛闯进草屋, 林樾挥动步足斩杀。蜘蛛的尸体散落在本就脏污的地面,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恶臭气息。尽管草屋四处漏风,都无法带走这股气味。
林樾因饥饿头昏脑胀, 胃部咕咕作响。可是除却意识不清醒的时候, 他吸食过蜘蛛的血肉, 要他在理智回归的时候吃掉蜘蛛。他有些难以忍受。漂亮的眉头皱起,还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
后半夜。林樾的意识越来越浅淡, 变得轻飘飘的。那种另人牙酸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又有蜘蛛闯进来。它们觊觎这具身体,想要吃掉林樾获得强大的能量。蜘蛛最前面的单眼流露出痴狂的垂涎欲。口器诞液流落, 满屋都是肮脏难闻的气息。
林樾躺在地面,殷红血液染湿他身下的泥地。望着在屋内踌躇不前的蜘蛛, 挥起的触肢慢慢地落下去。月光冷霜般洒在他的身上, 他无望地睁着眼睛。
就算杀死蜘蛛又怎样呢?要他以这样诡异的形态活着, 怪物的身体,却保留着人类的意识。他找不到任何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或许他本来就不该降临在世上。
他放弃挣扎般。静静地等待血液流出血管, 月几肤像是染着冰霜般苍白莹亮, 渐渐地,他的唇部变得透白。随着日头升起, 裂开的口子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不过是再忍受一遍绞肉之痛。
没什么的。
他只要咬牙忍着。很快就会结束。
自然界的生物没有复杂多变的情绪。食欲、繁衍, 是它们的目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林樾和蜘蛛结合的身体潜藏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宛若甘美血肉的力量,吸引着怪物们觊觎他的躯体。
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他早晚沦为怪物争抢的猎物。可是他的内心早已成为荒芜的园地, 生不出半点希望。
或许。
就这样死去。
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意识变得越来越淡。蜘蛛狂躁地挥动触肢, 再忍受不住甘甜血液的诱惑, 步足落在地面的声音, 怪异恐怖。林樾闭着眼睛,属于人类的躯体几乎是下意识地痉挛起来。
这是他刻在脑海的记忆。被螯牙贯穿时的痛苦无助,宛若汪洋大海将他淹没。
......
徐昭背着背包,随手捡起地面还算坚实的石块,塞进口袋。她挑的石头都有尖锐的头部。虽然不确定能否击穿蜘蛛的背甲,但起码还能充当武器。想起被镇长抢走的螯牙,徐昭恨恨骂了声。
赶到茅草屋。屋门破败,仿佛被故意毁坏掉的。她的第一反应是林樾失去人类意识,彻底变为蜘蛛怪物。可紧接着,传出来的微弱口申吟打破她的怀疑。
那是林樾的声音。
徐昭皱起眉头,掏出口袋里的石块,加快脚步冲到门口的位置。她看到林樾的腰腹被巨型蜘蛛的螯牙刺穿。地面宛若洒落漫天的红色花朵。而林樾,满面泪珠滚落,睁大眼睛望着草屋破口,那向来不敢被人直视的日光,此刻一圈圈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快要死了。没有人被刺穿腰腹还能活下来。况且巨型蜘蛛的螯牙不停歇地击穿他的躯体。□□残败至此,就算是神仙降临都救不回来的。
快点离开。
趁着没有被巨型蜘蛛发现。
徐昭的理智提醒她这样做。
树叶哗哗落下。她踩到枯叶,嘎吱声响起。有更美味的食物在口中,那种弱小的带着点臭味的人类,显然不是最优选择。巨型蜘蛛不把徐昭放进眼底,沉浸在口器中猎物。
毒液注进去。
吮吸溅出的血液。
“离开这里。不要再来。”一道声音传出来。带着微弱的喘.息。
徐昭和仰躺在地面的林樾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额头冷汗涔涔,被汗水打湿的额发紧贴皮肤。
他看起来虽然虚弱,却并不像是失去行动力的样子。起码她看到当螯牙落下去的时候,他的手臂扬起来,抓住地面的石块。紧紧攥住。咬住唇。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垂着眼睛。溢出痛苦的口申吟。好容易从喉间挤出声:“......别看我。离开这里。”
徐昭惊讶。她估量了和蜘蛛的情况,虽然蜘蛛的螯牙贯穿林樾的身体,可它顶部的单眼却牢牢盯着她。
她甚至能够想象到,当靠近蜘蛛的时候,那颗螯牙会迅速地拔.出继而捅到她的身体。她目前能够找到的武器,只有顶部还算尖锐的石块罢了。
和林樾萍水相逢,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况且他看起来像是不想活了。
徐昭退出去。
直到透过木门看不到她的身影。
林樾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那最深处本就崩塌成废墟的地方,竟然又传出碎裂的声响。握紧石块的指头彻底松开,无力垂落在地面。
哪怕他有能力,再次和蜘蛛同归于尽。他也不想了。很累很累很累。累到想要就此闭眼长眠。
躯体阵阵撕裂的痛感。日光耀眼灼目到林樾簇起眉头,耳边只剩下蜘蛛弄出来的声响。
恶臭扑鼻。
恍惚间,他感觉有干枯的茅草落在脸颊。很不舒服,他睁眼望过去。屋顶破开的洞口,他看到徐昭背光的身影。
濒死的躯体猛地痉挛。漂亮的眼睛因震惊,瞳孔放大到几乎占据眼白的位置。那双染着血的唇瓣,不自觉地张开。仿佛还想要重复先前的那句“离开这里”,却凝滞在喉间。
茅草屋的高度大概有三米左右。徐昭蹬着裸露在外的木头爬到房顶。她小的时候没少做过这种事情。老家是平房,最初她还有房子的时候。没地方装家里的钥匙,就把钥匙放在家中,她回家的时候都是爬到墙面,跳到院子里。
那时候的墙面布满碎玻璃渣。爬墙的过程扎破手也不在意。流血也就那么回事。疼着疼着就忍过去了。
徐昭估量草屋的高度。掂量着在附近找到的足有她脑袋大小的石块。将近三米的位置不算很高,但是径直跳下去扭伤腿脚的可能性极大。蜘蛛占据半米多的高度。
这样算下来只有差不多两米的距离。她庆幸平日没有懒怠,胳膊腿还算灵活。
她把石块对准蜘蛛的头胸部。身后是阳光照射形成的金黄色的虚影,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点。她感觉血液灼烫,在血管滚滚流淌。这股激烈的情绪,促使她跃过破口,径直坠落在蜘蛛后面的大肚子上。
石块重重砸破蜘蛛的头部。
在徐昭的设想中。坠落的石块发挥比它本身更强烈的冲击,砸破蜘蛛脆弱的头部,她借着大肚子的支撑,顺势滚落在地面,拉出被它钳制的林樾。
事实上,和她设想中的差不多。石块砸破蜘蛛的头部,她则因坠落的高度,微微扭伤脚踝,滚落在地面。这没什么的。但是迎接她的不是冰凉坚硬的泥地,而是柔软湿润的东西。像是被包裹在软绵绵的云朵中。
那团柔软的东西包裹着她,带着她远离蜘蛛所在的位置。蜘蛛的头部有眼睛,被徐昭砸烂。蜘蛛狂怒地在原地挥动触肢,触肢砸到林樾的下肢,他疼得仰着脖颈,痛呼了声。
“......我不明白。”
他的指尖抓着徐昭的手腕。视线胶着在她的面部,仿佛想要得到某个答案。
那团柔软的东西是林樾软烂的躯体。徐昭大惊失色,没听到他的询问,撑着地面站起来,忍着脚踝的痛意。她捡起坠落的石块,两手举着,对奄奄一息的林樾说:
“你别怕。我这就把它杀掉。”
冷静如徐昭,目睹林樾的样子,语气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实在太惨,像是快要死去似的。
她只模模糊糊看了眼,根本不敢细看。场面零碎血腥。
她没抱着不受伤的心态,蜘蛛挥动的触肢杀伤力十足。只要一天不能离开这里,和蜘蛛碰面是早晚的事情,靠躲着永远躲不过去。她扬起石块,朝着蜘蛛的大肚子砸去。
蜘蛛被吸引注意力,追赶徐昭。徐昭连忙跑到木屋外面,扬声对林樾说:“......背包有药。”
木屋环境窄小,不利于徐昭的发挥,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攻击手段。
房门口堆叠了数块尖锐的石头。徐昭弯身捡起来,正想着对准蜘蛛的身体,展开不间断攻击。早晚能够砸烂它。可没想到林樾拖着残破的躯体站起身,黏性蛛网罩住巨型蜘蛛。
他腰腹前面,那两条触肢猛地穿透蜘蛛。
粘稠蜘液落满地。
风吹来,到处都是浓郁的腥臭。
徐昭掌中的石块无用武之地,微张唇,眼神迷惑,不懂前一刻躺在地面险些断气的少年,此刻是哪里来的力气斩杀蜘蛛。下一刻,轰然声响起,林樾倒在地面,仿佛碎落的精致瓷器。
薄薄皮肉再裹不住这身骨骼脏腑。
场面零乱。
徐昭冷汗涔涔,小心迈过地面的障碍物,去够自己的背包。眼神不敢落向地面,林樾没有半块好皮肉,像是被捣.烂的果子,她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喉咙里的尖叫排成排,但扫过林樾朦胧的泪眼,又将恐惧颤抖咽进去。
“没事的......背包里有药,我这就去拿。”
地面忽然挡过来一截莹白如玉的胳膊,手指根根攥住她的衣角,徐昭停住脚步,迟疑垂眸,望向少年破碎却仍旧精致美丽的上半身,不解他的用意。
林樾向来温柔懂事,因病弱,极少接触到同龄人,更别提年轻女孩,这是他头一次,带着点固执和不容抗拒的力气,扯住女孩子的衣角。眼神恍惚,间或飘来徐昭在屋顶破口探出脑袋的那幕,宛若日光灿灿夺目。
“我不明白。”
长睫眨动,带出点点泪花。林樾努力撑着半身,烂泥般的蜘蛛下肢拖拽身后,血液哗啦啦流出。徐昭真怕他眨眼间就咽气,弯腰凑近他,皱眉询问:“......很疼是吗?你说你不明白,我快要被你的话搞糊涂了......你想说什么待会再提,背包里带着你平时喝的药,还有止血消毒的。”
她说:“先把你的伤口止住血才行。”
虽然不确定他还能不能活。但既然带来药草,总得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争取一把。
但是看林樾的样子,希望很渺茫。
林樾咳嗽两声,带出更多的泪花。那种眼神,要徐昭想起路边遇见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另一条鲜活可爱的生命。
她轻扫眼林樾的伤口,像是疼得是她,忍不住打个颤。最在乎生命的应该是自己,他自己都不心疼着急,她是外人没有用。索性蹲下身,由着他扯着衣角:“你想说什么。”
“我不明白,”林樾垂眸,盯着可怖狰狞的蜘蛛步足,落在上面的疼是实实在在的,尽管他不愿承认,可现实就是他此刻变成怪物的模样,丑陋邪恶的蜘蛛。
内心悲痛瞬息,他转而抬眼,紧紧盯着徐昭。
“我和你并不相识。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甚至还险些杀死过你。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蜘蛛很可能会伤害到你,还可能被它夺去生命,你应该离开这里,不回来的。”
徐昭嗯了声以做回应。抓着她衣角的手微微用力,像是要把衣服攥破,她轻扫了眼,不在意,问他:“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救你?”
林樾没回答。眼神胶着在她脸上。
徐昭微微扬眉:“我想救便救,需要什么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