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姣、姣。”
仿佛要在她死前确认身份, 那张艳红的唇里吐出过分冰凉的话,令余姣还抱有侥幸的心理瞬间被击碎,他认识自己, 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不、不是幻觉......?
余姣呆滞地抬眼, 打量跪坐在身前的他。
看到他的第一眼, 余姣就排除被恶作剧的可能,因为他身上的非人感太强烈。
没有人的脸色可以像白纸那样,没有血色, 近乎透明,连带着面部的血管清晰可见,淡淡的青色,在他的脖颈处蜿蜒而下, 没入那件染血染水的灰色卫衣, 领口撕裂,和脸面同颜色的胸膛半露,被重物砸中的血口若隐若现,血液就是从这里渗出的......
淡淡的、阴冷的黑气在他周身环绕。
他的唇几乎贴上余姣的胸口:“嗯......就是这个味道, 余姣姣,你是我的女朋友对吗?”
他笑起来:“我来找你了。”
女朋友......
余姣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
事实上,她无法思考,直到看到他在自己敞开的领口里不轻不重地咬了口, 那块白皙的肌肤立刻留下乌黑的牙印,她抖着唇、眼泪溢出眼眶......难道这只鬼不是来索命的、而是偷香?
一时间不知道哪种情况要更可怕。
余姣在呆滞的过程中,他已经将她半敞的领口拢好,垂眸打量乌黑牙印片刻, 用指腹搓痕迹, 他的指腹有厚厚的茧, 很糙,搓着她的皮肤,不仅没能把印记消除,反而搓得红了一片,他重重用力,只能放弃。
人的眼睛是有眼白的。
而他,除了眼珠,眼白的位置被蛛丝般的猩红覆盖,直盯着人的样子太诡异、恐怖......
余姣渐渐地熟悉了这股恐惧,默默抽噎两声,锁骨的位置太疼了,她不敢说,只咬着牙,他看过来的时候,她的眼泪又毫无征兆地被吓出,在坠落的泪珠里,朦胧的视线笼罩着面前阴冷的水鬼,脑海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他、他好像一个人啊!
余姣咬住舌头,疼痛使她找回丝理智,在周身蔓延的黑气中,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开口:“周......青彦?”
他抬眸,迟疑片刻,忽然笑起来:“是我啊。”
本就跪坐在她身前,听到她开口,身体前倾,将娇小的女人近乎禁锢地压在胸膛下,粘腻的水痕湿透她的衣服,那双乌黑的眼珠流露出淡淡的喜色。
“余姣姣,你记起我了?我是你的男友啊......”
“我来找你了。”
不、不,他疯了。
余姣悲哀地想。
......
周青彦是程禾最好的兄弟,两人大学同宿舍,大学期间共同创业,终于在毕业后合伙开了家游戏公司,游戏上市的时候,两人成功跻身青城市的新贵,优越的外貌和成功的事业,为多少人望尘莫展。
实话实话,程禾不如周青彦。
游戏的创意、后期的制作,很大程度依赖周青彦,但是程禾的运气不错,在公司发展到稳定阶段的时候,压在头顶的大老板去世,他一跃成为公司的大老板。
那名和他偷情的女生,便是近来新招的助理。
想比起温柔的程禾,周青彦沉默寡言。
公司里票选的最佳男友,程禾高居榜首,不仅是优越的外貌、过亿的家身、还有体贴的性格,他关照公司的每位下属,对于释放爱意的女生,毫不掩饰自身的魅力,而周青彦要显得冷漠、不近人情,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每日都是战战兢兢的,实话说,周青彦不是难为人的老板,可他的面部轮廓太锋利、太霸道,令靠近的人不自觉双腿打颤发软......
余姣和他并无接触。
但因他是男友的兄弟,偶尔的聚会是免不了的。
他的死讯是在几月前传出来的,那时候她和程禾刚刚确立婚期,准备在当月完成订婚仪式,但周青彦的死讯使他们的订婚推迟。
他是在旅游中,突遇雪崩去世的。
年轻英俊、正处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就这样撒手人寰。
余姣还曾为他掉过两滴眼泪。
自他出事后,因未找到尸体,并未确认死讯,大家都抱有一丝侥幸,可谁都知道,那场雪崩已经发生数月,尸骨恐怕早已化成泥水埋在坑底,怎么可能还有存活的可能?
虽相处不多,印象里的周青彦与眼前这只鬼完全不同——
周青彦沉默寡言,在余姣的面前更是腼腆,甚至过于冷淡,偶尔对视的眼神令她多次以为男人厌恶她,只要是有她在的地方,他必定离得远远的。
余姣为此头疼许久,到底是男友的兄弟和合伙人,怎么能跟人闹矛盾呢?
可让她认错,她不知是哪里惹到他的。
只依稀记得是某个午后......
那时候余姣正为英语六级头疼,她英语向来不好,能过四级已经是侥幸,学校令她烦躁,只好带着书本来到程禾的办公室,程禾在处理工作,她便趴在特意为她准备的小沙发上,刷题。
这样怎么可能有成效呢?做不到半面,她就吵着饿了要吃水果,程禾捏捏酸疼的眼睛,坐到她身边,为她把苹果削成好入口的块状,送入她嘴中。
周青彦进来。
余姣清楚地记得,周青彦看向自己的眼神沉得像是乌云压顶、暴雨骤降,空气都莫名低了几度,她想,周青彦大概是很保守的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看不惯兄弟在女友面前伏低做小,连苹果都要切成块喂进去。
觉得她矫情吧!
否则,她实在想不出她是哪里招人讨厌?
......
逐渐凑近的阴凉气息拉回余姣的思绪,她望着和自己不到半拳距离的男人,吓得牙关打颤、或许是冷的,衣服湿透,裹在他散发的黑气中,余姣担心下一秒她也一命呜呼——
吓得。
记忆里对自己过分厌恶的周青彦,在此刻竟然显露出从未在人前露出的亲昵的神态,狭长的凤眼含着缠绵的爱意,红艳艳的唇瓣不断地贴近她的面颊,在禁锢着她的指根下,余姣被迫仰起头,乖乖等待他的到来。
“余姣姣。”
他叹息。
咬住。
和程禾不同,程禾在任何时候都是温柔的、细腻的,他知余姣胆小,从不曾强迫她,连吻都是轻轻落下,可周青彦不这样,他像是饿久的猛兽,要把她的口腔里所有能探到的温水吞进去、缓解渴意,小舌和腮颊的软肉被用力冲,撞勾,缠,宛若粘腻的毒蛇,挟着鳞片刺痛她,毒牙狠很咬住她,黑黢黢的气息顺着喉管直下,肺部的氧气迅速地下降,被惨死的、不甘的鬼魂夺取。
余姣呜呜几声。
泪珠不可控地滑落。
周青彦的指腹始终捏住她的下颌,见她脖颈往后弯折,便用两手,一手捏下巴,一手托后脑,用力地按向自己的唇......这股带着甜意的气息,令他头脑昏沉,恨不得再多些、再多些,这是他的女友。
沉默寡言的周青彦不满氛围的沉寂,开口:“余姣姣......你好香啊,从前就这么香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余姣白着脸,心想,当然啊,她都跟他不熟,哪里给他接近自己的机会?
终于松开,她喘气,胸口起伏,周青彦却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扯开合上的衣领,再次咬锁骨,留下深黑的牙印,直到听到余姣压抑的痛呼,才离开,带着歉意地望着她发白的脸。
“抱歉,我没忍住......”
余姣不说话。
她默默喘息,周青彦就在旁边,静静看她,目光流露的灼热情绪令她时刻担心,下一秒他会扑上来把她吞咬干净,毕竟他不是干不出来,摸摸唇,果然出血。
她平静片刻,扫他眼,还在,又扫他眼,还是存在,不得已,问了句傻傻的话:“你,你是真的?”
周青彦点头:“是啊。”
重复:“我来找你了。”
余姣想求他别再说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像是索命,但她不敢说出来,吞咽了口唾沫,壮壮胆,抬起眼盯着他。
“你,你不是死了吗?”
周青彦仍旧是点头:“对啊。”
他抬头,萦绕着黑气的苍白手指落在她的脸上,余姣微偏头,免得那只手指下一秒出现在她的眼眶,把她的眼睛剜走,想法是多虑的,他只是挑起她耳际的碎发,把那缕不知是被水液打湿还是泪水打湿的头发挽到耳后。
用令人后脊发凉、寒毛竖立的语气说:“我是死了,运气不好,遇见雪山崩塌,被石头砸在胸口......呐,就是这里......”
他攥着余姣的手去碰胸口的巨口,血液干涸,皮肉绽裂,余姣的手指像是发病似的颤抖,最终在男人的笑声里,飞快地抽回,藏在身后。
“没有很可怕呀,余姣姣你胆子好小,看来还是要多适应几天......对了,我去旅游你怎么没和我一起呢?哦,你刚毕业要参加工作......”
他嘟囔声:“可是我怎么丢下你自己旅游呢?应该陪在姣姣的身边才对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余姣不敢说话,更不敢把事实摆在他面前,告诉他——
我男友不是你。
她不会这样说的,除非她疯了。
周青彦还在自顾自地诉说哀怨:“我醒来还躺在那里,看到血肉模糊的身体,太可怕,我想起我还有女友,怕你担心,这就赶来找你......”
他眼神落在她颤抖的脸上:“姣姣想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