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婧安沿着走廊走向东尽头, 沿路的房间紧闭,听不到半点声音,只有脚步声在耳边回响,白炽灯挂在天花板, 把她的影子投在地面。
过于寂静的走廊揪住魏婧安的心脏, 她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直到走到浴室, 按开灯光的开关,莫名的恐惧随之消散。
浴室共有八个位置, 中间是用挡板隔成单独的空间,地面留有湿润的水渍,玻璃窗外数棵巨树被狂风吹倒,轰隆一声折断砸下。
这样的环境很有恐怖片的氛围, 更何况魏婧安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动静,无论是在走廊行走还是步入浴室, 过程中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 刚准备把隔间的门关闭,就听到大浴室的门被推开,莫名地, 心提起来,似乎有东西在地面蠕动,湿润的雨腥味渐渐地被股甜腻的气息取代。
魏婧安猛地推门, 走出去。
熟悉的黑红色的软触膨胀成她大腿的粗细,正沿着地面慢慢地蠕动到她的身边, 软触触及到她踩着拖鞋的脚尖, 贪恋地在她的脚趾上轻轻地“吻”, 粉色的指甲盖因此变得更加红润,而后它缠住她的小腿,绕过她的脖颈,搭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摇晃几下头部,不再动了。
魏婧安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悬起的心落地,她抬起手,试探地点了点搭在肩膀的软触:“......是你啊,吓死我了。”
想了想,这是林晏舟的软触。
她红着脸说:“你可以先离开这里吗?我要洗澡。”
软触没动。
尽管魏婧安被林晏舟保护的很好,但是她的身上还是溅上了雨水,浑身发潮不舒服,仔细地观察了软触好久,它没有眼睛,应该没事吧?
魏婧安决定不再管它,尽快把身体洗干净,她还想着帮林晏舟擦身体,他看起来不太好,像是发烧了,估计是淋雨的原因。
魏婧安扯了扯缠绕在周身的软触,低声说:“松开我......我要脱衣服了。”
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软触纠缠的力道很大。
但很快,它缓慢地松开,不舍地缠着她的指尖,仿佛是在亲她,缠绕了好几圈,才离开。
她迅速脱掉衣服,就在衣服剥离身体的瞬间,浴室的光线消失,她迷茫地抬起头,发现并不是灯光的原因,而是林晏舟的软触,它变得更加狰狞可怖,比魏婧安的腰还要粗壮,沿着浴室的隔间,吸附在天花板,猩、红的肉、触缠绕着天花板的白炽灯,长长的灯管发出滋啦的声音,浓黑的液体布满灯光的表面。
光线闪烁,彻底熄灭。
魏婧安神情呆愣,不懂它要做什么。
“啵”的一声响。
拉回她的思绪。
看过去,是软触缠在她的手腕,滑腻的触手紧紧地贴在她肌肤的表面,隐藏在猩红外皮内的吸盘,紧紧地吸住她的胳膊,随着它蠕动的动作,在她的胳膊上留下浅红的痕迹。
被它接触过的地方,除了周身黑色的液体,还有地板的污渍。
触手是在地面爬过的。
魏婧安不怎么怕它了,单手捏住它还想要继续蠕动的“身体”,轻声抱怨:“你把我的手臂弄脏了,全都是灰......你也要洗。”
拧开花洒,水珠落在软触的身上。
它只在最初的时候挣扎片刻,随后安静地缠住她的胳膊,任由温热的水花洒在它的周身,表面暗红的外皮在霎时间变得更加浓烈可怖,攀在表面的血管仿佛要凸出来,哪怕视野再昏暗,都能感受到内里流淌的炙热的血液。
魏婧安捏住它,心想确实没有很可怕嘛!
......
魏婧安是典型的柔弱无辜的长相,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双唇,笑起来的弧度如同柔嫩的花瓣,她小脸白皙,依偎在高大的男人怀中,怯生生的样子像极了被圈养的小羊羔。
再看跪在地面的小温。
从前清秀美丽的脸蛋,变得灰败,像朵已经枯萎腐烂的花,曾经让刘海勇爱不释手的乌黑长发,枯黄干燥,看到她满头的枯发,刘海勇就生出一股怒气,中年男人温和敦厚的面容瞬间染上可怖的戾气。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
他单手捞起小温,耳光重重地甩在她的脸。
小温呜呜地颤抖双肩。
刘海勇嘲讽道:“你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我当初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就留下你这么个丑东西,你应该感激我,是我让你有了现在的生活,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知道吗?”
小温柔顺地跪在地面,垂头忍住哭腔:“我知道,谢谢、谢谢您。”
刘海勇点击屏幕,浴室还是一团黑,屏幕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他一脚踢在桌腿,想到刚才险些就能看到女人的身体,却不知道怎么的灯光黑下去,怒气瞬间上涌。
他捏住小温的肩膀:“行了,别哭了!去看看什么情况,把灯打开!”
小温颤抖着说:“他们有两个人......”
刘海勇毫不顾忌地笑起来:“两个人?那男人站都站不稳,就是小白脸,我把他女人抢来他肯定屁都不敢放!更何况......来到昙花镇的人,还能活着出去吗?”
小温听到这话,颤抖得更加剧烈。
两个月前,她和朋友们慕名来到昙花镇,住在刘海勇的客栈内。
谁知道,不过两天,几位朋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自杀,就在她茫然悲伤到想要投湖时,刘海勇把她救下来,安慰她、帮助她度过朋友离世的悲伤......
两个多月的相处,小温已经不敢反抗刘海勇了。
刘海勇像踢畜生一样踢她:“快去!”
小温端着刘海勇准备好的食物,走向楼梯。
......
昙花镇,进来的人,再没有出去过。
小温在这里两个月,浑浑噩噩的两个月,遇见的每个人脸上扬起的是最真诚最善良的笑容,可是眼底却是冰凉的粘稠的恶意。
连她自己都变了。
最初看到入住客栈的旅人,她曾真切地期盼过对方能够帮助自己逃离这里,逃离刘海勇的控制,可是后来,再看到新来的旅人,她会在心底恶狠狠地期盼——
和她一同坠落。
留在这里。
腐烂。
小温的眼泪流出来,迈着颤抖的步伐,嘴角却勾着悲伤到极致反而平静冷漠的笑容,走廊昏暗,看不清路面,她听到滑腻的声响,没在意,推开浴室的门。
“魏小姐......我敲您的房门没有人应,听到浴室有声音,就来这里找您了,行路劳顿,又逢雨天,厨房准备的热姜汤,我给您送过来了......”
“我进来了。”
花洒声停。
小温知道魏婧安就在里面,想到女孩温柔美丽的脸庞,她一面悲伤到想到过去的自己,一面又嫉妒到憎恨此刻的自己,狰狞的表情在脸上出现。
她颤巍巍地喊:“魏小姐,我这就把灯打开,您没吓着吧?我怕您淋雨生病,先把姜汤喝了吧。”
灯光亮起的瞬间,浴室隔间的门轰然倒塌。
小温僵直身子,望过去——
晶莹的水珠挂在魏婧安半、裸的光滑白皙的身体上,黑发被水打湿披在身后,杏眼朦胧仿佛溢出水雾,湿润的水汽把她包裹在里面,像是罩着层肉眼看不到的薄膜。
她的胸口、腰腹、双腿,缠绕着截狰狞的黑红色的软体东西,像是条滑腻可怖的巨蟒,藏在表皮下的黑色血管往外凸起,形成粗糙的凹凸不平的表面。
这是.......什么东西?
它体型硕大,慢慢地蠕动起来,缠绕住魏婧安的脖颈,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藏进狰狞的软触内,吸盘牢牢地吸住她的肩头,扬起可怖的头部,“注视”着不速之客。
小温软倒在地。
魏婧安惊慌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早在听见小温的声音时,她就想做出回应,告诉她不要进来,可是触手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强行撞倒隔间的门,她还没穿衣服呢!幸亏触手把她包裹起来,不至于裸、体袒露在人前......
眼下的状况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魏婧安匆忙套上衣服,软触在她穿衣的过程中很贴心地给她让开,直到她把衣服穿好,才重新缠绕。
“那个......你别怕......”魏婧安咬着唇,结巴道:“这是、是梦,哈哈......这个东西一点都不可怕吧?其实是梦,你醒来就看不到它了......”
魏婧安胡言乱语解释一通。
软触没有配合她藏起来,反而更加用力地缠住。
小温突地捂脸痛哭:“是、是我做错了事情,要来惩罚我了吗,我承认我帮老板害了旅客,可是我、我不那么做,他就会打我、会把我赶出去,我只有客栈了,只能住在这里了......我离开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好疼好疼。”
魏婧安本来想要扶起她的手顿住,细细想了会儿,询问:“你的意思是,这碗热姜汤里,下了药?”
小温点头:“是的。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别打我。”
魏婧安蹲下身子,平视她:“我不打你。”
小温抽噎着,畏惧地瞥眼触手,飞快将眼睛闭起:“老板他曾经是很好的人,他照顾我,帮助我,可是后来......他像是变了个人,他变得好可怕,不仅打我骂我,还、还威胁我......”
偷瞥了眼魏婧安,不敢再往下看,软触散发的恶意快要将她的理智击碎:“她们被老板占了身子,男人都被他杀掉了......就埋在屋后,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你、你是什么东西?肯定能带我离开吧......”
魏婧安皱眉,想到她住的这里沾满血腥,若不是有触手的存在,她在这样的境地中,能安然离开吗?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握住缠在手腕的软触,像是摸小猫小狗似的揉揉它柔软的“身体”。
“你想我怎么帮你?”魏婧安询问。
小温眨眨眼,触手仍然在眼前。
她被幻觉折磨了好久,死去的朋友们、曾经的男朋友、父母家人,面目狰狞地出现在眼前,质问她怎么还不去死,她满怀恶意地想,为什么要去死呢?
在被刘海勇殴打的时候,她想,为什么挨打的人是她而其他的人却能安然无恙。
她要拉更多的人,和她共处地狱。
狰狞可怖的触手如此逼真,逼真到小温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垂着头哆嗦着唇说:“在我上来的时候,他喝了点酒,已经睡过去,我想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们把他绑起来,报警抓住他好吗?”
魏婧安感到好奇,小温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对触手表现出恐惧,后来虽然不敢直视,可半点没有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软触感到惊疑,她就这么接受了软触的存在?
正常人看到它,大都会吓到昏厥。
小温却哭着求她的帮忙。
尽管她的表情看起来狰狞可怕。
魏婧安的手指捏着软触的肉,暗红色的狰狞的肉块在女人白皙的手指下,显得异常的乖巧老实。
思考了片刻,小温掉落的泪水和可怜的面容最终打动了魏婧安,她说:“好,我跟你去。”
走到楼梯口,软触挽留地勾着她的脚踝。
长度不够了吗?
魏婧安摸摸它,低声说:“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小温在前面带路,肩膀颤抖。
魏婧安随手拎起灭火器,纤细的胳膊稳稳地提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