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灯光关闭后, 视线变得昏暗。
张静姝无奈地翻了个身,面朝程水南的方向,她没睡着, 所以程水南的举动都被她收在眼底。
他趁着夜色, 把蜷缩在床边的幸运推开,旋即把折叠床往张静姝的方向推了很远的距离, 直到彻底占据张静姝床边的位置, 他才重新躺回去。
就在不久之前, 程水南委屈的面容在脑海浮现, 他面上装满了明晃晃的要张静姝给他撑腰的表情,把幸运弄下去, 他还是不甘心,直接躺在折叠床上,鱼尾伸直把整个床面占据。
所幸幸运是一只很大度的狗, 并不跟程水南计较,找了个并不妨碍两人的床边的位置躺下。
本来以为这样程水南会满意。
没想到,他会在熄灯后偷偷摸摸地做出这种事。
张静姝觉得他的行为很怪异,仿佛她被他刻下独属于他的标签似的, 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明确地告诉程水南这样是不对的, 希望他能离开自己的卧室回到浴缸。可是内心深处, 却又因为他小心翼翼的讨好和独占欲生出微不可察的满足。
第二天清晨, 张静姝醒来的时候,折叠床已经恢复原样, 仿佛从来没有被人推动过。
她换好衣服, 离开卧室。
听到声音的程水南立马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 在他澄澈的眼瞳里, 藏着比清晨的日头还要璀璨夺目的光亮,他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试探地,露出尖锐的牙齿。
“张静姝,你醒了。”
张静姝走到他的身边,视线略过他的牙齿,察觉到他整条鱼一颤,微笑的弧度收了收,她笑出声,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
“还在介意呢?那我郑重地跟你道歉......你的牙齿一点也不可怕。”
程水南就笑起来,没再刻意显露牙齿。
张静姝整个早晨心事重重,她像往常一样吃早饭,可是总感觉程水南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最直观的感受是他周身的气势,像是徒然褪去稚嫩的外皮,面容显得成熟英俊,连那条“爱不释手”的鱼尾,都好像胀大了一倍。
程水南的表现则更加的奇怪。
记得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每次到了饭点,他从来都是埋头苦吃,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挠他干饭的进度,可是最近几天,尤其是今天早晨——
张静姝好几次发现他在偷看自己。
程水南的目光像是盛满了柔软的水,会在她跟他偶然的对视中,犹如不经意间投掷了颗小石子,水面漾起波纹,藏在眼底的情愫快要冲破束缚时,蓦地垂下头,然而那条鱼尾却悄然搭上她的小腿,无知无觉地用宽大的尾鳍来回地抚动。
人类的嗅觉无法跟自然界的动物相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人鱼处于成熟期散发的味道。
这种味道就像是云朵般大小的棉花糖突然砸下来,正中脑袋,粘稠香甜的棉花丝化成甜蜜的汁液,如果人类的嗅觉能够嗅到这种味道,大概会在进入鼻息的第一瞬间,就被甜蜜的香味冲晕大脑。
就在张静姝被这股她察觉不到的味道,弄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程水南忽然站起身,俊脸在眼前放大,微微的潮湿扑面而来。
程水南伸手,捏住她的发丝挽到耳后。
随后,他坐回去,眼底羞涩:“你差点就吃到头发了。”
张静姝微愣,敷衍地嗯了两声。
逃跑似的离开家。
......
张静姝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她觉得自己是乱想了,可是同时心底又有声音在反驳,并不是她在乱想。程水南的所作所为还不够明显吗?
困扰她的情绪并没有得到解决,索性装傻。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刻意避开等候在门口迎接她的程水南。
程水南跟在她身后:“你要去哪里?”
“把幸运送到我妈妈家。”
“那......你今天晚上还回来吗?”程水南看了眼厨房,小声补充:“晚饭已经做好了。”
张静姝沉默了会儿,没忍下心,随口回答:“我妈家离这里不远,我很快就能回来。”
张静姝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将近十点钟,餐桌上的饭菜凉透了,听到开门声音的程水南立马挺直身子,蹦跳着去到她的身边。
张静姝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过分,毕竟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程水南任劳任怨地给她准备一日三餐,甚至在她故意回来晚的时候,用担忧的又带点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她。
“你,还没吃饭?”
程水南嗯了声,紧接着说:“我还不饿。”
张静姝脱掉鞋子,走进屋:“那你快去吃饭吧,我回屋处理一下工作。”
程水南抿着唇,目光定在她身上,好久才嗯了声。
张静姝说是处理工作,其实就是躺在床上发呆,门铃响起的时候,她受到惊吓,猛地坐起来。
这个时间点,能有谁?
张静姝让程水南回到浴缸,把浴室的门关好。
来人是古临渊。
“你怎么来了?”张静姝对于古临渊的到来很震惊,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天都黑了。
古临渊的面色很不好看,他本来长得就很有凶气,眉眼压低,眉头紧皱,很像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坏人,他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坐到沙发上。
“这一块沙发怎么是湿的?你洒水了?”
张静姝连忙把抱枕扔过去,“问你话呢,你怎么这么晚过来,我都到点睡觉了。”
“别提了,”古临渊抿着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别说。”
“别呀。”
古临渊:“你记得我几天前给你的那盒烟雾球吗?就是致和生物科技公司,他们家的大公子,跟疯子似的。”
古临渊是探险旅游的爱好者,平时赚到足够的钱就会进行一次旅游,他的本职工作是珠宝设计师,自己开了一间首饰店,价值不菲。
跟致和的大公子就是因为购买珠宝认识的。
“我的工作室旁边就是小吃街,我中午没来得及吃午饭,就让助理去小吃街买了点食物,正好致和的大公子带着妻子来店里挑选首饰,我就随口问了句他吃吗,他二话没说就跟我打了一顿!我多冤啊!”
“你吃的是什么呀,或许他......有过敏的食物?”
“就是很普通的炸串啊!炸土豆炸鱿鱼炸烤肠之类的......就算是食物过敏,我就是随口问他吃吗,他也不能上来就打人!张静姝,你帮谁的?”
张静姝立马道:“那就是他不对了,不能随手打人,首饰不卖他了!”
古临渊:“他妻子脾气倒是很好,还跟我道歉呢,我看那家伙就该单身,脾气暴躁的很!”
张静姝顺着他说了几句,接着就问:“就因为这件事,你半夜来找我?什么时候不能说啊......”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
张静姝瞪眼:“好好说话。”
古临渊立马端正坐姿:“是这样的,我刚从我妈家里出来,正好路过你这里,想着几天没见过你了,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啊?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没忙什么。”
古临渊:“我也没什么事,就是上来坐坐。还有件事倒是要告诉你一声,要是莲珠倒闭了,欢迎来我这里,我正好还缺个小助理。”
张静姝:“得了吧,去你那里工作还不如我躺在家里悠闲呢。”
古临渊起身离开,临走时笑着提议:“我妈今天还催着我相亲,我跟她说,不着急,要是到了年龄找不到合适的,我就追张静姝。”
张静姝伸手拍开他凑近的脸。
突地,浴室传来吨响。
古临渊往里看:“什么声音啊?”
“没什么没什么,大概是什么东西倒了吧,你快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送走古临渊,张静姝连忙跑到浴室查看情况。
......
浴室。
程水南蜷缩在水面以下,他的脊背弓起来,鱼尾弯折抱在怀中。
鱼鳞掩盖下的血液滚烫灼热,痛苦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地击打他的神经,这样的痛苦尚且可以忍受,那道和张静姝嬉笑的男人的声音落进他的耳朵,滋生了心底深处浓浓的占有和嫉妒。
他们两人听起来认识了很久,张静姝会用温柔的语气安慰那个男人,甚至还用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撒娇的语气跟男人斗嘴——
他难过得想哭。
在眼眶蓄积的泪珠啪嗒落下,激起水花。
浴室的门被张静姝打开。
程水南泫然欲泣的神情令张静姝心脏骤缩。
她走过去,蹲在浴缸边:“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程水南探出水面,冰凉的水冲击黑色的鱼尾,那条任何时候都充满力量的鱼尾,在此刻显得软绵无力。
他的双手搭在浴缸的边缘,毫不遮掩地将眼底的嫉妒袒露在张静姝的面前。
“张静姝。”
“......嗯?到底怎么了。”
“他是谁。”
张静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被程水南拽进浴缸。
衣裳顿时湿透,鱼尾重重地压在张静姝的腿弯处。坚硬冰凉的鳞片隔着被水打湿的衣料贴在她的肌肤,轻微的刺痛席来。
程水南的双手搭在她的腰间,拖着她的身体往上浮出水面,手臂却隐隐用力,慢慢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澄澈干净的眼眸染上几分不受控制的欲念。
处于成熟期的人鱼,就如同被施加了神秘的魔法,心底的欲望被无限制地放大,那些平常单纯善良的人鱼,会在这个期间做出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程水南,不仅要承受成熟期所带来的不适,还要忍受鱼尾割裂般的痛苦,宛若有把钝刀切割他的尾部,所有的经络血液奋起抵抗,却终究不敌——
或许,本来就没有多少反抗的心思。
毕竟,程水南无时无刻不在祈求,渴望得到一双属于人类的双腿。
他睁大眼睛,视线清晰映出张静姝惊慌失措的容颜,她的头发被水打湿,贴在脸上,水花扫过她的身体冲击到他的鱼尾,仿佛被她的温度感染,变成滚烫的热度。
应该松开手,跟她道歉。
让她离开浴缸。
可是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在喊,你不是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抱着她吗?
如今愿望达成,为什么还要假惺惺的呢?
慌乱的内心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眉眼认真,结巴开口:“张静姝......我、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被张静姝惊讶的呼声盖住。
慢慢垂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水面下,纠缠着她的双腿。
水波涌来,灼心烧肺的感觉褪去,他的两颊突地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