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还是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年纪。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扭着身子垫着脚去够墙上的门铃。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来开门的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头清爽柔软的长发披着,凤眼上翘,已经有了小美女的气质。
只是此时,萌软的小脸还未褪去婴儿肥,更像个玩具娃娃。
羊角辫眼睛一亮,自来熟的握住人家的手:“潇潇,我是你的青梅竹马。”
萌包子一愣,还未说出什么话来,羊角辫突然想起这是她们这世第一次见面,她需要自我介绍一下。
“潇潇,我是小语,江安语。我住在你家隔壁。喏,就是那个大院子里……咱俩生日也只差几天,我妈妈跟你妈妈还是好朋友呢……”
童音倒豆子一般的不停,萌包子只能被她握着手,安静的听着。
羊角辫说了半天,想了半天,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潇潇,我是你的青梅竹马,记住啊。”
她扬了扬肉呼呼的手背,上面还有遮输液针的白色创口贴。
萌包子一眼就看到了,她低了低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转眼十二年过去了,江安语每每想起,对此事还是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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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宅内,她不讲究的光脚站在沙发上,愤愤的将沙发上的零食塞进自己嘴里,末了觉得不过瘾,又勾着头去拿江妈手里的一截筷子,筷子的一头插着新出锅的黄澄澄香糯糯的玉米,还冒着热气。
她吭哧一口下去:“妈!你说我跟暮潇是不是青梅竹马?”
江妈扫了一眼茶几上的零食袋,跟垃圾堆似的,皱起了眉毛:“你是屁的青梅竹马。”
江安语一听,急的玉米都吃不下了,腿一蹬就往江妈身上扑:“怎么了,我怎么就是屁的青梅竹马了?咱们家隔壁的好邻居,十几年都没换过的老邻居,他家就暮潇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咱家就我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们隔着几十米而已,朝夕相对,日久生情,这怎么就不是青梅竹马?”
江妈狠狠弹了她脑门一下:“我看你就像个疙瘩!就你这身体,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一周五天课你要请三天假,你跟谁朝夕相对?你跟床朝夕相对!你跟谁青梅竹马?”
江安语一听,砸吧砸吧嘴,真心觉得苦,连甜玉米都苦。
上辈子费了老牛劲了倒掉孟婆汤,抢占先机,说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她这胎还是没投好啊?
“妈,你咋把我生的这么弱呢?”
江妈一听,来了气,一脚踹在江安语的屁股上。
不重,但是也让对方一个趔趄。
“我把你生的弱,你倒是争口气啊!看看,看看,成天吃些垃圾食品,晚上不是熬夜就是去泡吧,我看你就是自己作!”
江安语一看她要发作,一骨碌从沙发上翻身起来,脚底抹油趿着拖鞋就往外跑。她跑到门口套了件黑外套,弯腰换鞋,被江妈一嗓门震住。
“又跑哪里野去?”
江安语飞速系鞋带:“暮潇说她家阳台的植物枯了,要去花鸟鱼市场添置一些,我跟着去看看。”
江妈听到暮潇两个字,脸色忽而变得古怪,不乐意似的,不过好歹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早点回来吃晚饭,别尽在外面浪!”
“哦~”
暮潇是个大美女。
今日她穿的很休闲,白裤白鞋,露出纤细的脚踝,显得腿长十分。乌黑顺长的头发松松散散的绑在脑后,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
只是这火辣辣的视线,也仅仅是视线而已。
任何想要上前搭讪的路人,在接触到她冷淡疏离的黑眸时,都会识趣的自动退避。
她又美又冷,江安语一直都知道。
上一世,冷美人执着、专情、高洁,唯一的温柔也仅给了一人。
而这辈子……没了心上人,这座精致的冰雕大概会一直冷下去吧。
江安语想把她放在心上融了,捧着,化作绕指柔,却又没什么勇气。
也是怪了,向来行事无所顾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花鸟市场的花草开的很艳,黄鹂、三宝、鹦鹉也频展歌喉。莺莺燕燕,春色喜人。
只有江安语兀自叹了一口气。
暮潇听了,侧过头看了她一会。
转角处有一家水宠店,通透的玻璃墙在阳光的反射下泛起了七色彩虹光,风一吹,门帘上的水晶风铃铃铛作响,勾动着来来往往少女们的心。
小店的门并不大,上有霓虹灯牌——缘幸识君。
名字还挺文艺小清新的。
江安语看着这店名 ,忽的驻足,久久不动。
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暮潇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四个字,秀眉微微蹙起。
店门口放着一巨大的玻璃鱼缸,内有小巧精致的高山流水,碧波荡漾,其中鱼儿色彩斑斓,嬉戏其中。由于水够深,越往下,水中色彩愈加艳丽,铺满细沙的缸底,红珊瑚上栖息着青色的小圆螃蟹……
江安语被其上伪装做高山瀑布的供氧装置吸引了视线。
于千沟万壑中,水帘如瀑,哗哗而下。虽小巧精致,却也不乏万马奔腾之势。
她忽的就入迷了。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便是水……我的家乡是一片望不到天际的原野,没有你们这样四通八达的水路。潺潺清溪,奔流江河,翡翠湖泊……不管它何种形状……都那么美。”
说完才发现自己魔怔了,现世她哪里有什么家乡?江安语忙抬头看了眼暮潇,见对方没有反应方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不甘,仿佛希望她有点反应才好……
江安语笑嘻嘻的凑过去,嘴角上扬:“开个玩笑,我家哪有什么原野?我喜欢水,就是因为漂亮小姐姐都是用水做的,谁不喜欢?”
没事撩撩暮潇是江安语的习惯,盯着对方的长睫毛黑眼珠,明知不可能,还是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暮潇就是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她朱唇轻启,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愣了一下。
“有人跟踪我们。”
声音跟她的人一样,带着微微的冷意。
可是江安语听着却挺甜的,她扭过头瞥了一眼,到处都是行人,鬼祟的身影倒是没发现,脑子里尽是暮潇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樱珠皓齿。
“在这等我十分钟。”暮潇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瑰丽的大鱼缸,嘱咐道,“不要进这家店。”
“哦。”江安语面上应了,却有些心不在焉。太小瞧人了吧,区区一个鱼缸就能引她上钩吗?
她目送暮潇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百无聊赖的拍拍屁股坐在了路边。
这一坐下,那巨大的鱼缸刚好遮住她整个身子还要多半个头,阳光透过鱼缸中的水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影子。
江安语坐在路边撑着脑袋看地上蚂蚁搬家,正好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它本来是浅浅的,后来被她看的越发深邃,最后直至漆黑如墨,越来越凝实,如同一个独立的人一般站了起来。
江安语正惊讶一个影子是怎么反科学自己站起来的,却发现是她自己站起来了。
可是她并没有动啊?
是谁控制了她的身体?
漆黑的影子在地面上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向前迈步,行走,江安语也一板一眼的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向前迈步,行走。
像违反了因果定律,她和她的影子也违反了主次关系,她的身体像提线木偶被自己的影子牵引着走进了水宠店。
来来往往的路人都没注意到她奇怪的步伐。
江安语在踏入店门的那一刹那试着反抗了一下,不仅肌肉不听使唤,连出声求救都不能。
说来你可能不信……
我真的没有进这家店,是我的影子把我拖进去的……
她正无奈着,身体一进入店门,玻璃门便像被人推了一把后自动关上了。店内昏昏暗暗的什么也看不清,她踩在正方形的木格子地板上,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的机关。
咔塔一声齿轮响动,她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