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教父》里有句名台词: keep your friends close, but your enemies closer
——离你的朋友近些,但离你的敌人要更近,这样你才能更了解他。
叶妩从来不抗拒见赵雅兰,反而觉得多多益善。
自古,金屋藏娇一般都选在比较隐蔽的地方。
郊区的庄园、山间的别墅是无疑是非常适合的地方,尤其是赵雅兰还是个有夫之妇——她与季知远的父亲并没有离婚。
尽管,她已经堂而皇之跟叶庭琛一起住了近二十年。
雅兰公馆是s市郊区的一座宏伟的庄园,丝毫不逊于蔷薇公馆,甚至,它有更昂贵的情意价值——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处精心打磨的布局、乃至每一份图腾都是由叶庭琛亲自设计。
这象征着叶庭琛对赵雅兰矢志不渝的爱。
赵雅兰是个很单纯的女人,少女时期她是顶级权贵的唯一女儿,家族垮台后,她脱光了把自己送给季先生,做了季夫人,从此锦衣玉食不染凡尘。
她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为了嫁给季先生抛弃自己的初恋,但这根本不是问题。
等到初恋功成名就后他又似哈巴狗一般抛弃妻女匍匐在她裙底。
时至晚上,雅兰公馆的佣人开始准备晚餐餐前冷盘,赵雅兰亲热留叶妩吃晚饭。
“阿妩,反正你跟述白感情也不好,不如你留在这里吃晚饭吧。”人至中年,赵雅兰声音依然黏黏糊糊,充满少女娇憨。
“赵姨,我是很想留下的。”叶妩失落垂下眼睫,轻轻说:“但是,我怕爸爸嫌弃我。”
叶凌却微笑道:“那我送你回家?”
都是千年的狐狸,叶妩这点演技可以骗过单纯的赵雅兰、纵容她的季知远,但根本逃不过叶凌的法眼。
在儿子面前,赵雅兰一点威严也没有,因为叶凌的一句话,她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双手仔细抿了抿裙角,她站起来,有点拘束道:“阿妩,我送你到门口吧。”
到嘴的鸭子便这般飞了。
叶妩情绪控制能力一流,语气和婉得体,“便不劳烦赵姨了。”她看向叶凌,温柔说:“哥哥送我吧。”
“走吧。”
雅兰公馆规模庞大,除了有巍峨的建筑群,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尔夫球场,绿草茵茵里,叶妩望见叶庭琛的身影。
出人意料地,高尔夫球场上除了讨人厌的父亲,还有另一位端肃身影。
望着那道威严的背影,叶妩微微眯起眼眸。
“要不要过去跟爸爸打招呼?”这时,叶凌问。
他们站在高尔夫球场外的林荫道上,不同于高尔夫球场上照射灯通明璀璨,这里阴森到可怖。
即使在冬季,遮天蔽日的林木依然栽满这条林荫小道。
在夜色下,叶妩皮肤白到发光,雪腻肌肤晕染盈盈光辉。
她眸色湛然,微微含笑,“不了,他应该不愿意看到我。”
私生子见到婚生子下意识便会自卑,即便叶凌知道,他的父母是真心相爱,但在叶妩面前,他也生不出独受父亲宠爱的傲气。
反而,他感到愧疚。
叶妩这样的回答,让他更加愧疚。
“阿妩,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沉默片刻,他说。
“好啊。”叶妩回答得轻易。她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她笑吟吟说:“哥哥,让我看看你额头的疤吧。”她语气温柔,声音轻渺,似春风抚过心尖,“对于砸伤你这件事情,我一直很愧疚。”
如何利用满足愿望这件事呢?
那便是,想尽办法使他同意满足她下一个愿望。
叶庭琛对她的偏见,根深蒂固、冰冻三尺。
而她——
叶妩心想,她跟她的父亲只有一条路可走——不死不休。
但,叶凌是可以利用的。
车厢上空间幽闭,叶凌想要打开顶灯,叶妩轻轻按住他的手,清冷柔软的手指似毒蛇般滑腻,她含笑说:“哥哥,我可以摸一摸,感受一下吗?”
即使在昏暗的车厢,叶凌也能清晰看见她明亮璀璨的眼眸,清澈动人,似映在湖面的星子。
他沉默点头。
叶妩靠近他一点,抬手轻轻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细腻柔软的手指在他旧年伤疤上轻轻抚摸。
早已经痊愈的伤口此刻有些发痒,叶凌闭上眼眸,身体紧绷起来,感觉有细长的虫子在他血液爬动。
这天晚上,送走叶妩之后,叶凌躺在柔软床塌,清风吹起窗帘一角,玫瑰花的香气渗透进来。
在清幽的花香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玫瑰,有那辆停在车库里的黑色宾利,还有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她。
她窝在柔软车垫里,长长裙摆遮不住她雪白纤细的脚腕。
如同她抚摸他的伤疤,他同样挑起她丝滑裙摆,细致抚摸那道玫瑰纹身。纹身之下,是他多年前的罪恶。
他低头,在那道华美糜丽的纹身上亲吻,虔诚如朝圣。
梦醒之后,梦境里的罪恶黏腻似乎依旧粘在他皮肤上,那近乎癫狂的快感在他血液里永不停歇。
而另一边,叶妩坐在私人医院贵宾室,冷静重复医生的话,“你说,这根头发的主人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是的。”头发花白的医生谨慎说:“从血统上说,您跟他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兄妹关系。”
贵宾室染着淡淡的沉香,博山炉旁边是一张紫檀长桌,长桌上安静躺着一份文件袋。
一根头发在文件袋默立。
那正是,叶妩抚摸叶凌疤痕时趁机薅下来的头发。
叶庭琛对赵雅兰的爱日月可鉴,叶妩确信,即使知道真相叶庭琛也不会取消对叶凌哪怕一丝偏爱。
宠爱叶凌这条法则已经印到叶庭琛的骨髓里,消失的血缘关系并不能撼动他对叶凌的疼爱。
叶妩垂眸,捏住那张文件袋,看向那根头发。
叶凌的父亲不是叶庭琛,还能是谁呢?
或许,叶庭琛舍不得失去假儿子,叶凌的亲生父亲一定也想得到他的亲生儿子。
三十年前,赵雅兰还没有住进雅兰公馆,那时候,她还是季夫人。
所以,叶凌的父亲有没有可能是季先生呢?
或许,叶凌跟季知远是真正的同父同母,手足兄弟。
叶妩想,她该去见一面季知远的。
今天是除夕,即使是医院,也开始张灯结彩,朱红的福字张贴在檀木门上。
望见叶妩凝目望着福字,护士轻声问:“叶总觉得碍眼吗?我们可以撕下来。”
叶妩收回目光,轻轻摇头。
她垂眼掩住情绪,抬眼时眼眸盈满笑意,“送我几张吧。”
母亲没去世前,每年,叶妩都会跟母亲贴春联。
外公未从政前是举世大儒、书法协会会长,有这样一位伟岸的父亲,母亲的毛笔字写的也相当好。
每年,母亲总是立于书桌前,温柔又专注写春联。
年少的她就站在一旁,下巴搁在桌子上,仔细看着母亲写字,脸蛋和手指被墨水染的黑乎乎,“妈妈写的真好看!”她总是很佩服欢呼。
“阿妩,把这一张福字贴到爸爸门上。”母亲含笑说。
母亲总是把第一个福字送给叶庭琛,她也总是细心把福字在叶庭琛房门上贴好。
但是,叶庭琛从来没跟她们母女过过年。
在雅兰公馆,那里有他真正的一家人。
蔷薇公馆里,耿姨认真准备年夜饭,她在江家工作三十年,没有组建自己的家庭,江述白是她的全部。
调好馅料,耿姨走出厨房,“述白,今年想吃什么馅料的?”
今天,叶妩不在,这个家里再没有谁能对江述白的喜好如数家珍,耿姨只好硬着头皮自己问。
走到客厅,江述白坐在客厅沙发,双腿优雅交叠,随意翻着一本杂志,模样显得温和从容。
耿姨认出,那本杂志是叶妩常看的,似乎是什么时尚杂志。
他掀眸,漫不经心说:“做夫人喜欢的馅料。”
耿姨心里一惊。
一种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
耿姨不由小心说:“述白,可是阿妩今晚不回来过年啊,她没告诉你吗?”
事情就是这般巧合。
以前三年,江先生从来没有回家过年,他遵守陪母亲跨年的约定,留在蔷薇公馆孤守的是叶妩。
但今年,事情颠倒。
“她去了哪里?”江述白依旧温和,只是眉眼显得寡淡。
刚刚的一瞬的温情如干涸的雨丝,消失不见。
“呃,……好像在西山别墅。”
西山别墅位于清冷郊区,是一座独栋别墅,规模宏大。
叶妩不经常来这里,但管家克忠职守,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今夜是除夕,西山别墅不同于以往的清冷萧瑟,而是明灯璀璨,灯火通明。
院内水晶喷泉四口同时喷射,细密如织网的水雾在璀璨灯光与黑夜映衬下显出梦幻的色彩。
侍从与仆人端着银盘,银盘里或有名贵香槟,或有珍贵佳肴,来来往往,穿梭于豪华宴会厅里。
宴会厅屋角柱旁,都摆放着从荷兰空运来得白色玫瑰。
巴赫钢琴舞曲由国际一流钢琴家在厅室演奏,著名歌星在他的伴奏下亮起歌喉,伴舞也是全国顶级歌团。
朱蒂叹为观止。
在觥筹交错,衣衫鬓影中,她凑近boss,小声说:“他们不该上春晚吗?”
叶妩含笑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朱蒂喝着一杯香槟,小口喝着,感叹道:“boss,你说让我陪你一起守夜,我以为这里会只有我跟你呢。”
没想到,她家boss请了半个娱乐圈助兴。
叶妩弯唇说“凄苦不是我的作风。”
别墅里不止有表演者,还有名利场的其他人,不是所有人都有家庭守护,也不是所有人都享受家庭的温馨。
圈内有名的浪子靠在沙发上跟一位娱乐圈女星玩国王游戏,此时是惩罚阶段,他垂首把酒液渡给女人,手掌紧贴着她的腰。
周婷动弹不得,脸色发白。
沙发上其余人纷纷起哄,“大少爷,你看人家小美人怕得这个样子!吻技不行啊!”
秦源轻蔑一笑,推开周婷,懒散松了松领口,哑着嗓子说:“我的吻技当然不如叶妩。”
“她才是……”后半句没说完,秦源鼻尖微微耸动,刚刚含了笑意的眼睛瞬间冷清,目光变得清正严肃。
他闻到属于叶妩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