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在启程去江家老宅之前,叶妩先站在在花厅里接了一通远渡重洋的电话。
那边男人声音温和,只听着他的声音,便能想象到他温柔缱绻的眉眼。
“阿妩,三周年快乐。”
叶妩眉眼清淡,语调却是微微含笑,“舅舅,多谢你还记得我跟江述白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来日你若是结婚,我必定也年年祝福你跟小舅妈。”
季知远低笑起来,“牙尖嘴利。”
叶妩忍着牙酸,陪他玩这种故作深情的戏码,“为老不尊。”
不待他说下一句话,叶妩便垂眸把电话挂断,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直起腰,望着花枝招展,清香阵阵的玫瑰园,眼神淡薄。
“外公,我该如何得到希悦集团?”
外公宽厚大掌温柔落在她肩膀,“有了季知远的帮助,你事半功倍。”
其实,当年也不是季知远为老不尊,还有她蓄意勾引的缘故。
江家是新贵,比起盛家和季家是起步很晚的家族,毕竟后者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江家在s市也不过才辉煌几十年。
越是缺什么,越是补什么。
为了弥补自己底蕴不足这件事,江父花了大价钱拍下城南古宅,用尽心力修缮,并且把江家宗祠从老家迁到s市,并称此宅为老宅。
其实,这座宅子是前朝的水清园,一直属于季家。但季家宅子太多了,留着这座宅子没什么用,季知远抽空便把它卖出去。
“在想什么?”江述白声音沉冷。
叶妩被江述白叫回神,朝他温温一笑。看到他眼底的探寻,她勾了勾唇,随便找了个借口来遮掩她的走神,“想新产品代言人。”
这真是个绝妙的借口。
希悦集团是综合性集团,其下子公司不下百个,但偌大的公司群是以高奢品牌研发生产为主,其余的所谓饮料、娱乐等公司不过是附加。
希悦集团前身是希悦珠宝,在前朝研制生产的首饰是可以直接送入宫廷给那位老太后佩戴,在达官贵族中显赫一时。
在新时代,希悦集团逐渐转型,不再以完全的生产制造为主,生产制造工序外包到斯里兰卡,希悦集团只负责研发设计和品牌包装。
现在,希悦品牌珠宝支线找大使,鲍勃作为公关部总监已经定下人选,但还是上传给叶妩审查。
“哦,人选订了谁?”江述白声音冷如冻泉。
叶妩有些诧异。
以前,他从不过问她公司的事情,即使问也是点到即止,从不深入。
叶妩明艳眉眼低垂,掩饰眸中思索。
她想,江述白应该不是真的好奇集团内部事务,而是在试探什么。
难道,她刚刚的走神被他发现?
难道,他发现她在想另外一个男人?
“人选是周婷,新出头的流量小花,也是鲍勃的小情人。”叶妩迈过台阶,轻轻一笑,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掩饰意味,“我在想,要不要给我的公关总监这份人情。”
大使定下谁是次要的,但叶妩不能允许鲍勃这么明目张胆挑衅她。
明目张胆到直接说——周婷是我喜欢的,样貌好形象合适,活也不错,大老板不如给我个面子,直接订下她?
接收到这句话时,叶妩的第一反应是直接通知人事部解聘这位公关部总监。
但,叶妩从来不是冲动的人。
她很快发现鲍勃这份无礼行为下隐藏的深意——他在试探她。
好的老板会给员工灵活的自主权以及最大的信任,如果她这么贸然开了他,无疑证明她对他没有一点信任可言。
所以,也许,在试探过后,鲍勃会不等她解聘,他便直接离职,因为她一点不信任他——不相信他能做最好的产品包装
“你有答案了?”江述白掀眸。
前面有台阶,他自然而然把手递给她。
“嗯。”叶妩垂眼,笑了笑,把手掌放在他掌心,“我不能不等别人说话便轻易替别人订下死罪。”
话说完,冷风呼呼灌到她的耳朵,她整个心尖都被冷风冻得发颤。
江述白因她指尖的颤抖而抬眸。
她微抿唇瓣,嫣红的唇瓣被抿得泛白,眼神是惊惶地,不是像受惊小鹿一样的惊惶,而是无价之宝从手中溜去的惊惶。
此刻,叶妩耳边季知远悠然而无奈的声音,“阿妩,你真能随意定我死罪?我明明还没解释。”
那时他还很年轻,桃花眼微微眯起,温和的语调里藏着深深戾气。
他是从来不舍得对她发火的。
叶妩眼睫轻颤,抑制住落荒而逃的欲望,她扬唇,下意识想以微笑遮掩她的失态。
但下一刻,江述白微冷的手指掐住她下颌,强硬吻住她。她的唇被他咬得生疼,下意识便蹙眉躲开,但他已经按住她后颈,轻巧控制住她如同捏住一只兔子。
叶妩不能呼吸。
结束后,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江述白只是淡漠望着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漆黑暗沉。
转身,他大步离开,裹挟住清冷的风。
江父的生辰宴没几个人。
他自己,他偷情得来的二婚妻子,他半生不熟的儿子,还有更不熟的儿媳妇凑成一桌。
这么不熟的四个人自然无话可说,空气中只听见浅浅的咀嚼声。
叶妩垂下眼吃饭。眼前的菜色她不喜欢,口味太浓厚,她喜欢清淡的菜系。
江述白平静坐在她身边,安静如一个死人。
叶妩不是喜欢留矛盾过夜的人,中午,他生气得毫无理由。
趁着对面人不注意,她侧过脸颊,唇角微动,淡着嗓子问:“刚刚,你是怎么了?”
叶妩的声音非常柔和,如潺潺流水,她眼眸也是莹润而潋滟的,从前,这么漂亮的眼睛总是深情望着另外一个人。
江述白垂下眼眸,几乎有些嘲讽想,她想让他重新开始,但她又何曾忘记过去?
“没什么,突然发疯。”他淡淡说。
叶妩抿了抿唇,显然不信。
她想在说什么,奈何她跟江述白这亲密的模样惹了其他人不满。
宋情轻咳出声,“述白,莺时就快回来了,等她回来那一天,你去接接她吧。”
江述白不置一词,脸色淡漠,“家里不缺司机,你去接也是一样。”
宋情说:“那怎么一样呢?在莺时心里,十个我也比不上你呀!”
怕叶妩从中作梗,她看向叶妩,说:“阿妩,述白都跟莺时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你家世好,人品贵重,可不能阻碍他们兄妹相见啊!”
叶妩懒得搭理这位脑子不清楚的江家二太太,直接开口怼道:“宋姨,我从来不是知书达理的人,恕您的要求我不能答应。还有——”她启唇,话像刀子一样蹦出来,“宋姨,您虽然是公公的妻子,但到底不是我的正经婆婆江述白正经的妈,我婆婆都没要求过江述白做什么,您怎么好意思要求我呢?”
宋情被叶妩怼了一通,下意识表现就是想哭一场,惹老头子怜惜。但此刻,老头子却笑盈盈说:“阿妩,你父亲把你教育得很好。”
叶妩温温柔柔说:“爸爸,我父亲也觉得您品行贵重,时时想与您聚一聚呢。”
江父大笑起来。
宋情也尴尬笑了笑,虚弱复述,“我觉得阿妩也非常好。”
老宅在主院之外还有两个偏苑,江述白的院子便是两个偏苑之一,一推门进去,她便看到满园的栀子花。
花朵柔软白嫩,绿叶清翠,种在一进门的花坛里。
扑鼻的香气从花坛里涌过来。
叶妩转过身,脸色冷冷地。
婚姻里需要恰当的使小性子,叶妩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温婉大方,在面对江述白时她却刻意伪装得娇纵蛮横。
江述白神色淡淡,顺着她目光看到花坛,他自然猜到她的冷脸是为什么。
“马上移栽走。”他道。
叶妩双手环胸,墨绿色七分袖遮不住雪白纤细的手臂,她的话似乎在冷水里泡过,冰冷潮湿,“我记得,上次来得时候你就说要移栽走,现在怎么还在?”
听着叶妩冷冰冰的声音,江述白无法抑制想起她在季知远身边的模样。
温柔轻软,似乎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
正以为此,他认定她跟季知远没有表面上那般恩爱和谐。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任何人都会忍不住使性子,即使完美如叶妩。
他忍不住笑了笑,温和说:“兴许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叶妩挑了挑眉,认为这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江述白在形容他跟宋莺时的感情。
瞬间,她变得不高兴。
她可以接受丈夫与前任隐晦暧昧,却绝不能容忍他在她面前公然秀恩爱。
叶妩靠近一步,近到他可以嗅到她从骨缝透出来的玫瑰香气,她眼波粼粼,含着微微笑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说的是花还是感情?”
江述白平缓呼吸,伸手触碰她柔嫩脸颊,漆黑眼眸里似乎燃着一簇火,“是花也是人。”
他从来不曾喜欢过宋莺时,与宋莺时也并未有过亲密接触,但他不知,为何叶妩对他与宋莺时交往过这件事深信不疑。
“你为什么觉得,栀子花代表宋莺时?”江述白眼眸漆黑,目光中带着薄凉笑意。
叶妩眼眸直视他,与他一样眸色冷清,但唇角却笑意浅浅。
“因为有人告诉我,宋莺时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
“那个人是谁?”江述白漫不经心问。
其实,他已经猜到,让叶妩深信不疑的人只有一个——季知远。
叶妩语气轻缓,“我舅舅。”
“我不否认江述白在各个方面都很优秀,他值得你的爱慕,但是——”他话音一转,语气隐隐含笑,“但他有心上人。”
季知远淡笑说:“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栀子花,为了她,江述白甚至可以放下仇恨让她母亲入江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