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小雪,贯通南北的大街上行人簇拥。
三人明晃晃地步行,却又恍若与世隔绝,无人得见。
不多时,来到道路尽头,眼前便是高耸的皇城。
叶朝峰上前交涉,宫门很快打开,入内之后,周围顿时安静许多。
宫中禁卫静默而立,目不斜视,只有巡逻的队伍中传来甲胄摩擦的声响。
夜晚的皇宫稍显幽暗,仅有寥寥几座殿宇亮着灯火。
王鲤忽道:“庆王,不如你先去通知一下,让蜀都内所有皇族之人一起过来。”
叶朝峰顿时面露惊讶,不过他并没有对此提出质疑,点了点头,转身唤来一队禁卫,交代他们给王鲤带路,然后才道:“巡察使,弟子这便先去通传。”
王鲤颔首,叶朝峰御剑先行。
随后,他和宋英一起跟着禁卫朝深宫而去,途中他道:“宋镇守收到任命了吗?”
宋英赶紧回道:“巡察使,弟子收到了,已经准备好卸任,只待与继任者交接。”
“有困难吗?”
“没有,多谢巡察使关心。”
王鲤神情自若地说:“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当上这个镇守使的吗?”
霎时,宋英脸色一白,脚步不由顿止。
然而王鲤却自顾自地往前,队伍也不会等他。
待到落后十几步,他这才恍然回身,赶紧快步追上,紧紧跟在王鲤侧后。
“想到了吗?”王鲤说。
“想到了!”宋英脚下不停,躬身低头:“弟子天赋尚可,只是心性不定,于是受家中安排,得以担任蜀都镇守一职。”
“天赋尚可,心性不定,反而把你放出来做镇守?”王鲤的声音语气没有多少欺负,平平淡淡宛如一杯白开,可又正因如此,才更令宋英心尖发颤。
“这……其实,是弟子向家人求来的。”
“你求的哪一位?”
“我大哥。”
“宋英,非要我问一句,你才知道说一句?”
“不不不,我大哥叫宋明义,这个镇守本来是安排他做的,但是我不想一直待在蜀山,所以就求他让给我。本来他也不答应,可我找了我娘,然后他就答应下来了。”
“镇守是可以让的吗?”
“可以的,其实蜀山没有多少人愿意出来做镇守,所以要是有人想抢着干的话,宗门肯定会优先考虑。虽然我实力确实还不够,但是蜀都向来最是安全,又有我的家人作保,所以我就来了。”
说罢,宋英紧张得满脸涨红,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竖着耳朵等待着王鲤接下来的问题。
可是,王鲤却没有再出声。
宋英屏息凝神,片刻后悠悠地出了口气,但他刚喘到半截……
王鲤:“以前负责安排各地镇守的是谁?”
宋英猛地吸了口气,“嘶……是外门总务堂,顾长老。”
“名字。”
“是!顾长老名叫顾鸿,归道境,据说他很快就要渡劫了。”
王鲤点了点头,话锋陡然再转:“你好像认识我。”
“呃……巡察使说笑了,您在安平府解救三万人族魂魄,以炼气斩元神,踏莲纵剑,致行正道,如今蜀山上的师兄弟们已然口耳相传,弟子又怎能不知?”
此番言语中的讨好之意分外明显,宋英抬起眼帘偷偷看向王鲤,可他却见王鲤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无论表情还是内心皆无波动。
“我说的不是这个。”
宋英微愣,而后舔了舔唇,小声道:“弟子确实知道,月余前,您的剑意让外门成千上万的弟子连自己的剑都控制不住,闹出了一堆笑话,不少人都因此而被师长责罚。”
王鲤心道果然。
这些消息,他虽然没有主动对外释放,可任何一个世界都不会缺少吃瓜群众。安平府的事情有数百万人凡人亲眼见证,几日时间,已经足够向外流传了。更何况后来还有钟馗特意点了他的姓名,说不定陈无咎长老在蜀山接到他的传讯后也跟人提过。
好在,王鲤也从未想过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并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这里是修仙世界,蜀山是仙道正宗,不需要任何人去假装普通然后故作励志。
这时,两人随禁卫来到一座金碧辉煌、巍峨高大的宫殿前。
殿门大开,台阶上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
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头顶金冠束发,两鬓垂下细细的珠链流苏,腰间镶玉缎带上挂着香囊。
他面白无须,眼神锐利,观其面貌,与叶朝峰有些相似。
看到王鲤和宋英时,他原本平静的脸庞上顿时浮出笑容,背在身后的双手放下,快步走下台阶,迎着王鲤而来。
他这一动,胸前腾云驾雾的金龙顿时显得更加张牙舞爪。
年轻的皇帝在王鲤身前三尺外站定,以道门稽首礼先行问候。
“蜀皇叶钦,见过蜀山巡察使。”
“蜀山王鲤,见过蜀皇。”
王鲤没有拿架儿,即刻便给予回礼,倒不是因为对“皇帝”这一从业者的敬畏,更多的是由于对方家族世代对于蜀山域的治理。换言之,他敬的是万民,不是一个皇帝。
除非,站在他面前的是三皇五帝及功德显赫之君。
虽然他们的治理在王鲤看来似乎也并不怎么样。
再则,莫看蜀山仙宗凌驾于人间王朝之上,可王朝与皇室若是真的气运鼎盛,使人道得昌,那么纵然是蜀山也不可逆而行之、恣意改换。
两人同时直起身来,蜀皇叶钦大笑上前:“哈哈,巡察使到访,乃是蜀都之幸。朕已命人宫中备宴,还请移步。”
王鲤摇头:“蜀皇客气,在下尚且有事在身,所以宴席便先不去了,皇室中人可都到了?”
“王叔方才通传,朕已下旨命他们入宫,想来已经都在路上了,巡察使不妨随朕稍座片刻。”
“也好。”
“请!”
走到门口,王鲤脚步稍稍一顿。
叶钦见状,笑容更甚,先一步跨过门槛,接着转身又请王鲤。
入内,装饰皆以明黄为主,灯火明亮耀如白昼。
两人对坐,宫女上茶。
叶钦道:“巡察使看起来年纪不大?”
“快十五了。”
“真是少年天骄!”叶钦赞叹不已,接着疑惑地道:“不知巡察使召集皇室之人有何缘故?可有需朕相助之处?”
王鲤喝了口茶,抬头之际,眼中剑芒倏然展露。
叶钦顿时心头一紧。
两息后,剑芒收敛,王鲤轻声说道:“安平府之事,蜀皇当已知晓。”
“当然!”叶钦快速回身,面上骤然愤懑,拍着茶案道:“可恨那安平城主,欺上瞒下,一府官员,多有串联,实在罪不容恕!朕已派遣钦差赶往安平府,命其全力襄助蜀山新任镇守,势必要将那些暗藏的流毒也一并清除!”
王鲤对他的表示不置可否,只道:“我怀疑此事主谋并未全然除尽,或是有余孽尚在却并未暴露。”
“哦?”叶钦眼睛一瞪,思忖少许,惊诧地说:“你怀疑皇室中有人参与此事?”
“是。”
“这……”
“对了,我说的皇室,并非只有姓叶的人,还有他们的配偶。”王鲤顿了顿,看了叶钦一眼,又补充道,“当然,也包括你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