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池星和杨树医生断断续续地交谈,玻璃上倒映着宋池星疲倦的面容,眼底的黑眼圈颜色因为程奕的病似乎更重了几分。
“大概半个小时,杨医生会来,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宋池星捏着手机,强打起精神,回头对床上的程奕说。
视线很自然地被程奕衣服上的红吸引。
上面星星点点的红渍让宋池星压低了说话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他不过是这几天没照看住程奕,谁能想到程奕会虚弱到这个地步。
宋池星开始怀疑,当初他和程奕做交易是否明智,是不是非但没有把程奕养胖几分,反而将他推到了病危的悬崖边?
“麻烦你了。”程奕苍白着脸,抬手指了指衣柜,眼睛微微暗淡,他能看懂宋池星满脸的愁容后面隐藏了什么。
在宋池星看不见的另一侧,程奕蜷缩手指,白色的床单被用力扯出褶皱,就像程奕此刻的心,因为宋池星的后悔而扭曲成一团。
不可以后悔,没有比宋池星更合适的人了。
程奕压抑着内心的波动,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余光里,宋池星顺着程奕指着的方向,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都是一些浅色的家居服,很衬程奕的肤色,也会衬鲜血的颜色。
宋池星特意挑了一件颜色略深的米色家居服,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又从湿巾盒里抽出湿巾,先擦了自己的手,又指指自己的嘴角,问程奕:“我帮你擦一擦?”
这话让程奕眼底波光一晃,心又猛地平静下来,他说过宋池星很好拿捏。
既然不想让宋池星从自己手里溜走,那只好挑着宋池星的软肋下手——对自己的心疼。
湿巾是楚邵在药店买的消毒湿巾,带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
冰冰凉凉划过程奕的嘴角,宋池星擦拭的动作很轻,游移的指尖仿佛微弱火苗隔着湿巾传递着热意,格外地让人在意。
有些鲜血变得粘稠,宋池星用了几分力气擦拭,导致程奕嘴唇抿得很紧,但他并没有出声阻止,甚至连眉头也没有轻挑。
直到宋池星把程奕嘴边的血渍擦拭干净,才发现程奕的嘴唇边红红的一片,仿佛被磨砂纸刮了一遍。
宋池星倒吸一口凉气,嘴角轻撇,程奕脸上的红痕让宋池星想起来吃桃子过敏的小孩,皮肤太薄太嫩,一用力不仅能掐出水,也能荡起红意。
“没事,还可以,不疼。”不等宋池星问程奕,程奕知晓自己的皮肤是个什么德行,他不希望再吓到宋池星了。
甚至主动向宋池星伸出了自己同样带着血渍的手,就像公主向她的骑士伸手。
没事就好,宋池星舒了口气,握住程奕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自己掌心。
这才发现程奕的手虽然瘦但是骨架比宋池星的要大上一些,手掌心薄而透,没有擦拭干净的血残留在手心纹路里。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程奕的体温比平时还要低上一点,宋池星擦拭的动作变得更轻柔了。
程奕的呼吸也跟着宋池星的动作慢了慢,他整个人陷在床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宋池星。
很认真很虔诚很想让人靠近,再次让程奕对之前对宋池星调查结果产生质疑。
精明,阴郁,脾气暴躁,贪恋美色…
眼前还在小心翼翼为自己擦拭手的宋池星和这几个词没有半分关系,反而程奕能用许多其他美好的词来形容宋池星。
容易心软,轻易相信人,也对生活中的什么都有热情。
如果不是为了试探和拉进与宋池星的关系,程奕确信“病弱”的自己会被宋池星照顾的很好。
望见程奕嘴角的笑容,宋池星诧异地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笑什么?”
程奕弯弯眼角,笑进了宋池星心里:“笑我自己。”
浅淡又自嘲的笑意让宋池星喉结一滚,此刻他发现带着笑意的程奕比哭泣的程奕更鲜活更有迷惑人的资本。
他略显慌张地擦拭完程奕的小拇指,转移话题:“换衣服吧,杨医生要来了。”
宋池星背过身,看着窗外肆意生长的树木,已经越过别墅的围墙,要往外生长。
而宋池星的耳边只能听到身后窸窸窣窣脱衣穿衣的声音,很细很小的声音,却吵得宋池星心痒。
玻璃把程奕的身影拉的略长,宋池星被程奕过于白皙的上半身晃得眼睛微眯。
让他想起了冬天的大雪,洁白冰冷,想扑进雪堆里,缓解一下身上的燥意。
程奕仿佛是故意的,脱衣服不紧不慢,穿衣服时也慢条斯理,把宋池星折磨得手指扣着玻璃,祈祷快点结束这种恼人的折磨。
咚咚…
程奕的房门被人敲响,房间内微微积累的暧昧荡然无存。
宋池星快步走到门口,余光瞥见程奕穿得整整齐齐后,打开了房门。
来人是董姨,她没有看房间里,而是规矩地站在房门外,轻声对宋池星说道:“楼下有位姓关的小姐拜访。”
姓关?
宋池星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位,他并不认识姓关的女人。
“关小姐说她是来探望程奕先生的。”
宋池星的疑惑更重了,这位关小姐来的也太快了,他才发现了程奕生病的事情,这位关小姐已经要来探望了。
宋池星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捏了捏鼻梁,径直下了楼,他想亲自见一见这位关小姐。
关凌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身浅金色的半长裙,裙摆恰好盖住膝盖,坐姿端庄,手里捏着小包,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她仿佛来视察的领导,一点一点扫视着别墅的家具和摆设。
程奕不喜欢墙上那副毫无艺术的黑白插画,也不喜欢屋子里淡淡的熏香味。
更可怕的是离她不远的单人沙发上在还卧着一直油光水滑的大胖海参猫,它正在半垂着眼皮猫视耽耽地盯着自己。
而程奕一向不喜欢活物,这完全是在程奕的雷点蹦迪。
一番巡视后,关凌无比确信,在这里生活对程奕来说是一种折磨,她悠闲地玩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因为程奕不喜欢颜色过于鲜艳的东西,所以她从来没有做过美甲,反而会去修一修指甲,让指甲变得圆润精致。
楼上传来脚步声,关凌没了欣赏自己指甲的心思,立刻起身面对着楼梯,脸上挂着柔柔笑意,等着楼上的人下来。
见清来人的模样后,关凌失望地泄了口气,捏紧了手里的包,笑意还挂在脸上,问道:“您就是宋池星先生吧?”
宋池星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垂眼打量关凌,认出这位就是在顾家慈善晚宴上和程奕交谈得很愉快的女人。
他依着楼梯扶手,抱紧双臂,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反问关凌:“你是哪位?”
关凌上前几步,灵动的眼睛里泄露讶异:“程奕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我是关凌,关冬华的侄女。”
宋池星眉头一挑,关凌这名字他没听过,关冬华他倒是听过。
关冬华,一个笑面虎似的优雅生意人,做起生意来笑着就能把对手无声无息置于死地。
“我代替关叔叔去探望程奕。”关凌直奔主题,还特意问了一句:“宋池星先生不会不知道关叔叔是程奕的干爹吧?”
言语间都是在打听宋池星和程奕的关系如何。
宋池星手臂抱得更紧了,他没有回答关凌的问题,而是侧身为关凌让开一条路,一言不发地率先走上楼。
不得不承认,关凌的话戳了宋池星的痛脚,他确实不知道关冬华和程奕有这层关系。
宋池星现在很烦躁,以至于当闻到他身后关凌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时,宋池星的鼻子微微发痒。
香水的味道有点甜有点香,似是碾碎了花粉冲泡而成,有股花茶的清香微甜。
而关凌望着宋池星紧绷的背影,愉悦地抿抿嘴角,这位宋总和传闻中一样,脾气不怎么好啊。
程奕见宋池星进来,本来脸色还算好,再见到他身后的关凌时,脸色一变,看不出喜恶,他没想到关凌来的这么快。
“你脸色好差啊。”关凌快步上前,程奕的状态比上次相见差得太远了,病恹恹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地如同纸人,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不等关凌落座在程奕床边,宋池星率先挡在了程奕面前,他说:“关小姐,小心染上病气。”
关凌还想再说几句,她想近距离看看程奕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程奕虚弱地拉拉宋池星的衣角:“我想吐。”
想吐?
宋池星浑身的戒备瞬间消失,一个人兵荒马乱地扯着湿巾时刻注意着程奕。
他自然知道程奕要吐什么,又觉得自己手里抽的湿巾不够,又抽了一旁的毛巾。
不知何时,宋池星已经半跪在床边,像惊弓之鸟一般,望着程奕的眼里满是无奈和藏在深处不易窥见的心疼,怎么会有人被病折磨的死去活来。
关凌看着快要贴在一起的两个人,惊疑仿佛要冲破她的胸膛。
以她对程奕的了解,根本没有人或者什么生物能离程奕如此近,还不被程奕推开。
她用力攥紧手里的包,后退半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滑出刺耳的声响,她嘴唇发抖地出声:“你…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这问题让宋池星一怔,他和程奕是交易的关系,根据保密协议,这不能说,他刚要扭头随便扯个谎敷衍关凌。
朋友?远房亲戚?朋友的朋友?
然而,下一秒,宋池星就被程奕突然按在了他的肩头,以至于程奕伸手搂住他的腰时,宋池星还处于震惊中,身子微乎极微地被吓地抖了一下。
在关凌震惊到要破裂的目光下,程奕得寸进尺地用另一个手摸上了宋池星的后颈。
他余光瞥见宋池星同样震惊的眼神和发抖的睫毛,心情愉悦地在宋池星脸侧落下一吻,望向关凌的眼神却冰冷入骨:“关小姐,还不走,难道你还想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