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男孩的言语足以恶毒到让他窒息,领奖台成了绞刑架,他捧着的奖杯如同烙铁。
“滚下去,你这种抄袭者不配待在台上!抄袭别人作品,署名是自己的,还拿去拍卖,你根本不配被称作画家!你就应该被学校开除!”
“对,现在证据确凿,摩苏尔已经发了声明,只要你肯认错,他会看在你是学生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不然就要报警!”
“还不快点认错,我们学校有你这种学生真是倒了大霉,还办画展,谁会去看抄袭狗的画展!”
愤怒、委屈、不甘、不服所有的情绪在他的心底熬成了一锅热油,可长时间情绪的压抑和不善于辩解的性格,让唐吉再一次忍耐了下来,他深深对着台下鞠躬,仓皇一般地逃走了。
谩骂和攻击并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慎无真能感受到在这个快进的剧情里不断被塞入大量攻击性的内容,他看见一片狼藉的画展现场,被撕碎的画布,损毁的作品,哭得撕心裂肺的唐吉跪在地上一点点拾起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
太过痛苦而昏迷过去的唐吉被夏老师带回了自己的家,并对他悉心照顾,但夏老师也无法阻止学校取消他保研的名额,更无法阻止他被学校开除学籍。
他的母亲将唐吉所有的东西从家里丢了出去,已满18岁,在联邦来说已经可以不用赡养,她就像是丢垃圾一样,将这个看上去没用的儿子彻底丢出了家门。
只有夏老师收留了他,他尝试过死亡,很多次,也是夏老师一次次把他救回来。
知道整个故事剧情的慎无真明白,这位夏老师救唐吉,不是因为好心和师德,而是为了不失去唐吉这样一个绘画天才、摇钱树。
很快,唐吉在夏老师的鼓励下重新拿起了画笔,这次他的绘画内容变得黑暗不少,但也因此形成了更加强烈的个人特色,每次画完,夏老师都会帮他把画作收起来。
这一画,又是五年。
他非常感激夏老师的收留和拯救,而他也因为绘画逐渐从抑郁和阴霾中走了出来,原本打算重新开始,去个小公司找找工作,临别前,他无意间听见了书房内夏老师的电话。
“是啊,一个学生而已,作品能值多少钱,但卖给摩苏尔就不一样了。而且唐吉胆子小,从小就懦弱,根本就不敢争辩,只要摩苏尔先发制人说他抄袭,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
“这次?这次当然更加稳妥,他现在整天就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我就当花几顿饭钱养个闲人,那些画倒是价格卖的不错。”
“嗯,过几天的画展你可以去看看,提前跟买家说,今天下定和画展之后下定,价格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好好好,那就这样说定了,预定七幅画订金300万,七天之内到账。正常情况下我这边一个月能交两幅,有时候快的话,可以交3-4幅,看他状态怎么样了。”
“给他提成?疯了吧,我能收留他,给他口饭吃就是他的上帝,想要我的钱?想都别想。”
“什么?他在往其他公司递简历?开什么玩笑,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看着吧,他得给我画到死。”
慎无真的脑袋炸裂般疼痛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唐吉的脑子在痛,这种疼痛中再次夹杂了复杂而强烈的情绪,震惊、愤怒、无助、委屈、伤心等等等等
这次也要忍吗?慎无真无奈,就连被骗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忍下去吗?
事实上,唐吉又一次忍了下来,晚饭的时候夏老师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想出去工作,他都默默地摇头。
“老师,我只想呆在房间里画画,是不是太没出息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夏老师一愣,连连摇头:“怎么会呢,老师就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就算你不出去工作,老师也能一直一直养着你。你是个天才,一定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唐吉的内心疯狂咆哮:我永远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他有些无措和迷茫,在激动的情绪过后,深夜独自坐在地板上沉思,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该离开这里,还是继续生活在骗局的牢笼里,是要拯救自己,还是放弃余生?
唐吉的决定还没做好,但敏感的夏老师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的作品质量在下降,买家很不满意。
最后在一次争论中,唐吉爆发了:“我的作品不好又怎么样?我又不拿出去卖钱,老师为什么这么着急?!”
夏老师眯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唐吉转身,不愿意面对夏老师,只说,“我想离开这里了,谢谢老师你这几年的照顾,我希望能带走我以前保管在你这里的画作。至于这些年的生活费,我把积蓄都留给你,后面打工挣钱也会还你。”
“拿走画?拿走什么画?”夏老师逼近他。
唐吉有些害怕往后躲了躲。
“就你画的这些东西,还需要多加练习,就算你拿走也卖不了钱的。”夏老师居高临下地看他,“还是在老师的指导下,好好练习才对。”
唐吉服了软,他低头:“嗯,好的老师。”
第二天,他趁着夏老师不在家,第一次偷偷溜出了门,他要亲眼确认,亲自去看看夏老师口中所谓的画展究竟是什么。
这是他曾经举办画展的地方,被改建成了三层的建筑,按照弗朗西斯科戈雅买下的quinta del sordo建筑原型装修,而画展名称就叫夏鸣山的家。
事实比想象中的更加残酷,他这么多年来因为心情抑郁而创作的每一幅画都挂在其中,贴合了传奇画家戈雅的经历和黑暗色彩,压抑中透着对新生的渴望。
但这一切,竟然成为了夏鸣山的作品!
从之前的摩苏尔事件,到现如今的夏鸣山之家,他唐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他被彻底毁了!
愤怒让他第一次产生了疯狂宣泄的欲望,他大闹了画展,夏鸣山收到消息迅速带着联邦警察赶到,把他以精神病的名义逮捕了起来,足足在监狱中关了一个月才释放出来。
那天,夏鸣山拖着形容憔悴的唐吉来到空荡荡的画展中央,他鄙视地看着曾经的学生,以最为肮脏和恶毒的话去羞辱他。
他说:“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你那个只会卖肉的小三老妈给打死了,是我让她以为她的儿子能给她带来金钱、富贵,她才愿意让你学习最爱的绘画。”
“如果不是我,你在学校也早就被同学霸凌死了,就你这种懦弱可怜的性格,谁都能在你脸上撒尿。”
“如果不是我,你处于孤立无援的状况会被整个圈子厌恶,被整个社会排挤,你的作品还能被这么多人欣赏,卖出这么好的价格吗?”
夏鸣山看他如同一只蝼蚁:“我不过是收取了一点点报酬和名声,最终面世、流传下去的画作还不是你的,可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居然在画展上大闹,害的好多买家都不欢而散,我直接损失了多少钱你明白吗?!”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就用那一点也不值钱的命来赔偿我好了。”
画馆四处被泼了油,困在馆内的唐吉被大火焚身,他痛苦地尖叫、在极度的怨恨之中痛哭流涕,蜷缩成一团最终化为一具焦尸。
新闻很快报道,某美术学院一学生因为抄袭原因被揭发,导致精神失常,跑到自己导师的画展中焚火自杀。
夏鸣山在家看着新闻洋洋自得,却又有些不甘:“妈的,要不是唐吉这蠢货不听话,我起码还能再挣一个亿的钱,现在只能把手上这几幅画留着,一幅幅拍卖了。”
他转换了新闻频道,上面正在报道最近很多地方出现不明的伤人事件,记者面容焦急,情急之下说出了“非人生物”四个字,却又很快被屏蔽掉。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媒体就喜欢用这种事情来制造焦虑,搞些什么猎奇引起热度,早都玩儿烂了的东西。”
砰——
他被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起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谁?”
——是我。
夏鸣山被吓得汗毛倒竖:“谁?!我要报警了!”
——是我啊,老师。我来看你了。
门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撞开,一个浑身披满了油画色彩的人形生物矗立在门口,他张着黑洞洞的眼睛,里面是斑斓的万花筒样的碎片,却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眼珠,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夏鸣山,张口说话,如同从遥远的天际直接闯入灵魂的声音。
——我把您当做我的父亲,老师。
夏鸣山慌不择言,被吓得屁滚尿流往后退:“别,别杀我,你是唐吉,唐吉?!”
“我也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子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
——我是来接你一起走,我原谅你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