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其实裴昱瑾对沈听澜不算了解也并不奇怪,毕竟这位珩王殿下之前一直养在深宫,从不与众皇子一同读书。
沈听澜是秦贵妃受惊早产下的孩子,出生时刚刚满七月,哭声跟奶猫叫似的又细又小,险些早夭,后来再仔细地养着也不比常人。
更别说八岁那年又误食了给元帝的食物,因为中毒伤了心脉差点丧命,后来身体就更是不行。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元帝对他总是有莫名的一种愧疚,自然也就更加纵容。
“什么事儿不能让他们来请朕,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元帝拢了拢弟弟的大氅,微弯下身问道。
这可是后妃都没有的待遇。
沈听澜微微往后靠了靠,他并不是很喜欢跟人离得这么近,他来这里四年了,一开始对元帝的态度很谨慎,后来也习惯性地放开了,接受元帝对他的好。
史书里那些皇家兄弟阋墙的案例似乎并不会在他们身上发生,大概也是因为原主是个年岁不永的小废物吧。
所以他将一分病硬生生演成了十分,不过,皇兄这里真的好热啊。
“皇兄日理万机,不能因为我的一点小事儿而分心。”他微微仰头,鼻尖沁出些许汗水,瞳孔中映出对方全部的身影。
“你啊。”元帝摸了摸他的墨发,觉得自家弟弟怎么能这么懂事呢。
真是个乖崽。
裴昱瑾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哪里说不出来的古怪。
就,很虚假。
“咳。”他轻咳一声试图打断眼前这腻人的一幕。
沈听澜也配合地循声望去,道,“裴相也在啊。”
言语中有些许惊讶,乍一听,好像是才瞧见这么个人,完全不记得刚刚还想要在元帝面前给他告上一状。
“你识得他?”元帝有些疑惑地看了裴昱瑾一眼。
没记错的话,他们不应该相识才是。
“嗯,刚刚殿下钓鱼的时候险些栽进湖里,臣大发善心地拉了一把。这才算是认识。”
他裴某人虽然一贯高风亮节,但也不能任由人歪曲事实,黑白不分不是。
栽进湖里?
听见这几个字,元帝的眉心都紧紧皱起,沈听澜看得暗道不好,赶忙开口,“裴大人,你觉不觉得这南书房里太热了,本王身体不好,委屈你了。”
言下之意大概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快别在这里拱火了。
偏偏裴昱瑾就跟没听懂似的,寻了个地儿坐下,笑着开口,“无妨,臣这几日畏寒,陛下这里正合适,省的臣回府再燃了,毕竟,臣俸禄也不高。”
元帝也就是现在没心思放在他身上,不然多少得奚落他两句,一个富的快能与他比肩的人在这里同他哭穷。
沈听澜也不愿再同他多言,横竖都说不过而且他现在忙着灭火,他一把捉住自家皇兄的手,可怜兮兮地道,“皇兄,臣弟饿了,胃里也不太舒服。”
已近正午,日头升得很高了。
元帝闻言暂且压下了要好好说教他一番的想法,“来人,传膳。再去把林太医也叫来。”
林太医是太医院令,这些年一直负责照顾沈听澜点身体。
“你怎么还在这?”元帝替弟弟暖了暖手这才重新分了一点目光给他。
啧,真是无情。
“未得陛下准允,臣岂敢擅自退下。”裴昱瑾还给自己倒了杯茶,真的是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罢了,今日他救了阿迟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那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微臣,多谢陛下。”口中说着谢,人却连站都没站起来。
相府自然不能是缺了他这一口饭,裴昱瑾只是觉得看这两人相处颇有意思,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也有被人拿捏得死死的时候。
着实是有趣极了,他想留下再看一会儿热闹。
御膳房的膳早就备好了,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
端菜的宫女太监排成两列,手中托盘里的膳食令人垂涎欲滴,就是饭桌上的摆放成两种特色,泾渭分明。
沈听澜面前菜色清淡,看着就少油无盐没什么滋味。
这令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副身体脾胃虚不宜食太多荤腥,他都快被养成一只兔子了。
偶尔开荤全靠偷吃,惨,真的是太惨了。
沈听澜面上一闪而过的郁色分毫不差地被裴昱瑾看在了眼里,他微微挑眉在元帝动筷之后将筷子伸进了桌上的一道大荤——卤猪蹄。
猪蹄色泽透亮,上覆汁水,炖的很软烂,一看就滑而不腻。
沈听澜正好又瞧见了他享受的表情,看了一眼猪蹄吞了吞口水,像是发泄一般地戳了戳碗里少的可怜的米饭,夹了一筷子青菜。
元帝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动静,有些想笑,虽然裴昱瑾一向不当人,但何时这么幼稚了。
看着弟弟那控诉的小眼神,元帝毫不犹豫地开口,“来人,将这道菜撤了吧,太过油腻,朕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于是那道卤猪蹄就这么被从裴昱瑾的面前撤了下去,很好,沈听澜的心里一下子平衡了。
裴昱瑾看着也没说什么,毕竟,桌上又不是只有那一道荤菜。
一顿饭吃的沈听澜是身心俱疲,看得到吃不着的感觉对于一个吃货来说真的是太煎熬了。
裴昱瑾的戏看够了,这才准备起身告退,但沈听澜哪能就这么容易地放他离开。
“皇兄,臣弟一直在宫里闷得慌,久闻裴相文武双全,臣弟想去相府小住几日,也算是强健体魄了。”
不离他近一点怎么刷负分啊。
裴昱瑾只是想看一出戏,可半点都没有想要把自己变成主角的意思,他上下扫视了沈听澜一眼开口拒绝道,
“恕裴某直言,以殿下的身体好好躺着还能多活几年,没必要瞎折腾。”
这话说得真的是相当毒舌了。
沈听澜闻言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将元帝吓了一跳赶紧替他顺着胸口,“佑彦乖,朝中贤臣众多,咱们不要他,朕再给你找个武艺好还会说话的好不好。”
平常裴昱瑾这张嘴就能把他气到无言以对,也难怪佑彦招架不住。
“臣弟,就要他。”开玩笑,他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吗。
沈听澜乖乖靠在元帝的怀里,一手揪住哥哥的衣袖,一手指着裴昱瑾。
那小模样像极了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妖精。
“好好好,要他要他。”
果然,在沈听澜面前元帝就没什么底线可言,“裴卿,此为圣旨,不得违逆。”
沈云逸难得沉下面色,这次也是真的动怒了,毕竟龙有逆鳞,旁人不能触碰。
裴昱瑾看了一眼元帝怀里挑衅着看他的人,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躬身道,“微臣,遵旨。”
他知道这位珩王殿下怕是不怀好意,但既然无可推拒,那不妨让他看看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好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还是林太医到了才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氛围。
“微臣参见陛下,珩王殿下。”林太医放下药箱规规矩矩地行礼。
“行了不必多礼,珩王用膳之前说脾胃不适,刚刚情绪又有些起伏,你快来看看可有大碍。”元帝让开榻边的位置示意林太医上前来为沈听澜诊治。
林太医搭了他的脉停顿了片刻而后又朝着元帝掀袍跪下,“回陛下,殿下的身体并无大碍,脾胃虚寒按照臣先前开的药慢慢调理会有所成效。至于情绪,只要不是大悲大喜殿下的身体还是可以负荷的。”
“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罢了,你先退下吧。”元帝挥了挥手似是有些不耐,但他也知道沈听澜的身体除了静养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是,微臣告退。”
“等等。”
林太医走了几步又被叫住,赶忙转身垂首等着元帝的吩咐。
“他若是想要习武,依你之见是否可行。”
听了这话榻上的沈听澜眉眼上扬觑了林之航一眼,不咸不淡的,让人瞧不出什么深意。
林太医原本的话已出口,“依臣之见,殿下不宜多动,剧烈的运动能避免最好。”
裴昱瑾还没走,听得这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但对上沈听澜那不知深意的眸子,他又艰难地补充道,“不过,殿下如果只是小范围的活动,不太耗损心神,消磨体力,也还是可以的。”
这句话话音刚落察觉到皇兄看过来的目光,沈听澜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亮晶晶,“所以皇兄你看,臣弟也不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对吗?”
他的演技太好,有时候倒也成了一种负担。
“胡说什么呢,谁敢把你当成废人啊,不许多想,好好养着就是。”沈云逸最听不得的就是弟弟这般自轻自贱,只得低声安慰。
沈听澜闻言似有似无地瞥了裴昱瑾一眼,那意思大概是,呐,那个人。
真是够记仇的,这位珩王殿下对自己的意见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理他,他就是那毛病,你去他府上小住一段时日,他要是敢欺负你啊你就回来跟皇兄告状,皇兄帮你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