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以往在娱乐圈混的那么多年，苏橙阳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可是没吃过猪肉她还见过猪跑，当然意识到了杨修已是在不违反公司规定的情况下内涵她，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听见苏橙阳的话，主持人看向苏橙阳的眼神柔和许多。
小路在手机上打开直播间，看着上面翻滚的弹幕，惊喜道：“林总，我看到有人猜测通稿是杨修已自己买的了。”
林予垂眸“嗯”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虽然小路从来没有问过苏橙阳这件事的内情，但公司的人大部分都清楚一些，苏橙阳当初完全就是被杨修已拉出来背锅的，身为女性，她对没有担当的杨修已并没有好感，还非常怜惜被他几次三番甩锅的苏橙阳。
她冷哼一声，重新建立一个客户号，顺便充了个会员，点进直播间用彩色加粗的大字发出弹幕：“杨修已自己买通稿说scy纠缠他，但是从现在情形来看，scy跟他压根没有见过几次面。”
弹幕刚发出去不久，后面立刻有人回复：“还不明显吗？当初某小花旦就在拍摄场地附近的城市赶通告，scy是给他们背锅的。”
“哟。”小路低笑一声，把手机举到林予面前，“没想到还有明事理的。”
林予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说道：“这样的人不少，只是在大环境面前，许多人其实没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也不在乎所谓的真相，他们大多数只是想看热闹，这样的声音就被吞噬在了洪流中。”
小路愣了一下，半晌后点头道：“有道理。”
林予看着演播室里的画面，莞尔一笑，说：“所以，想让他们挖掘真相、在意真相，就需要引起他们的共鸣，而引起共鸣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产生怜悯。”
人类总是对身边不幸的人或物充满同情心，可看到别人过得比他好的时候，又会产生一种羡慕和嫉妒的心理。
他们希望你过得好，但是不希望你过得太好，人之常情而已。
所以，想要引起他们的共鸣，让他们帮你挖掘真相，就需要先将伤口袒露在他们面前。
访谈仍在继续，主持人后续询问的问题基本和采访稿上的内容重合。
大致向观众表达的意思就是，苏橙阳被连累遭雪藏之后，杨修已迫于压力无法出面帮她澄清，于是就给她介绍了签约星芒娱乐的机会，苏橙阳自己争气，顺利通过了重重考验成功签入星芒。
在一问一答的过程中，苏橙阳几乎每一句话都按照采访稿中的要求回答，只是垂落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纠缠在一起，也不敢抬头看杨修已和主持人。
主持人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在圈内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再面对苏橙阳时，她心中不免是有些遗憾和惋惜的。
杨修已倒是对苏橙阳的表现非常满意，没有故意给他整出什么岔子。
直播间却是另一种画风：
“我有点心疼苏橙阳了。”
“我感觉她要哭了。”
“眼睛好红，还特别紧张，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是scy的话，第一部戏就遇到这样的事，我一定会崩溃。”
“狠狠怜爱住了！”
演播室里，主持人给苏橙阳递上纸巾，又让工作人员拿了两杯水上来。
苏橙阳接过纸巾，抬头红着眼睛笑了一下，“谢谢，我没事。”
主持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将水递给苏橙阳，“喝点水吧。”
苏橙阳接过后将水杯递给杨修已，“杨先生，喝点水吧。”
一副乖巧温顺后辈的模样。
杨修已瞟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漫不经心地从她手里接过，又像是没拿稳，水杯猛地倾倒在苏橙阳怀中。
“小心！”
水流打湿苏橙阳的纱裙，她愣了一下，随后难以置信地看向杨修已，后者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
苏橙阳来不及想其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色纱裙，被水浸透后跟透明的没什么区别，温水此时已经蔓延到她腰胯附近，苏橙阳僵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主持人显然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但她反应迅速，下意识想拿什么东西帮苏橙阳挡住，可演播室里连一个抱枕都没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没烫着吧？”杨修已关切道。
这时，一道身影从后台跑了出来，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搭在苏橙阳的腿上，遮住了她被水打湿的地方。
“没事吧？”
男人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身体背对的镜头，明明是在询问苏橙阳，一双茶色的眸子却阴沉沉地盯着杨修已。
杨修已接触到他的目光，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褪去血色。
看见男人出现，苏橙阳紧紧抓住盖在腿上的西装外套，迅速将头低下去，哽咽应道：“嗯……”
林予从杨修已身上收回目光，朝苏橙阳笑了一下，问道：“需要暂停采访吗？”
苏橙阳咬紧牙关，摇了摇头，说：“这是直播，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没关系，应该马上就能结束了。”
闻言，林予没有说什么，起身后朝主持人点了下头，说：“不好意思，橙阳没什么大碍，继续吧。”
主持人惊了一身冷汗，幸好林总来得及时，否则就糟糕了！
林予向直播间的观众道歉后就离开了演播室。
苏橙阳现在还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她后背发凉，紧紧攥着腿上精心剪裁的西装，在上面留下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褶皱。
她没有想到，杨修已会在节目里这么做。
她虽然不是多保守的人，但是自己的隐私被数以万计的人看去，也让她心中无法接受。
苏橙阳真的没想到，杨修已会那么狠。
演播室里的状况在直播间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浪。
“卧槽？”
“故意的吗？”
“？？？”
“无论是不是故意的，我都想说一句恶心，明明穿着西装外套，都不知道脱下来给人家遮一下吗？”
“恶心+1。”
“恶心+10086。”
主持人找了个话题将这件事揭过去，苏橙阳努力保持镇定，反观杨修已却已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好了，今天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橙阳，我听说几周之前，你被修已的粉丝攻击住院，这是真的吗？”
苏橙阳顿了一下，诧异地往后台方向看了一眼。采访稿里并没有这个问题，而且，她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在这里问出来，事后肯定会给杨修已带来一定的影响，这不是跟公司安排访谈节目的意愿相悖了吗？
问题一出来，杨修已脸色更加难看几分，不可思议地看向主持人。
“……是。”
想起进入演播室之前小林总说的话，苏橙阳打算实话实说。
“听说，之后修已还想和你签一个保密合同？”
“是，但我没有签。”
此话一出，在直播间立刻引起了惊涛骇浪。
“粉丝行为不应该上升正主啊，为什么要签保密合同？”
“长点脑子，很明显某下头男是心虚怕苏橙阳报警，把警方牵扯进来，他的甩锅行为就暴露了！”
“不会还有人看不出来，苏橙阳两次被骂是被某剑男甩锅了吧？”
“我早说过，yxy离开剧组是为了找某小花旦约会。”
“好贱啊。”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下头男去死！”
杨修已看着大屏幕上不断翻滚的弹幕，险些双腿一软，从沙发上滑了下去。
直播间里弹幕刷得飞起，几乎都是一些难以入耳的词汇。
可苏橙阳看着大屏幕，心中却有些止不住的酸楚。
不知道“苏橙阳”能不能看见，会不会让她的心里好过一点。
“我能看见哦。”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甜美的声线。
苏橙阳神色一僵：“……”
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有一点吓人，她胆子其实没有那么大。
“橙阳，谢谢你，对不起。这一下，我真的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再见啦。”
苏橙阳默了默，在心中回道：“再见。”
主持人非常淡定地告别了直播间的观众。
在直播结束的一瞬间，弹幕上依旧是辱骂杨修已的字眼。
杨修已几乎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他没来得及计较苏橙阳的回答，瞪着一双赤红的眸子，怒骂道：“你们违反要求了！之前没有说采访会问最后的问题！”
主持人看了他一眼，她如今对杨修已没什么好感，或许其他人不清楚，但是她身处演播室里，非常清楚地看见那杯水就是杨修已故意倒在苏橙阳裙子上的。
他那么做是真的想毁了一个女孩子，太令人感到不齿了。
“杨先生，访谈节目从来没有规定只能询问哪些问题，如果你事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以提出来，那么节目组绝对会尊重你的意愿，但是你和贵公司并没有要求哪些问题不能问。所以，我们并没有违反规定。”李老师不咸不淡地朝他笑了一下，随后走到苏橙阳面前，问道：“苏小姐，还好吗？”
苏橙阳摇头，“我没事，谢谢。”
小林总和小路也从后台走了进来。
小路手里拿着一件大衣把苏橙阳裹在里面，期间恶狠狠地瞪了杨修已一眼，显然是被他的下头行为恶心到了。
苏橙阳把手里捏得皱巴巴且沾上了水渍的西装递给小林总，感激道：“林总，谢谢你。”
目前在苏橙阳心里，小林总的形象绝对是靠近天使的。
林予淡笑点头，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西装，搭在手腕上，说道：“先让小路带你下去换衣服，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好。”苏橙阳将大衣牢牢裹在身前，在小路的带领下离开了演播室，没有再看杨修已一眼，她觉得恶心。
“林总，最后的问题是你安排的？”杨修已站在演播室，咬着牙，脸色铁青。
林予转头看着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生气的表情，反而说道：“你把阿姨的毛巾拿过来。”
杨修已不敢和林予硬碰硬，他谈恋爱并且被狗仔偷拍到不得已公开恋情，已经足够公司追究他的责任。但是他为公司赚了那么多钱，并且以后还可以赚钱，他从来不觉得公司会真的放弃他。
他转身看着走进演播室的保洁阿姨，硬着头皮，顶着阴沉的一张脸，一把从阿姨手中把毛巾抢了过来。
保洁阿姨愣了一下，“这……”
林予抬头看去，温笑道：“抱歉，借用一下，马上还给您。”
保洁阿姨忙摆手，“您用、您用。”
“杨先生，你弄脏了人家的沙发，临走之前应该擦干净。”
保洁阿姨一惊，“不用不用……”
“阿姨，没关系，您稍等一下。”
杨修已此刻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面无人色来形容。
明明这些话只是轻飘飘地从林予口中说出来，却仿佛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根本不敢反驳，也生不出任何反抗心思。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林予笑说：“不要耽误太久阿姨的时间。”
杨修已脸上写满屈辱，却不敢反抗林予，他深吸一口气，紧紧将毛巾捏在掌心，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走到林予面前，弯下腰，一点、一点将沙发上的水渍擦干净。
整个过程非常缓慢，林予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终于，他擦干了沙发上的水渍，狠狠将毛巾扔到地上，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足、够、了、吗？”
林予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弯下腰，捡起地上湿漉漉的毛巾，叠好之后，交给一旁战战兢兢的保洁阿姨，说道：“谢谢，您先忙，这里暂时不用打扫。”
“不用不用。”
随后，他转身看向杨修已，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杨先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这期节目后续必定会给公司利益和名誉带来巨大的影响，毕竟今天之后，你会成为一位劣迹艺人，公司会起诉你赔偿相应的金额数目，并且，作为一个劣迹艺人，公司会跟你强制解约。”
杨修已身形一晃，险些跌坐在地上，“林总……”
“这期的访谈节目，本来是公司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安分地让节目结束，公司不会为难你。可是，你触碰到了道德的底线，令我，非、常、不、爽。”
直到此刻面对林予那双无情冰冷的眼睛，他才终于意识到，林予从头到尾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放弃他，对林予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抉择的问题。
那一瞬间，仿佛一道天雷击在了杨修已的天灵盖。
完了，彻底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