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悉悉索索得声音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那里。
季言还是没有回头，她将火堆给整理好，顺带将睡歪了得夏小甜给费力得调整好了姿势，其动作神态都自然的不得了，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出现了什么东西一样。
“咯吱咯吱。”
像是有人故意加重了脚步，提醒自己的存在一般。
季言得动作顿了顿，随即好整以暇的扭过了头，一阵风吹过，季言迷了眼，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突然的，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了头，就对上了一双死气沉沉的双眸，那黝黑得眼仁倒映着她微微错愕的面孔。
纵使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季言仍旧错愕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豺迈？！”
甚至因为惊讶，季言得声音都变了调，引得睡在旁边的夏小甜翻了个身，而熟睡中得严敏也不知道是做着什么好梦，没有丝毫被惊醒的预兆。
身体站得笔直，甚至还有一点儿过于笔直而显得僵硬的豺迈，艰难的转动了他的眼珠子，努力的想要表现出一抹善意来，但却显得更加狰狞了。
季言没有漏过那些微的善意，她原本因为看见豺迈而稍稍警惕紧绷得心情放松了些，她甚至敏锐的感觉到，面前的豺迈带着她所熟悉的感觉。
季言犹豫的站起身，道：“是你吗？豺迈。”
豺迈的眼珠子幽幽的看着季言，在后者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豺迈慢慢的张开嘴，面孔有些抽搐，像是极为艰难一样。
季言没有催促，而是默默的等待着，而豺迈那宛如破了洞的鼓一般的嗓音蹦出了一个字：“嗯。”
季言安下心来，站起身，伸出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的碰上了豺迈的身体，果然，冰冷得吓人。
心中那一丁点的奢望不见了。
豺迈还是死的。
季言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怎样形容，哪怕早就知道对方已经死亡了，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还有有一丝的期盼。
许是察觉到了季言的低沉，豺迈张开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话来，但是已经死掉的躯体，连带的喉咙嗓子和舌头等器官都不好用了，他现在还没有脱离尸僵，说话都成了奢侈。
很快，季言就看见了豺迈拿着
一根树枝，熟门熟路的在地上写写画画。
季言收起了悲戚，弯腰看着他写的字。
你不怕我吗。
季言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因为，你是豺迈啊。”
这一回，愣住的却是豺迈，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写着字，“你早就知道？”
这一个问题问的十分微妙。
是问季言，为什么知道是他，还是为什么知道他没有彻底死掉？
季言斟酌了一下，道：“能够给我们准备这些吃的，又不肯露面的人，以及为了让我发现又不让我发现，故意制造了一声声响，吸引我注意的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这个人没有恶意。”
豺迈一时半会没有反应。
季言笑了笑，道：“回神啦，田螺姑娘。”
许是季言话里的‘田螺姑娘’这四个字刺激了一把豺迈，他继续写着：“我已经死了。”
季言点头，“嗯，我知道，你还差点杀了我们。”
豺迈的脸色又抽搐了一下，写着：“为什么不害怕。”
季言从善如流的重复了一遍：“因为你是豺迈啊。”
这一回，豺迈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像是被梗着一般。
季言笑了笑，决定不去逗弄他了，便道：“听着豺迈，我知道你死了，你现在已经不算是活着了，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神智，那么，现在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个问题，季言难得的摆出了正经的脸色。
豺迈静静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写下了三个字：“不知道。”
季言瞪大了眼，道：“那你是怎么死亡的？！”
豺迈再次指了指那三个字，意味着同样是不知道。
季言的神色开始认真了起来，她知道按着现在豺迈不能开口的速度，估计等不到他写完天已经亮了，所以她便道：“我问你，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间或写出关键字，可以吗？”
豺迈点头。
季言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似乎她和阿怪交流也是这样子的。
“你回去后，村子里遭遇了什么事，而你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便被杀死了，对吗？”
豺迈点头。
季言的心惊了下，接着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自己的意识的？”
这一个问题，同样是一个试
探，是季言对豺迈的试探。
早在河神殿的时候，季言就发现了，豺迈还残存着一丝意识，所以才在那个时候没有杀了她，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已经隔了不少时间了，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令清醒后的豺迈还会找到他们，并跟在了身后。
甚至，这还是季言试探着，豺迈究竟是不是如同夏小甜他们一般记忆被魏河动了手脚，豺迈的恢复和紧跟随而来，魏河并没有和她透露，这代表着豺迈是魏河遗漏的一部分吗？还是说……
就在季言杂七杂八心绪凌乱的时候，豺迈已经在地上写好了一大堆的字，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豺迈伸手僵硬的扯了扯季言的衣服，令季言回过神来，看向了地面。
“在死去的前一刻我只看见了一道黑影，还有满地的鲜血，整个村子都死了，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我的意识清醒过来后回过村子，但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大家都死了。我的记忆很混乱，在河神殿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做什么，在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控制着我，令我疯狂，无法阻止自己的行动，很抱歉，差点伤了你，还让你们受到了惊吓。”
哪怕豺迈此刻死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季言却还是足以看清楚他想表达的情绪。
他是真的很认真的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道歉，甚至于这两顿饭食，豺迈都很尽力的去做了，否则按着他已经死了的身体，想必是不会愿意靠近火焰的。
季言沉默了一会，哪怕早就知道了村子里的人或许早已经遭遇了不测，但是得到豺迈承认时还是有些唏嘘的，尤其是在当初，他们和村民没有交恶的时候，在村子里的时光也算是美好的。
但……都死了。
季言咬牙，道：“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豺迈蹭掉原来的字体，又开始工整的写着：“我看到过教授。”
这句话令季言的呼吸一窒，连忙道：“在哪里？！在哪里看见了林教授？！”
早已失踪的林教授一直是季言不敢去触碰的事情，甚至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教授已经遭遇了不测。
豺迈继续写着：“我跟上去了，但是跟丢了，他在这个林子里。”
季言震
惊着，喘了一口气，道：“带我去，说不定会有教授留下来的记号。”
哪知，豺迈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其力道之大还令他原本僵硬的骨头都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为什么？”
“这里，危险。”
甚至危险两个字豺迈用上的力道十分大，深深得刻入了泥土里。
季言咬牙，道：“我知道……”
豺迈写着：“我带你们出去。”
季言低头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严敏和夏小甜，最终还是放弃了，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虽然很想去追踪林教授的线索，但是她不能拖着夏小甜和严敏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信任她，才跟着一起脱离了队伍的。
豺迈看出了季言的犹豫，写道：“我会帮你们留意教授的行踪，但是你们要离开了。”
季言点点头，没有在说话了，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豺迈又写着：“季言，河神要发怒了，对不起。”
季言抬起头，眼睛在河神那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微微恍惚了，低声道：“河神发怒？你怎么知道?”
豺迈写着：“河水下跌，河神怒。离开，很危险。”
季言原本低沉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闭上嘴了，那一句，河水是被吸收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异常，只有她知道，河水暴跌是因为阿河吸走了河水，原本一直不在意的事情再一次的浮现了。
为什么阿河一个鬼却能吸收了那么多的河水？
为什么河妖那么畏惧他？
为什么每一次出现他的周身都伴随着那一股子的潮湿味道？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鬼，却能拥有改变别人记忆的办法？
甚至……
为什么，每一次，阿河都如同熟悉至极的模样？
隐隐的，一直被季言所忽视的事情和线索都一一展现出来，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些，脸色有些发白。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多的违和之处都被她理所当然的忽视了？
那么多相关联的线索，都被她遗忘了？
就在这个时候，豺迈点点地面，将季言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随后指了指地面，那里再次写满了新的语言。
“他们，不是好人，不要靠近。”
季言顿了顿，收回自己
的思绪，试探性的问道：“你说的他们，是指着谁？是……董卓他们吗？”
怕豺迈不知道董卓是谁，季言又换了一个好懂的词语，“就是那群会法术的道士。”
豺迈点点头。
老实说，季言有些迟疑，哪怕是她自己离开了队伍的，但是不可否认她很感激董卓他们帮了他们一把，私心里，她不愿意真的把他们看成别有用心的人。
豺迈手很快的写下了一窜话语。
“他们会毁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毁了，而这本该就是他们要做的。”
季言越看越不明白，道：“毁了这里？为什么？”
豺迈犹豫了一下，写到：“我不知道。”
季言皱眉，“我知道他们的任务不会紧紧只是找一朵花，他们隐瞒了很多，但毁了这里，他们做不到。”
这并不是季言低估了董卓他们，而是很客观的叙述，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谁都不可以毁了这里，谁都不信。
豺迈写道：“我曾听到他们说，会有更厉害的人过来。”
季言摸着下巴，沉思：“更厉害的人……”
这么一个阴森怪异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值得‘更厉害’的人过来将之毁掉了？
豺迈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思考一般，他僵硬死白的脸颇为难得的作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随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慢慢的在地上写下了几个字。
“你是河神的祭品，你必须要离开，他们会杀了你。”
季言脸色刷白，抿嘴，道：“什么是祭品？我是祭品？谁会杀了我？你在说什么？”
季言执拗的看着豺迈，像是要一个答案一样，哪怕这个答案令季言不安极了。
气氛沉寂了很久，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火堆里发出了啪啪声响，夏小甜嘟囔了一声继续熟睡，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静止了。
而这个时候，豺迈在季言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蹭去了原来的话语，他拿着树枝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一笔一划的书写着。
季言白着脸，却还是倔强的看着他写得字。
“我看见了，你被河妖拖下去了，你和一条蛇说话了。”
那些字体入土三分，像是书写的人下定了决心一般。
这一刻，季言如同五雷轰顶，第一个反应想要否认，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