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堂?”王相悦一双圆眼, 瞪得老大。
苏玉音坐在临时为山匪安排的宅子里,笑着颔首:“不错,学堂不到一个月便要开课, 你还有时间,可以准备准备。”
王相悦听了,有些犹豫。
之前苏玉音带着她玩游戏、练字,她都觉得十分新鲜。
但若真的要正儿八经念书了, 她又有些胆怯了。
王相悦还是看向了王宏:“爹, 我听说上学堂很麻烦的,不但每日都要去,还有许多课业要做, 那就没有时间玩儿了……”
王宏忙道:“傻孩子!学堂才好呢!你爹和你二叔, 就是吃了没念书的亏,瞧瞧, 你二叔如今只能去背石料, 你若是不想像他一样,就好好念书, 等长成了知书识礼的小娘子, 便能寻个好人家嫁了!”
一旁的王刀疤有些不服,道:“大哥……我、我这去背石料, 又不是因为没念书!还不是被顾大人罚的!”
王刀疤的小弟连忙提醒他:“您就别反驳大当家了, 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王刀疤横了他一眼, 小弟吓得闭了嘴。
可王相悦还是有些不乐意, 道:“人家六七岁就开始念书了, 我十二岁再去, 岂不是会被人耻笑?”
王宏两眼一瞪:“有爹在, 谁敢耻笑你?”
王刀疤也连忙插话:“还有二叔呢!你是不知道, 在孟县一带,没几个人敢不给你二叔面子!”
话说到这儿,苏玉音瞧了王刀疤一眼。
王刀疤立即改口:“当然了,顾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王相悦还是有些踟蹰。
苏玉音却道:“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的话本子?”
王相悦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记得!”
苏玉音凉凉道:“若是不念书,这辈子连话本子都看不懂。”
王相悦微微一愣。
片刻之后,她转而看向王宏,道:“爹,我决定了,我要去学堂,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念书,不给您丢脸……”
王宏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只要你愿意去就行。”
苏玉音忍俊,她抬眸看向王宏,道:“大当家今日没去同德街转转?你有不少兄弟,都在那边应征。”
王宏笑了声,道:“还没呢,不过自今晨起,我便见他们兴高采烈地去了,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我瞧着场面倒是热闹,应该至少能收一半人。”
苏玉音说着,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下咽,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茶,真难喝。
不必说,一定是张乾为了省钱,所以给这里备了最差的茶。
苏玉音无语地放下了茶杯。
她看向王宏,问道:“大当家可有想过,日后要做些什么?”
王宏神色严肃了几分,沉声道:“不瞒顾夫人说,王某隐居山林多时,对如今世道的营生了解不多,还想请教夫人一番。”
苏玉音一笑,自袖袋之中,掏出一张纸。
明珠连忙接过,呈到了王宏面前。
王宏看了一眼,道:“这……县衙在招捕快?”
苏玉音微微颔首:“不错。县城里的官员人数,与百姓人数,都是有对应比例要求的,如今孟县百姓的人数急剧增加,官府的建制,自然也得跟上。”
王宏看着这告示,神色有些复杂,问:“顾夫人给我这告示……你真的觉得,王某能做捕快么?”
苏玉音淡声道:“这不是我给你的,而是我夫君给你的。”
王宏顿时愣住了。
“顾大人给我的?”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玉音。
苏玉音道:“我夫君近日事忙,没能过来。他听说我今日来要来看相悦,便托我把这告示带给大当家,他只问一句:‘大当家想是不想’?”
王宏面上有隐隐的激动,道:“想啊!不瞒顾夫人,我少时不但想过当普快,还想过从军……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上了山,这才成了山大王。”
王宏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
众人都跟着笑了。
王宏又问:“只是……王某之前做了不少错事,为何顾大人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苏玉音从容答道:“我夫君是爱才之人,早在查问诸位案底之时,他便认真看过大当家的记录,自从你将黑云寨建立起来之后,山匪们便不再骚扰百姓,若是百姓们被富户、贪官欺负,你们还会为百姓出头……虽然有些行动未遵循律法,但也也依稀可见,大当家的侠义之心。”
王宏听了,大受震动。
他沉吟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拱手作礼:“顾夫人,还请你和顾大人放心,我王宏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最厉害的!既然顾大人这般看得起我,我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王宏的话掷地有声,苏玉音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但这捕快是要考验身手与查案能力的,若是大当家真心想去,便好好准备。”
王宏仔仔细细收起了告示,点头道:“多谢顾夫人提醒,王某记下了。”
王刀疤眼见着王宏将告示收了起来,面露羡慕,道:“顾夫人……其实我功夫也不差的!上次我和阿隆打斗之时,你也看见了吧?他可是被我打得嗷嗷叫啊!”
苏玉音挑眉看他,笑道:“是么?我好像没听见。”
王刀疤一顿,又连忙堆笑:“没听见就算了,如今百姓这么多,想必也不仅仅只招一名捕快吧?”
苏玉音笑了:“王刀疤,你不会也想当捕快吧?你之前不是说,以后再也不敢捉贼的事儿了么?”
王刀疤轻咳了下,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是被以前的知县伤了心啊!顾夫人是不是不相信我的功夫?要不我耍一套刀法给你看?”
苏玉音摆摆手,道:“罢了,我对刀法没兴趣……”
苏玉音说完,看向一旁的明珠,问:“王刀疤还没有安排么?”
明珠答道:“回小姐,王刀疤是畏罪潜逃,这次回来算是自首,卢大人说需要延长苦役的时间。”
王刀疤:“……”
苏玉音勾了勾唇角,道:“那你恐怕还要再运一段时间的石料了。”
说罢,苏玉音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王刀疤见状,连忙站了起来,他走到苏玉音面前,问道:“顾夫人,等我苦役服完了……还能不能去报考捕快?”
苏玉音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神色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苏玉音便正色答道:“我也不知,若是招满了,应该就不招了;如果没满,也许还有机会。”
顿了顿,苏玉音又道:“你眼下当务之急,是好好服苦役,将差事办得漂亮些,若是同心桥能早些修筑好,你便也能早些解脱。”
王刀疤听完,似乎受到了什么启发,他连忙点头:“我明白了!”
苏玉音带着明珠和翠珍离开宅子。
她们上了马车,却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还在筹备中的茶楼。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徐徐停在了茶楼面前。
苏玉音在明珠的搀扶下下了车,此刻,阮梓义正在帮着小厮在挂门口的牌匾。
“茗香楼”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地挂在了正中央,别有一番韵味。
阮梓义不经意回头,看见了苏玉音,便连忙迎了上来。
“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阮梓义说着,便将苏玉音接了进去。
苏玉音道:“前些日子我不在,你和白夫人都辛苦了。”
阮梓义笑得温和:“我们听说顾夫人被绑架了,一直坐立不安,白夫人昨日还差人来问呢!如今见到夫人没事,可太好了。”
苏玉音点头笑笑,走进了账房。
阮梓义一见她往账房走去,面色微变,连忙道:“顾夫人,不若先去前厅看看?那边的陈设都已经布置好了……”
苏玉音瞧了他一眼,道:“我就去账房。”
说罢,便径直走了进去。
阮梓义只得忐忑地跟了上去。
苏玉音一踏进账房,便见桌边放着几本册子。
苏玉音走了过去,翻开一页,低头一瞧——竟然是话本子!?
苏玉音疑惑地看着阮梓义,问:“你上值的时候,在看话本子?”
阮梓义忙道:“非也非也!小人不过是受钱小姐所托,为她写一本书……”
苏玉音手按在话本子上,满脸不悦:“阮梓义,我让你看着茗香楼,你却在上值的时候干钱蔚儿的私活?这不是拿着我的银子,替别人办事么?”
阮梓义面色一白,忙道:“顾夫人恕罪!这茗香楼要干的事,小人一件也没有怠慢啊!只不过钱小姐要得急,小人便见缝插针地写一写,不敢耽误茗香楼的事儿!”
苏玉音面无表情:“上值的时候,若不能一心为茗香楼,我要你何用?你走罢,找钱蔚儿去。”
阮梓义听了,顿时着急起来:“顾夫人恕罪!此事确实是小人错了!小人以后不敢了,夫人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苏玉音下巴微抬:“你当真能改?”
阮梓义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他过惯了苦日子,好不容易抱上一个金饭碗,可不敢为蝇头小利便弄丢了!
苏玉音想了想,道:“既然你如此诚恳,那我便给你一次机会!只不过……你这话本子,写完要先给我看!”
阮梓义面色微顿:“这……”
苏玉音声音凉凉:“怎么……不愿意?”
钱蔚儿要写的书里,指不定怎骂自己呢!可不能让阮梓义瞎写!
阮梓义欲哭无泪,只得点头:“是……夫人。”
-
时至傍晚,顾青昀终于忙完了县衙诸事,便回到了顾宅。
他穿过中庭,一路到了芷兰苑,但都没有什么动静。
文安走了过来,笑道:“大人回来了!”
顾青昀微微颔首,问:“夫人呢?”
文安如实答道:“夫人出去了,说是要去看看王大当家,还要去茗香楼见一个人。”
顾青昀随口问道:“见什么人?”
文安回忆了一会儿,道:“好像是新来的说书先生,听翠珍姑娘说,还挺能干的……夫人把不少事情都交给他打理了……”
顾青昀淡淡“嗯”了一声,转身进屋。
可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文安,那说书先生多大年纪?你可见过?”
文安愣了愣,道:“不曾见过,但听说,是一位才学出众,面目清秀的少年郎。”
顾青昀转头,眼神骤然一冷。
“才学出众,面目清秀?”
文安见顾青昀变了脸色,顿时有些不安,他小声嘀咕道:“大人,这夫人选的人,哪有难看的?何况,还要放到茶楼里引客呢……”
话音未落,只见顾青昀果断转头,大步离开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