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结束一天的工作, 闫骁一行人被安排到宿舍二楼空房休息，两人一间。顾枫吃饭时就不见了踪影，闫骁一人闭目躺在里侧病床上, 章浔窝窗边盯着外面阴沉的天色。
外面完全黑下来后顾枫才推门进来：“睡了吗？”
无人理他。
顾枫坐在闫骁床边，默不作声瞧躺着的人，看了半天又将手伸了出去。
“院长交代了什么？”
伸到脸旁的手停了下来，顾枫被突然睁开的眼睛锁定, 心里一阵发慌, 顺势把胳膊撑在枕头边：“想知道？”
闫骁：“......”
333：【警告，顾枫这人心怀不轨】
闫骁：知道。
333：【建议宿主将其暴揍一顿，以绝后患，任务为重】
将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黑蛇挥开，闫骁应付回答：“不想。”
顾枫微微俯身, 眼神专注, 继续道：“想知道, 我一定知全部告诉你。”
闫骁琢磨了一会儿, 突然改了主意：“好。”
顾枫将这个回答消化完, 以为对方终于接纳自己了，嘴角不自觉勾起。
只听闫骁不咸不淡道：“转到精神封闭中心的判断标准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
意料之外的问题将顾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神下意识闪躲。余光中那双乌木色瞳却不放过他。
片刻，肩膀猛地一痛, 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气推开。思绪被痛觉打断，抬头看到面前这双眼的时候，那股压迫感再度袭来, 烦躁自心底窜出, 将积攒起来的一丝窃喜吞噬干净。
闫骁已经知道答案, 福利院有秘密，顾枫并非对此一无所知且不打算告诉他。
套话没套成，没意思。
“苏轶，你......”
“顾队多次上门想说的话我大概知道了。”闫骁将最后一层纸点破。
顾枫两眉之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这次是彻底生气了：“什么意思？”
“之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将窗台上边看热闹边翻白眼的狗抓到怀里，按住脑袋。垂眸勾了勾他下巴，勾得章浔迫不得已仰头，“不然亲爱的要着急。”
章浔：“......”
“说清楚了。”闫骁抬头。
光线不足，忽明忽暗的完美脸庞让顾枫回忆起不久前这人解决丧尸的场景，那时的眼神跟现在看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顾枫憋气的样子让章浔心情舒畅，连带被调戏都懒得计较。
顾枫最后摔门而去，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
闫骁重新躺回去，回想白天伊晓峰的话。肚上的重量逐渐朝胸口转移，小东西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望过来。
“真沉。”
“......”
“果真胖......”嘴被迅速伸来的爪子按住，话便断在此处。
章浔甩甩尾巴趴下，嫌一只爪子不够，又加了一只，闫骁抬手掐住章浔耳朵，两位又开始掐架。
耳朵被捏了几下，手又移到耳后不轻不重抓揉。章浔舒服地眯了眯眼，爪子力道都松了一半，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摇头，谁想那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章浔内心抗拒又不忍推开，直到瞧见对面含笑的眼睛。
眼眸倒映窗外零星光点，仿佛折射灵魂的宝石，黑暗掩盖不了他的华丽。
章浔没由来地心中一颤，这感觉陌生又熟悉。
嘴上爪子松开，闫骁手里一空，原先趴在身前的小家伙敏捷地跳到隔壁床休息去了。闫骁朝他那边侧身，看向摇来摇去的尾巴：“你也觉得院长有问题？”
章浔抬头转来。
“还有顾枫。”
章浔眨眨眼。
“今晚去看看？”
“......”
两人达成某种共识后双双睡下。顾枫果真一直未回，章浔于是霸占整张床，但他休息得不好，梦中反复出现阿霞奶奶的脸。他和阿霞奶奶认识有一阵了，对方虽然精神有问题却是个特别的老太太，他不过帮了对方一个小忙就换来了接连不断的关心。
凡是轮到他们小队过来，阿霞奶奶总要拉着他听他说外面的世界、这段时间接的任务才罢休。看他受伤会皱眉嚷嚷着心疼，只说胡话最先叫清楚的还是他的名字。
福利院老人身体不好，药库紧张，阿霞奶奶的病不仅不见好还越发变差，章浔私下找上级沟通过被“资源紧缺”的借口打发了，他清楚末世之下这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处在边缘地带，药批下来也是浪费。他便将每月工资分出部分，以“基地药物补助”的名义送来，暂时解决了问题。
只是，如今这件事被耽搁，老人情况听起来也不太好。短短睡了一觉到半夜，章浔跳起来舒展身体准备出发。
隔壁还没有动静。
时间差不多，怎么还在睡。章浔忙到另张床上喊人，但对方无动于衷，像是睡熟了。
敲敲手臂没有回应，推推肩膀也无应答，章浔辗转到他面前，挥爪就上，可在接触到无瑕疵的皮肤时又停住了，淡淡扫过几小时前压着的嘴唇，他慢慢避开放轻力度压在脸颊上。
这次，垂着的眼皮终于睁开。
关好门，两人直奔目的地。
走廊尽头时钟滴滴答答，时针将将走过十二点。伊晓峰说送人需在精神康复中心的病人全部休息后合适，否则有可能造成非必要的慌乱，一般选在零点后。
果不其然，下楼恰好瞧见伊晓峰推着老妇人出病房。铃铛闷响自楼梯间的方向传来，伊晓峰回头看看，确定没人将毯子为老妇人盖好继续走。
闫骁蹲下把章浔抱起来：“嘘。”
章浔动动耳朵算作回应，他们与前面的背影保持固定距离，很快到了康复中心。
伊晓峰推人进去后将门反锁，闫骁用初级技能卡撬开锁跟了进去。
康复中心和宿舍大差不差，病房门较之坚固些。伊晓峰将人送进病房后开始巡逻。每个病房内都有夜灯，他会通过门上小窗观察病人情况。闫骁算着时间，每扇门前都会停十几分钟。
等伊晓峰走到其中一扇门并开门进去后，闫骁感觉怀里的小东西骤然僵住。然后就见白天抓着他胳膊问他是谁的“阿霞奶奶”被推了出来。轮椅上的她歪头睡得很安详。
闫骁皱眉，抬手在章浔面前挡了下，阻止他往下跳的动作。
伊晓峰又推着人出去了，路过大门时他往门锁上看了一眼，锁好使劲推了推，没推开，终于放下心。
闫骁发现伊晓峰竟在朝放推车的大楼走，脚步越来越快。
夜风卷起枯叶扫过寂静大地沙沙响，路过伊晓峰脚边时被一脚踩得粉碎。他被细微声音吓到，猝然停顿了下，叹口气接着赶路，边走边念着：
“快到了，快到了。”
路过推车的时候，闫骁特意留意了下，在其中一个上面找到了黑色污渍。
从外看去，楼内漆黑一片，四方窗户像一双双眼，凝望着他们。章浔的头隐隐作痛，身体渐渐开始发热，他忍着不适催促闫骁快些跟上，再停下去人要跟丢了。
“又发烧了？”闫骁探探额头低声问。
章浔白天吃多了艾草，可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偏偏这时候出问题，他还能忍，再次催促闫骁跟上。
伊晓峰去了地下室。
“怎么才来？”
“耽搁了些时间。”伊晓峰道，“本来今天不该送人的，但她的精神越来越差，还差点逃出去，就提前送来了。”
“进来吧。”
关门闷响过后，闫骁悄声出现，靠近唯一一扇窗。伊晓峰在和一位穿白大褂的人一起观察轮椅上的老妇人。
“第十二批？”
“嗯，打药两周，精神变差，力气也大了很多，时间不多了吧。”
“推过去。”
不远处放着个试验台，跟闫骁在宋军平那里看到的一样，之后是抽血化验一系列流程。
“失败了。”没多久，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下结论，“先关起来吧。”
伊晓峰将人放到轮椅上打开房内隔间的门，将人推了进去。
白大褂继续手上的工作。
“哎，干什么，放开我......”隔间内突然传出伊晓峰的惨叫。
白大褂愣了愣跑过去，在门前喊：“院长？”
无人回应。
“出什么事了？”
很久后，伊晓峰脸色惨白地走出来:“没事，她突然醒了差点没关住。”
“下次注意点，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别让人起疑。”
“哎。”伊晓峰就要走，又转过身问，“这些东西究竟要怎么处置？”
“我们自有计划。”白大褂敷衍，“做好你的本职就行。”
伊晓峰按着胳膊：“我已经等很久了，疫苗到底什么时候研究出来？”
“快了，等这批结束应该差不多。”
“你总说快了，这不是白白糟蹋人吗？”
白大褂冷漠：“院长，请您配合。”
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情况闫骁理解得差不多，他们在做实验，研究丧尸病毒疫苗。
在这个无人在意的小角落。
“我配合，我已经配合很久了，再这么下去，这家福利院要空了，我跟谁交代去。”
白大褂：“这里空了，您会被安排到其他地方，不用担心。”
伊晓峰的手有些抖，白大褂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把手给我。”
伊晓峰不肯，但拗不过，胳膊还是被拉了过去。
“你被咬了？”
伊晓峰哑然，半天后无力道：“刚推过来，没完全尸化。”
白大褂显然不相信。
“你想把我也关起来？”伊晓峰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白大褂叹气，最后：“先观察几小时，等天亮再说吧。”
窗外。
怀里的温度滚烫，突然没了响动，闫骁才发现章浔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暂时离开这里，移到最远处。
“醒醒。”闫骁拍拍章浔的脸。
章浔睁开只眼，察觉他们换了位置后拖着疲惫身躯从闫骁怀中离开进了最近的屋子。
闫骁被几声痛苦的□□跟喘息止住脚步，在门前守着。
大约一刻钟后，漆黑门内缓缓伸出条胳膊：
“花瓶，递件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