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好了？”方量的嗓音在空气中劈了个叉, 相当的搞笑。
但现在没人注意到他的声音问题。
所有人都看着江兆恒的腿，周平上前问道：“江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你、你的腿是以前走镖的时候被盗匪给打断的吧？”
不是他故意想要揭人伤口, 而是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这也是以前所有知道江兆恒腿情况的人, 都想问的话。
江兆恒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他微微笑着点头道：“没错，我的腿以前被盗匪打断了，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已经瘸了□□年了，最近这几个月才治好。如今还没恢复完全, 只是已经能慢慢走路了, 等往后再锻炼锻炼，恢复好了，才能正常跑跳。”
想起儿子以前说过的, 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好了之后, 跟正常的腿相比，可能也没那么灵活。”
说着他来回走动了几步, 让大家看看他腿确实是能正常走路了。
大家目瞪口呆。
仿若见到了奇迹一般。
这确实也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方量问道：“江叔, 你这是找了哪位神医给治好的？”他半点不见外的蹲在江兆恒腿边, 想要伸手去摸，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赶紧收回。
但眼睛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那腿。
江兆恒淡淡道：“不是什么神医，是小六在兔子上做了实验, 然后就给我治了。”
“啊？”方量长大了嘴, “小六？”
江启才八岁啊, 不可能吧。
其余人也不太相信。
江启道：“我爹的腿主要是骨头断裂, 愈合的时候没长好，但实际也没有特别严重。我先前看了一本医术，里面说过有这种情况接上长好的，所以我就先在兔子等一些动物上试了试，当然，还用到了其他不少的药去预防感染，这才侥幸治好了。”
江启考上秀才后就在学医，也有不少人模模糊糊的知道他就是在为了他爹的腿才学的。
先前大家还叹息，他应该再接再厉，今早考上举人才对，去学医就是浪费时间。
没想到人家还真的成功了。
关于具体是怎么治好的，大家其实也没多重视，反正听了他们也不会，他们又不是学医的，而且这种本事哪能随意告诉他人，所以大家就听个大概，然后剩下的就是在为江兆恒高兴罢了。
一时间，各种恭喜的话说了一大箩筐。
听着大家真心的祝福，江启也笑的眼睛弯弯。
不远处，郑茂时几人也看着这边。
“这、这怎么可能？”
“真的假的？”周朗和郑茂时等人交头接耳的互相说着。
宋海听着白鹤书院其他人的议论：“很可能是真的。”
人家没必要这样骗他们。
周朗的目光落在人群簇拥中的江启身上：“因为落马而断腿的人可不少，这小孩日后可不能小觑了。”
另一人道：“也不一定，这次说不定就是侥幸而已，没听他说不能完全保证，一些动物也没成功。把腿接上就行，听着简单，以往也不是没有大夫试过，结果还不就是那样。”
这种动刀的时候在战场上尤其多，但绝大多数都熬不过去。
“他爹也能陪着一个小孩胡闹，可真是难得，万一出了事，他也就完了。”
“我听说他家里都极其宠溺他。”宋海道。
有小神童之称，人也确实争气，放在他们这种大家族里面，也都会被宠着，但宠溺到拿命去陪，确实有些稀奇了。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而且江启成功了，看着就只会让人觉得羡慕。
好不容易和书院里的人说完话后，江启他们才去跟柳云鹤说了一声，出了书院。
书院门外，牛车早就等着了，是江老二在驾车。江启惊讶的发现他娘也在，他小跑过去：“娘，你怎么来这里等了？”
张韵秋牵着儿子的手，道：“娘想过来看看。”
江启道：“那娘下次跟我一起进去看看。”
书院在很多人心里比较神圣，可能因为男权社会，加上里面基本都是男子，一般年龄不大的女子，大多情况下都不敢随意进去。
尤其白鹤书院又是很出名的书院，跟私塾不太一样。
张韵秋确实有些想进去多转几圈，闻言就答应了。
他们坐上牛车，到了下面，一家人都已经在酒楼等着了，这顿饭是庆祝他爹腿真的好了，大家一起好好吃一顿好的。以江家这些年卖口口香的积累，一顿饭而已，偶尔吃上两回，还是吃得起的。
只不过家里一般都比较节俭而已。
人到齐了，酒楼开始上菜。
他们现在家里的伙食也好，因为大壮和虎娃要习武，鸡鸭鱼肉也没少吃，但和人家酒楼专门的厨师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一家人美美的饱餐一顿，肚子都撑起来了。
坐着喝了点茶。
一行人这才离开。
江兆恒架着牛车把江启送到了书院门口，江启自己回了书院。
到了宿舍，还没等他闲下来想自己要看哪本书，就有人告诉他山长让他回去了就去找他。
江启只好起身去找柳云鹤。
依旧是那间熟悉的书房，江启敲门进去。
柳云鹤看到他眼前一亮，又往后探了探：“你爹已经走了？”
“嗯。”江启点头道：“他把我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柳云鹤脸上略有些失望，坐在了江启身边，问道：“我听人说，你把你爹的腿治好了？他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
江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因而道：“我爹的腿确实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山长，腿断了和手断了完全不一样，两个的精密度天差地别，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偶尔也想过陆辰安的手，了解过这方面的情况。
而且陆辰安的手已经过了几年了，难度会更大。
柳云鹤沉默了下来，他这么急切的找江启过来，确实是为了陆辰安，那是一个极为有天赋的人，就这么沉寂下去，实在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不能的话就算了，你能治好你爹的腿，也是一件喜事，不过这之后你可得把大多精力放到读书上才是，早点考上科举。”
“好。”江启一口答应下来，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江启才从柳云鹤书房里出去。
下午正常上课，课程结束，是他二伯来接他。
他爹的腿，虽说快好了，但家里人都很重视，牛车快了易颠簸，今天又已经走了不少的路了，在没彻底好起来之前，怕出什么意外，都尽量让他少做其他的事情。
在家连活都暂时不许他干。
江兆恒固然有主见，但腿的事在他心中确实耿耿于怀许久，很是在乎，也都听从安排。
回到村，村里腿这事也都已经传开了，一路回去，不少的人看到牛车都在喊江启的名字，江启只好把脑袋从车窗伸出去好声好气的跟每一个搭话的人问话，回复他们大差不差的话。
一路回到家里，他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要持续多久。
……
几天过后，江启回家，在家里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青年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面容憔悴，但看得出底子很好，稍微养养，定是一位出色的男子，只不过这人眼神极为麻木，整体看上去，没什么精气神。
仿若是行尸走肉，就算是哪天突然死了，怕是也不会有人意外。
他心里一咯噔，眼神下移，落到那人垂着的右手上，就确定了来人是谁了。
那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神中迸发出一束光亮，猛的一下站起身，向他走了几步，又像是怕吓到他，半途中停了下来，只眼神依旧热切的看着他。
“奶奶，爹娘，我回来了。”江启喊了一声。
江老太太端着一叠子糕点走了出来，摆放到那人先前坐的那处的桌子上。
嘴里顺口的说道：“回来了啊。”
老太太把盘子放下，又走到江启身边，借帮他拿书箱的功夫，小声的说明了院中人的身份：“那个人叫陆辰安，以前跟你在同一个书院，他的手被那纨绔子给打断了，应该是听说你治好了你爹的腿，所以想让你帮他治一下手。”
老太太也不知道小孙子到底能不能治好，但人家来了，那般可怜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将人赶走，只好先留着等江启回来再说。
她的语气当中充满了同情，这也并不奇怪，她早就知道陆辰安的事情，就算是江启自己，也很难不同情对方。
本来是天之骄子、才华横溢，眼看就要前程似锦，却一朝被人打断，所有的前途都被断送。
而且他们两个的家庭背景也很相似，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里有些想法也正常。
江启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跟他说说话。”
他把东西放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稍微倒了一杯喝了点水。
回来路上和文生说太多话，可渴死他了。
喝完他走到了陆辰安的面前，直截了当的说道：“你是想过来找我治手的吧？”
陆辰安看着他，突然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给他磕着头。
江启一下慌了：“你、你这是做什么？”忙去要把人扶起来。
但是陆辰安不肯起，依旧是结结实实的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许是很长时间没怎么说过话，或是太过于激动了，开口的嗓音沙哑，“求求你。”
江启心里蓦然一酸，蹲下去扶他：“你别磕了，咱们有话起来再说。”
已经磕过了，这回陆辰安顺着江启的力道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