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江兆恒否认了老太太的猜测, 而是说道:“他可能会去白鹤书院。”
尽管周秀才的话没有明说,但在知道柳云鹤的情况之后,江兆恒觉得柳云鹤可能真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柳云鹤不是收学生比较强势, 那为何周秀才会想着让他们晚几年再上学?
明明他们都已经决定在周秀才这上学了, 早和晚区别在哪。
说不定周秀才是知道什么内幕。
哪怕江兆恒如今教儿子才几天, 但他已然觉得,儿子肯定是个神童, 天才,这样摆明了未来会有出息的孩子, 会被人看上很正常。
事实上柳云鹤来的比他们想象的都快,回去之后,他就让人查了江启。事实上, 在江启他们心目中很恐怖的柳云鹤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简单查了一下江启的家庭情况,并未想一些诸如陷害、栽赃的手段等等。
他开个书院又不是为了和人结仇。
知道江启的住处之后,柳云鹤就坐上马车, 前往了南乡村。
当一辆神骏的马儿拖着遮着青色缦布显得庄严肃穆的马车出现在村子里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这边看过来了, 这马车, 光是看感觉, 就能够感觉得出, 里面坐着的一定是一位达官贵人。
大家纷纷议论着:“你们快看, 村里来了一辆马车。”
“这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啊?他们来做什么?”
“咱们村谁认识这种大人物?”
“……”
车夫不认识江家的路,便停了马车,对着旁边地里的人喊道:“劳驾, 请问江明德老爷子的家在何处?”
江明德, 乃是江老爷子的大名。
那地里的人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立刻指路,“你们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路上碰到的一家青砖瓦房就是江家了。”江家田地不少,以前存了些银子,儿子也出息,就修了一座青砖瓦房。
只不过后来随着江兆恒腿瘸,供孩子读书等等,手里就没那么富裕了。
但有地在,其实也还好。
车夫谢过指路的村民,驾着马车往前去。
他们一走远,听到动静的村民顿时讨论的更起劲了都在想江家哪里有这么富贵的亲戚,或者是不是招了什么祸害等等。
当柳云鹤到了江家的时候,江家人还没从江启可能要去白鹤书院这件事里回过神来。
然后就看到当事人出现在了面前。
柳云鹤动作优雅的敲了敲门,看向院子里不知为何沉默的一群人:“请问,这里是江家吗?”
问是这么问,但柳云鹤的眼神已经精准的看到了江启,认出了这里是哪里了。
“你是?”江老爷子站了出来。
柳云鹤走了进去,“我是白鹤书院的山长柳云鹤。”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所有人都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一副他就是个大坏人的模样。
柳云鹤:……
他知道他这两年因为书院那几个人名声扫地,但当着面被人表现出来,心里情绪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追求。
他想要成为被所有人仰望的山长,拥有庞大的人脉和威势,被知情的人看到,都会不自觉的敬畏,不敢得罪于他。但这针对的是他的同僚,乃至那些官员、富商等等,他并不需要普通老百姓对他如此。
他希望自己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就如同真正的传世大儒,高不可攀而又想要靠近,内心对他的是喜爱和尊崇。
尽管江家人很不喜欢柳云鹤,但听过柳云鹤的事迹之后,心里也害怕惹他不高兴被报复,于是听完他的介绍之后,忙道:“这里是江家,柳山长进来坐坐吧。”
说完让儿子赶紧去把凳子摆过来。
柳云鹤心知这些人怕是知道他来意了,他过来坐下,也不拐弯抹角:“我想和老爷子谈谈江启的事。”
见状,老爷子让其他人散去。
只留下了江启他们一家,江兆恒和张韵秋都是不肯走的。
他们家里没有专门的书房,之前大壮读书的那个书房,实际就是他的卧室,只不过在窗边摆了一张桌子读书罢了。所以现在,他们要谈事情,就只能在院子里谈,索性这院子也够大,不耽误坐一块谈事。
柳云鹤说明来意:“我来是知道了江小公子记忆力出众,又喜读书,所以特意来想邀请小公子去白鹤书院读书。我们书院的夫子,皆是才学出众,又善教授孩子的人,我们注重因材施教,结合每个学子的特点,用不同的方式去教导。”
“在书院里,小公子的天赋会得到最大限度的……而且我们书院的待遇也很好,……”
柳云鹤讲了许许多多一大堆,关于如何针对江启去学习,吃饭如何,休息如何,他说话如春风拂面,态度和睦,给人感觉相当好。
总之若不是有个学子被打断手的事例摆在前头,江老爷子恨不得立刻就让他把江启打包带走。
在柳云鹤说完之后,看着一家人无动于衷的反应,心里终于有点绷不住,“你们看?”
江启看了看他阿爷,又看了看爹娘,最后和柳云鹤大眼瞪小眼。
江启眨了眨眼,再看,柳云鹤还是看着他。
江启:……
“呃,”江启试探着道:“可是我年纪有些小,身体又很弱,……”
柳云鹤道:“我们书院配得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给你调养身体,保准你能有更多的精力去专注学习。”
嘶……
这时,江兆恒终于开口道:“你们书院就算是待遇再好,但也得看去了之后有没有命去享。”
气氛一下子陷入僵硬之中。
柳云鹤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江兆恒却眼神锐利的看着他,不肯后退一步,今天这事,注定是给不了柳云鹤一个满意的结果了,既然都是要得罪,那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要到能够保护孩子的保证。
柳云鹤如果真心想保住一个孩子,绝对是能保住的。
小六要是必须得去白鹤书院,那他们需要这样一个保证。
双方僵持着,没人先说话。
江启也不知道说什么,默不作声的继续坐着。
好半晌之后,柳云鹤才说道:“辰安的事,是一个失误,我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也没想到那些人真敢随意的把一个学子的手给打断。”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不可自抑的浮现出了厌恶、痛恨,乃至一些心痛。
江启他们刚还不知道这什么辰安是谁,但一听手被打断,顿时就知道这说的是什么了。
柳云鹤知道今天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了,恐怕真不好把江启这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带走,因而他没有选择隐瞒下去。毕竟他想让江启去书院,是真的会好好培养,也期望江启日后能够高中,仕途顺畅,步步高升。
所以他不是来结仇的。
白鹤书院从一开始他的威望最高,到现在的乌烟瘴气,他无法管住,柳云鹤是极为不满的,他需要人来打破僵局。江启一个四岁小孩自然不可能一下就有这么大的能耐,但他也没想让江启立刻发挥那么大作用,他的书院里还有一些好苗子。
再说神童这两个字,便足够引人注目了。
柳云鹤既然要说,江老爷子几人自然要听,在打不过的情况下,他们当然希望这柳山长能是个好人。
在柳云鹤的讲述中,江启知道了,这辰安是柳云鹤比较看好的一个优秀学子,但这人有些傲气,骨子里并不愿意向书院里的一个纨绔子低头,一开始只是一些矛盾,柳云鹤也解决了,但没想到那纨绔子竟然直接把人家的手给打断了。
这让柳云鹤始料未及,也来不及再做些什么了。
手断了,科举路毁了,能做什么。
柳云鹤道:“这人原是京城侯府的少爷,在家中犯了事被发配过来的,虽然侯府那边把人弄到这镇子上来,但到底是侯府的人,我平时也没办法管住。”想开除吧,没法开除。
想闹吧,也闹不到什么结果。
白鹤书院的名声真的坏起来,就是从三年前这人来了之后。
在早些年,白鹤书院都好好的,就算学子间有摩擦,但也不至于没了活路。
“事情发生之后,我跟我以前的学生联系,他在京中当了言官,参了那侯府一笔,那侯爷治家不严被罚了,以后的日子,这人会安分下来。”
“现在江启要是去了书院,我也绝对能够护得住他。”
江兆恒将信将疑的看着柳云鹤,不太愿意相信,柳云鹤这意思,他竟是为了一个学生得罪了人家侯府。
这跟他们所认知中的不太相符。
但其实柳云鹤是真的这么做了,虽然这么做的目的并不纯粹,他并不是一味的想给学子出气、报仇,当然,肯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陆辰安是他以前最寄予厚望的学生,也是他真正收入门下的,寄予厚望的同时,他对陆辰安是真好,嗯,带着投机的那种好,希望陆辰安能当大官,然后他的地位跟着提高。
也不算是不能让人接受。
所以陆辰安手断了,柳云鹤当真是恨到了极点。
加上他确实忍这侯府纨绔很久了,想要打破平衡,才特意让多年前的言官学生去参侯府。
江兆恒没信,但暂且按下这点,而是接着道:“除了这纨绔,以前的白鹤书院风气也并没有多好吧。”
柳云鹤微微点头:“那也是他们自愿的,书院里不乏官员之子,或是各家官员沾亲带故的人,进来里面,有利有弊,我也明码标价说过,进来了想走可以,把从书院拿的奖金这些全退回来就能走。”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这些人进来包吃包住,享受这一带最好的夫子教导,完了屁股一拍就拿着奖金走,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没让人补交学费就是好事了。
他微微一笑,“有时候,逼他们的倒不一定是我,是他们自己的贪心,或是他们的家人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