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张开赶紧朝着旁边呸了两口, “叶哥你怎么能说死呢，不吉利。”
叶拆无言的看了他几秒，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难以理解道：“你是被我们家老爷子附体了？怎么还学上他那套做派去了。”
乍一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边坐的是老爷子——嗯……这种想象还是大可不必。
“……”
叶拆屏住气，默默从脑子里删掉这个想象画面。
他很快调整回视线，重新投向直播间，这一副狩猎图尽显了矫健与异域文化的差别,
裴椋收起金方奇, 镂空的金纹饰在光线之下金光熠熠, 马背上猎者更是英姿勃发, 尽显洒脱。
裴椋道：“其实这一块金方奇塑造都还只能说粗狂潦草。”
“潦草？”
“咳咳……大佬管这个叫做粗犷潦草？”
张开怀疑人生张了张嘴, 却忘记了嘴里还含了一口酒，险些一口气呛死，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逗他吗？
“确实潦草, 对比极尽繁复天工绝伦的青铜器, 这一块金方奇的工艺只能说到了一半。”
裴椋声音平静，咬字清晰。
失蜡法最开始的起源就是从青铜器开始，青铜重器的打造才是真正的繁复超越, 饕鬄纹路打造的钟鼎, 用失蜡法塑造的巧夺天工的缠绕盘龙, 对比之下这一块金方奇用潦草形容的确是毫不为过！
不过她话语说的随意, 只草草用手臂打湿了毛巾搭在手腕上，衬得指节修长, 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关节处绷紧, 但这一句话却给在座的直播间观众掀起了不少震撼。
【《方奇只能叫潦草》我现在就想见证一下青铜器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
【也正常, 按照大佬这么一说，失蜡法人家才是祖师爷，有徒孙比祖师爷厉害的惯例吗？】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弹幕惊叹半天但还是没能够挡住人下播的趋势，裴椋只在最后简单交代两句就下了直播。
她这边结束刚刚一结束，那边闻青斐就拖着外套找了个过来，靠上沙发就把自己整个人往下陷，长舒一口气，“你这沙发还挺软，对了，之前的机械臂不是免费限量试验名额吗？”
“进展到哪了？”
闻青斐坐直身来，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换的都差不多，估计就在这两天。那一批机械臂的成品也快所剩无几了，就是接下来的正式发售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那也快了。”
对于这个进展速度裴椋还是满意的。
等送走了闻青斐裴椋才接了杯温水，活动了一下手腕，开始雕刻起给张开那个订单。
等清早再醒来只是简单擦了把脸，顺手打开直播间，“今天直播暂时提前。”
弹幕随即涌入进来。
【我说怪不得这时间段开的我猝不及防，好在启明平台新出了个提醒功能，还算好用。】
【直播提前？大佬又有什么想法了。】
“嗯，是有点新想法和灵感。”
张开那个机械雕刻的过程给了裴椋不少启发，她索性趁着手感还好的时间开直播间直接把雕刻一口气结束。
“新灵感和想法？”有人嗤之以鼻，“这又能有什么牛的——”
他嘴里的句子还没说完裴椋的下一句话就已经来了。
“今天直播机械观音。”
他话硬生生堵在喉咙，成了一只呆头鹅，嘴里幸亏是含着的水先咽下去了，不然估计得一口气喷出来：“我没听错吧？机械观音？”
张开一口气道：“牛掰，我服了。”
对于这么一尊机械观音裴椋却又是没有太大把握的，她是做过十一面观音，但木雕与机械材料相比相差实在太大了。
观音像，长眼低眉，慈悲之相。
但想着机械雕刻所以裴椋顺手将整体微微调整了一下，在草稿上简单勾勒了两笔，嘴角微微抿起，那一双眼睛在开脸之上显得平和，没有点出金纹和眼睛，便显得目空无物。
裴椋动作一顿，微微闭上眼回忆起上一次雕刻十一面观音时的手感。
她挽起袖子，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顺畅的拿起旁边特殊的机械錾刀，手背的关节微微绷紧了些许，连带着关节青筋也跟着凸显，就像是一条冰凉有力白化蛇，衬着机械互相呼应。
裴椋没有再多去看弹幕，而是直接提起刀。
赵倩伸手撑住下巴，忍不住搓了搓脸，“大佬直接下刀都不带犹豫吗？”
这话刚刚说完，她自己又如梦似幻的回过味来，“不过好像也是。”之前的十一面观音像也不见裴椋有什么犹豫心思。
而且很显然的是，对比起裴椋之前雕刻木雕十一面观音时候的上手还有点生涩的步骤，现在整个精度娴熟之后跨越式的进步不少一点点，下刀几乎是眼也不眨。
两三下就削去了多余的机械料子，精确的划分出位置。
紧跟着用錾刀去除多余部分，大致的粗胚就出来了，不过因为这一块机械料子太薄，能够切割的范围有限，“所以暂时不做完整雕刻了，做个面具吧。”
裴椋顿了顿，还是简单对着屏幕道。
微微弯曲的刀尖已经顺着面孔剔除出一条弧度线，紧跟着是眼，耳，口，鼻，再最后精细化的打磨一边上一层清漆后机械侧面的弧度几乎已经流畅无比，勾勒出清晰的弧度线。
赵倩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才紧跟着调整状态继续看向直播间上的屏幕，目光一眨不眨，几乎是紧盯着刀尖走向。
纯黑的机械质感，磨砂的光泽，垂着的眼微微透光，白色的光线从镂空的双眼里倾泻出来，青色的光影从侧脸过来。
有种怜悯的观音相。
刀尖从眉间划出弯曲的最后一笔，整个神态顷刻间活过来，似乎是要脱壳而出！
【这个面具绝了啊！没有什么上脸效果试戴一下吗？】
【上脸效果，用词严谨，好评。】
【我推荐大佬这种不凡之人给我们试戴一下，实在不行可爱毛绒绒可不是不能下手，想想场面都能给萌化了。】
裴椋有些好笑，弯了弯嘴角，“别来这一套。”
“模特是没有模特了，非要试试的话——”
裴椋动作顿了顿，随即拿起面具轻搭在脸上，额角碎发还湿着， 卷曲的黑发微微搭着，此刻微微垂着眼，在光线下泛白的眸色弱化了这份锐利，又正好了慈悲之相。
她卷曲的黑发不算高，但也更衬得表情缓和，似乎被这观音面具笼罩。
裴椋微微侧过头，清瘦修长的指节按在镜头上，直接调转角度。
眼前人直接出现在屏幕上——
机械塑造的壳子坚硬牢固，却又并不是不透气，冰凉的质感被抓着一角，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能露出一双眼睛来，面具细眉高鼻，机械的流光一直蔓延到脖颈。
侧脸带着些许冷硬的弧度，弯垂的眉眼自带面具上的慈悲，唇角的微笑也能看出痕迹。
最为点睛之笔的是眉心的一抹鲜明色彩，用朱砂点上一颗圆点，鲜艳分明。
观音像眉心一点红，则溢出叫人神魂俱碎的一眼。
尔时如来刣怡微笑，从其面门放大光明，青黄赤白，名曰大悲，远照十方。
无悲无喜。
周围的机械像是受不了一般开始颤碎，挣开边缘线。
倏停。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赵倩终于反应过来嘴里喃喃，看着隔着屏幕的人，手心冒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这才有一个喘息的间隙。
张开也已经说不出话来。
弹幕也是轰动一时。
【大佬难得露一回脸居然还是带着观音面具露的，打定主意要当无头人了吗？】
【呸，上边的别诅咒人，什么无头人，称呼就不能换个好听点的？】
【这个观音面具真的带感我到了，大佬刻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量产一下，我集资批发好吧。】
【怜悯的神态全出来了，佛像的开脸果然还是在大佬这里看最爽，昨天刚好有点事错过直播就去随便看了个另外的，结果简直是在糟蹋眼睛……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怎么把观音刻成那个鬼样子的？】
【一样遭遇，楼上的也是从某h姓主播直播间出来的吧？简直绝了，原本吹的这么高，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进去一看差点没把眼给瞎了。神一样的观音妩媚，恶心谁呢？】
“只是展示一下面具，这回可不是露脸，我没说过的话可不认啊。”裴椋已经在短短时间调整回视角，顺手把手上的观音面具收起来，抬眼扫了眼屏幕玩笑道。
只不过下一秒看见另一条弹幕她嗓音又略微松了些许，带着古怪的诧异：“什么观音妩媚？”
弹幕一起话头就忍不住跟着大吐苦水。
【就是某位主播直播间雕刻观音，雕的时候还在强调一定要雕妩媚深情，就无力吐槽，观音什么时候需要深情妩媚s型身材了？】
【不光玩不起还搞拉黑禁言的操作，够吐的。】
【虽然拉踩不太好，但这应该也算不上拉踩，纯粹吐槽】
【拉踩其他人不好我同意，拉踩他那不好估计就是不好在拉踩他都嫌脏脚，】
裴椋简单整合了下接受到的信息，简单来说大概也就是因为雕刻观音s型身材的一些话引发众怒和吐槽。
不过如果是这点的话，裴椋扯了扯嘴角，伸手按着眉心。
观音妩媚——
被骂那是真的不冤屈。
直播间此刻已经混战一片，裴椋收起錾刀和机械观音，逃避混战随口道：“嗯，今天直播间就暂时先到这里，明天直播照旧推一天，后天准时播。”
“感谢天下第一帅的火箭，下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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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裴椋之前寄过去的小摆件也差不多是早上寄出晚上收到的速度，张开一拿到手还没拆开看，现在偷摸着拉开盒子的一条缝，再对照眼前屏幕上的画面，这几乎是缩小版本的一个观音像！
好东西啊。
等了这么久也不愧是叫他日盼夜盼，总算是给等到了。
张开长舒了一口气，准备着把盒子合上送回给叶哥。
另一头叶拆本来是想找大佬预订个名额，但刚在通讯上提了一句裴椋就直接道：“最近的名额订出去了一个，短时间内估计是没时间再接了。”
叶拆只能无功而返。
“又没有了，到底是谁背后跟我抢名额？”叶拆关闭通讯，简直匪夷所思。另一头被念叨到的张开连打了几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奇怪道：“到底是谁在念叨我？”
“不管了。”他很快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重新装起盒子封好包装，然后重新去找了叶拆。
“……叶哥。”
正撞上眼前青年心情不好的时候，叶拆听他一个试探性称呼搁在这里磨磨唧唧喊了半天更是失去耐心，没好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公子面对上人颇有些坐立不安，咳嗽了两声还是选择紧紧攥紧杯子朝着叶拆恳切道：“叶哥，我要向你悔改道歉，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热爱机械的人！而我却这样的糟践遍地你热爱的事物，我真是太过于无知——”
叶拆：“……”这都是什么鬼？
他沉默着顶着满头问号，听了开头几句后终于听不下去嘶了一声选择粗暴打断，“停停停！不是，什么有的没的？张绝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张公子懵了，“叶哥，你前几天不是因为我贬低了你热爱的机械而愤怒吗？”
“什么因为你贬低我热爱的机械而愤怒，不是，我没热爱机械啊？”
叶拆一脸莫名其妙，他都是拿那些玩意当收藏品的，“你从哪里打听过来这消息的，谁在外边跟在那胡说八道呢，你把那人名字报上来，我保证跟他好好聊聊。”
“是吗？那就好——”张公子下意识接话，但说到一半又反应过来，“不对，既然不是因为热爱机械而愤怒，那叶哥你之前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叶拆难得卡了一下，顿了顿咳嗽两声重新为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我那会看你后背上有个蚊子一直在飞，多看了两眼。”
总不可能说他是嫉妒张公子随随便便提个名就能被大佬应下顺利实现愿望吧？
太丢人。
反正叶拆是说不出口。
张公子一时也被这个理由给糊弄过去，只以为都是自己能不过多太过于多心，挠了挠头发，“原来是这样。”
但为什么还是觉得叶哥看自己的眼神这么不爽呢。
一定是错觉吧。
张公子到底心大，很快将这问题抛在脑后，把收到的雕刻机械给拿上来，挠了挠头，“对了叶哥，这是我一开始在大佬那定制的机械雕刻，准备给你拿来当赔礼的，虽然是误会但总不能够白订了，你看看？”
机械雕刻？
叶拆拿着手上的缩小版的观音雕像沉默了。
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本来都以为铁定搞不到了，没想到居然兜兜转转又到手里去了，至于这种美丽的误会。
叶拆摸了摸下巴。
好像也不错？
叶拆满意的打量着手里的机械雕刻，质感细腻反着光，大半地方都是特殊处理过，虽然精细度和开脸角度稍微有些不同，但几乎也是最大比例复刻下来的直播间里的机械观音。
虽然整体是一个缩小版，但是穿个链子之类当做项链和吊坠的完全没有问题。
机械臂真正一测的版本就在今天发下来，这是今早闻青斐那边兴冲冲给裴椋发过来的通知，她应了声只示意知道。
“别这么敷衍，记得关注发售啊！你这个幕后大老板可不能不来。”
闻青斐说笑道。
而今天对其他人来说同样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柳简，出门啊？”
“对，去看看机甲。”里边的女人伸手托着房门的挡板，在走廊转回头回答。
“我看你这个月都没打几场……你妹妹那每个月的医药费……”旁边人欲言又止。
“我还有点积蓄，医院那边暂时先垫着吧，都这么些年的熟悉交情了，总不至于把人赶出来。”提到这个柳简也想苦笑。
“机甲一天不修好，剩下的比赛就打不了，总是得想办法。”她深吸一口气，摩挲了一下自己手指，紧绷着情绪稍微收下来一些，然而还是不敢放轻松，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口干舌燥。
“你有打算就好。”旁边人拍了拍肩膀宽慰她。
柳简点点头。
她日日夜夜盼着，今天终于到了机械臂测试完成的日子。
说到这事，柳简纯粹是阴差阳错抢下来这么一个名额，她人穷，从小跟着学机甲，早年进了军校但没钱继续上，又因为给妹妹承担医药费出来挣钱，但单单是每个月的巨额医药费就掏空她的积蓄，哪怕最开始那几年挣了不少，最后其实也没剩下几个存款。
大部分时候还是靠在机甲赛里面代练或者是打一些违规的地下比赛挣钱，这玩意俗称“黑赛”。
然而就在一回黑赛里她的机甲报废将近一半，其它还能咬咬牙自己修，偏偏机械手臂就是一笔大费用，想要动只能够连带着一起送去修，费用简直是巨额天价。
真修完她还打个屁的黑赛，滚回家开拖车都比这玩意划算。
虽然舍不得自己的老伙计，但想到维修费用柳简都已经准备掏空积蓄再换一个新机甲，谁知道刚好看见一个免费开放测试的名额，限前一百。
柳简鬼使神差抢了。
事实也的确证明她的选择没错，后面一群鬼哭狼嚎着的人连名额都没抢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