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今天直播就到这里,暂时下了。”
弹幕吵吵闹闹,裴椋却淡定的置身事外。
而那头叶拆因为受到了裴椋的启发, 还顺带收集材料倒腾了一下灯笼,张公子乍一下在地方看见人就愣了下,看见他做的动作更莫名其妙了, “叶哥, 你搁在这里搞什么?”
“把自己干的事凑够九十九项, 我觉得我现在就差个因为灯笼破坏市容被罚款了!”
叶拆冷静道,很有雄心壮志。
当然, 成果显然是失败的。而且当天晚上他的灯笼就无了。
叶拆就奇了怪了,翻遍家里找灯笼, “不是,我灯笼怎么没了?到时候我的灯笼罚款不是也跟着泡汤。”
“什么灯笼罚款?”叶父愣了下, 仔细想了想, “哦, 你说挂楼上的那条破布?”
叶拆表情险些没维持住, 差点咬到嘴角,“……破布?”
“对啊!我还说那块破布怎么这么丑呢?我刚刚就给扔了。”叶父淡定的继续倒茶,剩下叶拆站在那里表情碎裂。
-
下完直播裴椋还是没选择把那一条游龙给挂出去, 她怕这回举报信息不是影响市容而是阻碍交通, 所以干脆重新搞了一个普通的机械灯。
裴椋第二天大早起来确认了眼通讯, 没有再收到举报的消息,灯笼在外面挂了一天,看起来机械灯应该是没太大问题了。
而开启直播照例回到每日一问上——
【今天直播什么?】
裴椋声音顿了顿把碗筷放下去, 塑料袋揉了两团扔进脚下的垃圾桶, 才重新伸直背抬起眼来看向弹幕。
她碰了碰鼻尖, 伸手按着半张脸,若有所思道,“今天直播的题材暂时没有想法,不过最近手的过敏症状好了不少,之前试了试涂料问题已经没有之前严重了。”也能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脱敏。
裴椋声音微微低了些,清瘦修长的指节抓着毛巾按手背上。
潜台词当然是打算回头继续挑战一下潮州木雕了。
不过她的确是对木雕的构思准备更多,真要她暂时搞其他的,工具也提供不少。
【过敏程度减轻,那就还是金漆木雕吗?可以倒是可以,我也不在意看的什么题材,就是担心大佬的手能撑住吗?】
【上回过敏的惨状过于叫人窒息了,这回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说吧,就算为了直播也没必要顶着这种过敏症状上啊。】
【靠!金漆木雕的确是复杂工序。】
裴椋挽起袖子,声音顿了顿不确定道,“还好吧,大漆也就是最开始过敏症状会比较严重……适应之后好一些。”
也就考验一个耐受程度了。
裴椋这么说了,弹幕虽然纷纷建议换别的但也不能再说什么,反正,大不了做一下准备迎接主播因为过敏休息两天停播的准备?
弹幕:“……”
不知道为什么,我粉的主播总是喜欢作死挑战自我。
“大佬真是——”
张公子抱着酒瓶坐在位置上,看着直播屏幕忍不住感叹道:“敢于挑战自我?”
反正叫他来搞这么一个过敏,张公子自问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废话,你懂个屁,大佬这叫做为了复刻非遗而呕心沥血,这是敢于牺牲敢于奉献精神!”
叶拆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他一掌。
“但敢于奉献总没必要这样拿自己做牺牲吧?”张公子往后一仰,生无可恋道。
“所以才不是说你的精神无法与大佬等同吗?”叶拆嘴角一抽,但说到中途也顿了顿,声音在喉咙里卡壳了一下。他可没忘记裴椋上一回手臂过敏起来的惨状,这一回别是也这样吧——
这样想着,他的手跟着点上打赏键。
【“天才第一帅”搭上了一个火箭!】
不能够用什么行动表示支持,只能在精神方面鼓励一下了。
“感谢火箭。”裴椋感谢了一声,开始换刻刀。
开始拿了木料一点点从边角开始向内深挖一点点刻入。
整个木雕被刻出细胚,开始成型,裴椋咬了一管营养液缓解了一下喉咙里长期不进水的疼痛,换了又一把刻刀。
匀称瘦长的手指关节抓着刀柄,从内里刻入。
所有的步骤都已经铭记于心,构图几乎下一秒就能从闭眼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裴椋呼吸很浅,带着微微潮湿的鼻音,声音沙哑,“今天的雕刻可能算作一个基础版示范。”
整个木雕开始在笔下成型。
细胚还在继续深入,原本的形状已经初见雏形,可惜还是看不出个啥子,弹幕只能凭空脑补猜测。
【这形状,我猜一个八爪鱼!】
【去你的八爪鱼,非遗木雕什么时候有这种离谱题材了?凭脑袋想一想也知道不是好吗?我压一个龙爪!】
【压龙爪那个别说了,你也离谱,谁刻木雕刻一龙爪的?】
弹幕演变方向越来越歪,彻底倒向一边不回头。
裴椋倒是没太在意这一方面。
无疑她刻这么一个木雕必然是由自己的目标和想法在,梅花这个题材平平无奇,然而构想足够好。
“那就应该是构想足够好吧?”张开不太在意的说道。
但叶拆看着屏幕却凭借以往对大佬的理解和直觉揣测着,构想足够好这点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一个最终目标,或者多数人到了这里也就满足了。
然而对大佬来说会是吗?
大佬刻的东西大多都是挑战,很少刻什么过分平平无奇的题材,如果有那多数也是不同角度的挑战——
叶拆直接干脆利落的用力拍上他肩膀,笃定道:“不可能。大佬肯定还有别的想法在!”
他话音刚落,屏幕上眼前人下一步的动作就开始变动,她刀尖下压,直接利落的挑出一片花瓣,过程并不慢。
刀下两三下攒出颤巍巍的梅花。
这把刀是最细的一把平角刀,陷入深处按住刀柄,刀尖从木层里选出薄厚均匀的一层剔出。
又翻转弧度轻挑转出,削去下一层连接处多余木料,刀尖里钻出木屑层层剥落,多余的木屑也是卷曲成花从地上掉落,只留下枝头一朵。
这么薄!
弹幕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等等!谁来目测一下告诉我这层花瓣到底有多薄?】
【努力目测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一两毫米左右,不保证准确性,因为还有可能更薄。】
【别吧?一两毫米左右,那是真极限挑战。】
【前面的,但凡你了解过一点大佬或者看过多数直播,你就该知道大佬天天搞过最多的就是极限挑战[点烟]】
显然直播间观众已经总结出了心得。
能怎么办?摊上这样一个主播他们也很无奈啊?还不是得受着一天天挑战自己的心态问题。
就在他们还在心态炸裂的时候,屏幕上的木雕已经彻底成型。
薄成一片的花瓣和花蕊似乎一阵风都能吹走,几乎临近木雕的最大极限,纤薄成片,如同琥珀一样微微呈现半透明状,边缘弯曲或些许不齐的花瓣状态更为真实自然,颤巍着晃动却又能够稳稳立在木雕枝叶上!
陈毅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木雕,眼一刻都不眨,动作间极力减轻呼吸,似乎是怕一吹息都要吹走眼前的木雕。
半响,脸部的咬肌才开始动了动,扯动嘴角缓慢开口,“这种木雕——”
虽然不齿于承认,但陈毅也得说自己之前雕刻的木雕几乎都是选用了最稳妥的方式。
像是雕花的形式能够偷懒或者用小的限度保证整个雕刻的稳妥性和保险性几乎也就是大多木雕艺人所谓追求了。
谁也不希望把木雕搞得多复杂,或者说去追求所谓的挑战,毕竟耗费心力又得不到什么东西。
能够稳妥的雕刻出作品交给客户不就可以了吗?
陈毅之前一直没有认为这种行业所谓的潜规则有什么不对,直到他现在看见眼前的木雕。
极致的薄,极致的艺术性。
真正的做到了挑战自我。
陈毅自问自己或者“坚守”行业内潜规则的人还有这种追求吗?好像有,又好像没了。
没人记得自己当初入行的时候的初心到了现在剩下多少了,被潜规则内化,被安逸生活一点点退化——
原来的那些技能都开始跟着不行了,更别说所谓挑战极限的勇气。
陈毅不用看自己的脸色也能知道此时的表情一定不好看,忍不住苦笑一声,“他们也是时候开始反省反省了。”
木雕界里出现这么一个人物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果然,大佬这回又是在炫技了。”
张开险些把嘴里的酒呛出来,看着木雕反应截然不同,勉强拍着胸顺了顺气才算是压平了不少激动感。
不得不说,每回看大佬的直播总是能够收获到各种各样不同的震撼感。
就是在这点上对心率不太友好。
【我靠!这种题材的雕刻和想象真的是没谁了!我就没看过这种形式,大佬真就无敌了好吗?】
【第一次想到这种雕刻模式,居然是在大佬这边看的,给跪了,话说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出一个教学,手残党也有一个成神梦啊!】
【前面的,这玩意最大问题不是能不能出教学,而是出了教学你能不能入门[挥手]】
【又被扫射到了,有话好好说,下回能不能不要搞这种群体性嘲讽?】
裴椋手下动作不停,弹幕看的反应不一,
这才仅仅是雕刻好了细胚而已,贴金这一步因为梅花整体偏小在木料上占比不大倒是好一些。
不过考虑到生漆的问题,裴椋还是拿出绷带转了几圈绑在手臂上,只留出了方便活动的手指,其他地方包扎的严实一些才开始上手。
【这个造型,莫名叫我想起了一个角色——】
【我知道我知道,绷带怪人!】
眼前人开始调生漆,手腕控制力度搅拌,因为生漆特殊的融合性需要一直保持高温搅拌才能流动,不然很快会僵硬凝固下来,跟随着这个特性整个房间的温度也一起持续升高,看见差不多了才开始放到一边,细修了下梅花。
裴椋一身黑色短袖贴着背脊,背后已经被湿了一身汗,额角前卷曲的黑发被汗打湿些许贴在耳垂或后颈,一双眼睛更像是被水洗过一遍显露锋芒,与呈现的整体形象形成对比。
旁边潦草的木雕碎屑掉在眼前,又紧跟着被她刀尖拨开。
最后一刀梅花终于成型!
裴椋倒是起身喝了口水抓着绷带拉紧,才有闲工夫抬起头看了眼弹幕,紧跟着嘴角抽了抽,“绷带怪人?”
怎么形容还得损人的?
裴椋是无奈了,叶拆看着屏幕却是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虽然损是损了点,但这个形容倒是还的确挺贴切的。
裴椋很快把生漆搅拌好放在一旁,打开窗户通了下风,整个夜风很快进入房间,原本的热气散出去。
衬得眼前人的侧脸角度更低,那双黑眸微微眯起,视线跟随着木雕聚焦在眼前。
“调漆环节到现在算是告落一段吧。”
裴椋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重新低下头去,言简意赅,“现在是上漆时间。”
她重新开始给木雕上漆。
原本的梅花雕刻已经够炫技的,然而上漆之后整个木雕的色泽更加清晰醇厚,纹理一丝丝的被处理到位,宛如真的枝叶纹理一般。
到了枝叶地方上漆可以随意,但到花瓣位置就不行,需要一片片的扫过确保每一片花瓣都能够刷上生漆,不放过边角。
裴椋低着眼,腰背跟随着手臂动作微弯,整个动作放缓呼吸起伏压低不少。
她手里刷子换了一把细一些的,沾了生漆扫过极薄的花瓣。
接下来的步骤就是贴金箔。
生漆已经涂抹到了位置上,只需要再拿过旁边的金箔纸用刀尖挑起几片来,附着在木雕腊梅上就好。
因为这一层生漆的粘性,金箔被按紧后紧贴在了花瓣上,与木料宛如融为一体彻底嵌入其中。
只等着低首一吹去——
整个木雕洋洋洒洒的金粉和金屑像是四散一般散落下来,无疑是真正精彩的一场视觉盛宴。
原本木料金箔遮盖下的那部分花蕊和花瓣显露出来,掀开幕布一角。
木雕上嵌入着梅花,错落有致的分布着。
自成一体般融入其中!
眼前的木雕顺着肩头横落了一枝金漆梅花,裴椋伸出手,匀称修长的指节弯曲,手背绷紧青筋和血管的弧度,像是即将摘落一枝头上的梅花。
只是轻轻一弯折,金粉已经洋洋洒洒散落一地。从细微处攒出一片片花瓣来,薄的惊人又弯曲起花片,在中心一点拢起花蕊。
嵌金上一角,其间游溢出的色彩却又叫人惊魂动魄。最开始涂上一抹金色的边角,花枝的转变就足够叫人心颤!
能够清晰看见里端拢起些许的花蕊,似乎还能够闻见腊梅香气,反而不像是木雕漆金的作品,更像是——
“用金片一点点凿出来的。”
叶拆失神的接上后半句话,张了张口声音才艰难挤出喉咙。
【我靠我靠!请原谅我现在的词穷,已经彻底不会说话了,也找不出什么好形容,只能来一句大佬牛逼!】
【前面的,不得不说我也是,靠了,把我仅有的词库全给翻了一遍愣是找不到形容词,反正就是好看,好看就完了!】
【大概这就是金漆木雕的魅力性,上回的木雕没好好欣赏,原本以为是错过机会,结果这回再看感觉比上回得到的震撼感还要惊艳多了[点烟]】
弹幕一群人纷纷没文化的只会乱吹彩虹屁,词穷到说不出更多的夸奖。
陈毅隔着屏幕握了握手心,后颈都跟随着裴椋动作起了一层冷汗,他拿过旁边的老花眼镜戴上,恨不得再降眼前木雕再放大窥近清楚!
这种技术的巅峰和极限……敢这么刻木雕的到现在来他也就见过眼前人一个。
其他不够格的人里胆大的当然也不少,但没有点真本事早就被淘汰下去了,木雕这一行就是这样。
残酷又不讲道理,全靠真本事吃饭。
本事不够只能由行业告诉你前景。
陈毅沉沉吐出一口气,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下去一口平缓情绪。
裴椋咬着营养液润了润喉咙,动作倒是随意,清瘦的背脊出现在屏幕上,一边拆着手上包扎严实的绷带一边含糊道,“今天的木雕差不多刻完了,你们还有问题吗?”
【有,这回停播要几天?】
【我也有,诚恳发问,下播之后在这两天内我还能看到大佬您的直播吗?】
【前面呢,几天怎么可能!应该问主播这回退休几年?】
弹幕显然又开始损起来,显然这个新技能对于他们来说算是新奇阶段。
裴椋手背青筋动了动,声音压着勉强抬高,纠正道:“不退休,明天如果没其他情况的话,应该会照常直播,不用担心。”
弹幕的热潮这才退下去了不少,总算是安分了一些,没再继续损了。
裴椋看了一眼弹幕没什么事之后倒也没再继续,“感谢天下第一帅的火箭,今天直播就到这里。”
她说完这一句就径直关掉直播间,只留下尚且还留在恍惚之中的陈毅一行人。
裴椋刚刚关掉直播把绷带拆好提前涂好药膏,转头就看见熊孩子还没睡,半夜爬起来开冰箱闹腾。
她不由得仰头吐出一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缓解已经胀直到酸痛的肩膀。
“你半夜不睡做什么?”抓鬼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微凉的温度,叫裴辰后背一激灵微微的心虚了一下,手指甲扣紧冰箱门里,小步小步的试图把自己挪走。
顺带着努力转头辩解道:“我只是饿了,想要爬起来拿一杯牛奶!”
“我们家没有牛奶。”裴椋纠正他话语中的错误。
“我们家为什么会没有牛奶?”熊孩子率先蒙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答案,不过对上眼前的视线很快反应过来改口道:“那——那我就是来拿吃的,反正我就是饿了!”
“冰箱里也没有吃的,非要说的话,可能还有两瓶营养液。你就算是找理由好歹也找一个靠谱的。”
裴椋不得不提醒他一下残酷的现实。
熊孩子愣住了,站在原地彻底的不敢置信,“为什么我们家什么都没有?”
“……”别说,这问题还真回答不上来。
裴椋想了一想最近的情况,基本上一日三餐都是在晏词那边解决的,偶尔带一些外卖,基本上也就是当天吃完,能够囤积下来几乎没有。
再加上裴辰不提,她也就没在意这方面的问题。
以至于现在她不得不转移话题,“问题歪了,你半夜来找冰箱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想拿点猫粮给姜小牙分享!”
裴辰抬着头,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理由用的也的确很正当。
“那你明天自己去买。”裴椋没懂为什么就这点事还需要弯弯绕绕兜一圈子,索性直接扔给他一张纸币,紧跟着合上冰箱柜门,“抓紧点睡觉吧。”
闻青斐那头终于是忙完了赶回来,她半夜又是顺手翻窗进来,身上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行色匆匆的样子,裴椋刚见到人就顺手扔给了她一瓶冰水,“怎么着?你人总算是插上翅膀飞回来了?居然还飞了两天。”
“你可别调侃了,我这一趟光是回来就废了不少力气,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说我搭上线了,一群人恨不得凑到我跟前来卖人情,什么事也要几个通讯不停。”
闻青斐一靠下就恨不得立马闭上眼睛,伸手搓了搓眉心话语抱怨。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提前享受了。”
“享受什么,我头疼的慌。”闻青斐驳回了一句,随即正色开口开始说正事,“而且C区那块地我拿到了资料,那地方位置不错要建造的地方不大,倒是足够我们控制一下供给金属的数量,唯一问题是——”
“那地方很难缠。”
裴椋动作一停。
闻青斐也没等着她问,而是继续沉声说下去,“刚好那块地方就在西区最混乱的地带中心,原先供给建筑机械零件的是本地的一些小型渠道,一定程度上是已经脱离了罗科的垄断但又被垄断的更全面,是如果打不通这一层受到的阻碍,受到的阻力只大不小。”
她就说老狐狸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松口,直接给了一块地出来。
这与其说是给出一个机会,倒不如说是给出一道难题的挑战!
她们想要搞机械零件的供应,本身的存在就是触动这块蛋糕,触动N9这种大财团还能说远在天边暂时察觉不到,就算是察觉到了手也很难伸的这么快,能够留出足够时间脱身。但触动C区的地方私人渠道就不一样了,这其中面临的不是同一个问题。
闻青斐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也怪我没事先问一句这区的地,不然就不接下这块烂摊子了。”
“这烂摊子已经超乎了你的想象?”裴椋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温度很快叫掌心冷下来。
“嗯。”
裴椋当然明白其中难题,她手背上的青筋关节绷紧,声音镇静下来,“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把那资料提供给我一份。”
-
闻青斐那边的事情大概交流完,但C区的棘手并不是几个小时能够解决的问题,裴椋大致浏览过一遍资料后还是准备按捺下来,主要是为了验证她自己的一个猜想。
而今天的直播也相应了晚了一些时间,等再打开的时候弹幕已经等到焦躁。
【今天直播什么?】
“今天直播……金漆木雕铜雀台。”
眼前人的声音越过头顶,顿了顿后重新开口,似乎又压出极轻的音调。
弹幕则是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表达疑问。
【等等,谁来告诉我铜雀台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这回事?楼下有知道的吗?】
【去你的……你问我我问谁去,我估计这问题是没有其他人能答出来了,还是直接问大佬吧。】
【用觉得直接问是最好途径了,花费时间找资料都不一定能找出来。看吧,平常时候的课代表已经在此时消失了踪迹。】
裴椋扫到屏幕手腕一顿开始扣紧卡槽,解释道,“铜雀台属于潮州戏剧里的一个场景代指,至于在现实中的铜雀台——”
因为一个夜梦金光所获吉兆而建立,于漳水之上,彰显平定四海之功,檐角如展翅欲飞,故名铜雀台。
裴椋顿了顿,“不过今天要雕刻的主题其实确切点来说《徐晃射锦袍》。”
她说着顺带把木料拿到铺到台上,然后就直接占据了整个直播板面。
刻刀紧紧依偎在旁边,难得的在此刻对比下显出小巧玲珑来。
赵倩刚拿起的杯子顿时顿住,抬头看着屏幕上的那块木料,她寻思这不是大佬平时的工程量啊!
“而且这——”
“雕的完吗?”
说得好,这也是直播间其他弹幕想问的问题。
整个版面几乎可以预见工作量了,裴椋倒是淡定,“还行,”
眼前人依旧是一身随意的黑色短袖,挽起袖子挑了把刀和凿子出来才开始动作,木料的构图草稿沾湿了了一层水,紧紧贴在木料上,清晰可见每一步的走向!
木为纸,刀为笔,放到此时倒是成了最恰当的形容。
裴椋手腕稳稳当当,刀尖陷入木料里一层层推进,通雕算是潮州木雕里最独特的表现形式。
每一个环节相当苛刻,因为通雕属于多层次的镂空,但凡手下有哪一个错位,整块木雕都得毁于一旦。
裴椋直接剔除多余木料,她下刀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开胚。
由表及里由浅入深,跟随着刀尖的角度层层推进削除层次,潮州木雕遵从的就是一个有刀路就有通路的道理,只是处理不好会影响整体效果,所以更考验工匠的功力。
陈毅动也不动,就这么愣愣看着,其他弹幕最开始还在。问各种角度刁钻的问题,但到了此时,却是一心不再想其他,而是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动作不放。
秦年秋难得打开直播间,刚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旁边人还有人好奇的放下手里杯子,扭过头来询问:“年秋姐,你在这里看什么呢?他们人都去一块了,不跟着一起吗?”
秦年秋搭着光脑甚至没有回头,只出声道;“嗯,他们去就去了。我在这看个直播。”
直播间里的光线并不亮甚至可以用昏暗来形容,但是手上刻入木料的动作却恍若清晰可见,拉拢着观众的视线。她手臂线条在雕了这么些后终于开始慢慢流畅有力起来,不再是先前能一手抓的情况,手背跟着绷紧青筋。
裴椋骨节分明,整个后背全是汗,短袖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粘在了背上,额前也必不可免的滴下汗来。
整个通雕人物的工程量就是大——
庞大。
陈毅在心里无声的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眼皮抖了抖,整个嘴唇微微动起来。
潮州木雕的戏剧人物图不是没有出。
但这种年纪的不能说少有,只能说就没有。
基本上都是入行十几年的老师傅才会开始去尝试挑战,然而这已经相当于他们做上了半辈子的目标才开启起点。
就连陈毅也是一样,他也就是前两年才刚刚开始上手,一直停在路上没继续。
木雕潮剧人物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人物神态等等,这些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需要练个半辈子才能够完全把控的东西,就连陈毅自己都不敢担保能否顺利完成。
眼前人却是一上来就够上去这个最高门槛——
还说年少轻狂呢,还是有实力任性妄为呢?
陈毅忍不住苦笑了一句,轻嘲自己。
【绝对是有实力的任性妄为,大佬的实力是真的能够横扫一切了,要刻个潮剧人物算个什么?平常一群人吹的跟什么一样的,结果大半辈子就刻这么一个。】
【上面的用词最好谨慎点,不是你动手真以为戏曲雕刻这么好刻?十几个人物还要把控,每一个神态动作稍微会画一点,就是整幅作品毁于一旦,更何况金漆木雕本来对体力要求就高了,一般人还真够不上这个门槛。】
【二楼是了解过的人,大佬这种只能说是极端程度上的天才,拿平常人去比,这还真没法比,明摆着欺负人。】
弹幕也开始探讨起来。
裴椋此时已经刻完了粗胚,终于站起身拿起旁边毛巾浸湿,拧了一把水重新擦了擦手和脸,整个人这才顿时缓解些。
她咳了咳喉咙发现嗓子这会紧的慌,咳嗽两下,声音有些沙哑的调整了表情勉强道,“……潮州木雕雕刻量太大,不过这会刻完粗胚了后会好上点。”
秦年秋已经伸手搓了把脸,她自己一个人单独坐在位置上没什么人过来打扰,只有后面的张公子恰好绕道走过来,正好瞥见她手里的直播,忍不住愣了一下:“年秋姐,你也在看大佬直播啊?”
张公子又仔细看了两眼直播忍不住开口道,“果然,今天直播也是金漆木雕。”
他还以为昨天直播之后大佬还要再休个两天。
秦年秋终于回头看他,“你有事?”
“没,没事!”张公子连连摆手,“这不是叶哥先回去了我路过吗?”
“陈良呢?”
张公子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抽了抽嘴角想起来人,“他啊!前不久跟叶哥打赌输光了身上所有钱,吃了一个月泡面,前天又输掉了最后的一百,乖乖回去找他妈求饶去了!”
秦年秋:“……”
这可真是好样的。
她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顺势将目光转回到了直播屏幕上。
裴椋重新拿回对木雕的掌控权。
徐晃射锦袍……细胚也已经显出人物的神态动作,整个板块被占据的榜榜当当,亭台楼阁以及各式人物的分布位置。
整个木雕的顶端就是铜雀台,曹操坐在高殿之上围观底下将领的箭术比拼。
前头几人已经展示完,后来者的徐晃则挽弓搭箭,对面锦袍的纹理被用木料刻画出来,逼真的略缩版一般,人物神态动作生动夸张,带着戏剧人物特有的处理手法!
构图汹涌,登堂斗势。
期间氛围剑拔弩张——
裴椋挽起袖子声音沙哑道:“戏剧里有一句常说的话,叫做三四人可做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九州。说的就是浓缩的部分。”
而这段话体现在雕刻中只会用作与极致的减法,金漆木雕本来就是减法艺术,再叠加上一个戏剧夸张化的特点,多余的场景和前提摘要会被直接省略掉,要的就是单单一个场景的张力细节就能够让看客自行填充完前因后果的效果!
【我去,这个夸张手法太到位了点吧?明明看其他的大佬人物雕刻戏剧,虽然感觉不错挺复杂,但这真正意思差的远了。】
【差远了也是正常,你看大佬刻的那个作品不跟人差远了的?】
【不会说话也不会只会彩虹屁,只能一句牛哇献上了。】
裴椋刀尖人物构图已经初见雏形,木雕中央曹操安坐铜雀台的中堂,而已经比拼完箭术收手的几人站在另一方,右方则见半道杀出来的徐晃弯弓搭箭,准备射落悬挂柳枝之上的锦袍,意图强抢锦袍的许褚在旁虎视眈眈,场景变转密集,神态动作各不相同。
《徐晃射锦袍》主要难度在于人物众多,而且各自的神情姿态更是大相径庭。
那头四人已经一箭射去,正中红心,金鼓齐鸣,众皆喝彩。夏侯渊更是胜于一筹,拈弓搭箭直接射出,稳稳射中四箭之中!
本以为胜券在握,怎料旁边又杀出来个不速之客,叫嚣着将锦袍留于他。
面对这话,各个人物神态动作却又刻画出了精髓,在手上刀下自成一体!
夏侯渊对眼前的厥词回道:“汝更有何射法,可夺我袍?”
徐晃则是直接开口:“汝夺射红心,不足为异。看我单取锦袍!”
晃动的细长柳条实际比柳叶的受力点更难寻,难度更大,锦袍挂在其上随之飘荡,要是想从中寻找中心点,可需要真正的百步穿杨的功力!
人物一举一动浮于木上,锦袍被风吹动掀起一角,弧度自然,上面的纹路花纹被刻画清晰几乎肉眼可见。
徐晃说罢,拈弓搭箭,遥望柳条射去。
拉弓的动作则更显得他整个人动作凌厉,手背绷紧,拈弓搭箭,宛如整个人化为一把弓般,指尖紧紧搭着一角,猛地松开弓箭——
箭出,
柳条断。
则锦袍坠地!
“好——”
张开张了张口,控制不住的伸了手,下意识也想叫唤一个好出来。直到抬眼看向眼前屏幕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是,木雕里的人物射中了,他跟在外面叫好什么?!
而裴椋此时正抬头看着整幅的木雕成品,每一个细微处也被剔除碎屑和瑕疵,扣紧刀,紧紧按着卡槽,刀背压出一道深痕。
半响松开。
“上漆吧。”
她重新挽起袖子,打湿毛巾擦了把脸和手臂,叫整个人温度降下来,声音还带着沙哑,微凉的水渍混杂其中。
生漆和桐油比例三七开,再加猪血融化加热就好了,其实可以直接搞来备用,但手旁没有随时可以储藏的地方,直接做比起加热的时间也没麻烦多少,裴椋索性就直接这样了 。
生漆很快调完,刷子进去能够刮出浓稠的漆汁来。
裴椋拿起刷子沾了漆汁,涂抹在每一寸地方,毛刷刷头较小刷毛细密,能够充分的涂进照顾不到的角落缝隙里。
人物表面覆盖上一层浓稠深褐色的浅层生漆,下一秒就是贴金箔。金箔纸尺寸不够大,一片片的,只能分次来依次铺在木雕上,直到贴满板块为止。
“这——”
陈毅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直播时而皱眉又时而叹息,“的确是在里面领悟到了许多啊……”
后生有为。
反正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对一个后辈如此推崇,而且还从她的雕刻技法中吸取到了许多未曾谋面的一角!
陈毅叹一口气面容忽然舒展开,乐了一声又释然了,“算了,反正那群老家伙摆到这面前来也是一个待遇!”
大家也不比谁强,那不就完了。
而且这幅潮州木雕的戏剧人物其中手法的揣测和观察本来就需经验,只不过一般人不外露各家又有各家的藏身技法,至少陈毅觉得看完这场直播后自己一直封存着的木雕雏形终于可以开始动笔了。
“好了,最后一步。”
陈毅听到这里终于停下了思绪被唤回直播间,压了压被濡湿的掌心,眼睛动也不动紧紧盯着屏幕屏住呼吸。
很明显,熟悉直播的几乎都知道裴椋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裴椋手腕微动,视线聚焦在木雕上。
终于抬手落在版面上,浅浅用刀尖刷开金箔——
整个地方霎时间金粉和金屑飞扬,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手上,似乎是将她整个人一角也镀上了金。
整个场景的震撼感太大,以至于陈毅眼皮动了动才抬起,他全心全意都在直播屏幕上的那块木料上,视线跟随着裴椋的动作掀起金箔纸的一角。
金纸下的戏剧人物也被镀上一层金般,在光线下流转着浓郁的色彩。
曹操高立大殿之上,此下人物各个生动,锦袍的纹路也因为被镀上了层金成了金袍,巨大的张力叫整个场景充满着鲜活的争斗气息!
裴椋手背微微绷紧青筋,紧跟着将画面转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