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椋拧芯片的动作一顿站定原地。
心底却隐隐浮现并不算好的预感, 根据以往经验,钱调要是开始这么扯那就代表他又要开始找麻烦了,她伸手掐了掐眉心, 头痛的要命。
果然对方的下一句就是阴蛰了神色,不耐烦道:“什么离月底还有十来天的?我今个就是来收房租的,你这房租要是交不了这三天就趁早给我打包滚蛋, 你这房子要是不租还有的是人租呢!”
钱调最近可正所谓是春风得意, 他今天可是见到了所谓的大人物来访, 虽然只是离着远远的几眼,不过他上头也帮忙引荐了几句。
任他什么大佬叶少的, 再牛还能牛过真正管控着钱袋子的人物?
就算是真牛过也不代表能在这片地横,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
他低低啐了口, 哼笑一声仰起头来,正好钱调已经看人不顺眼很久, 只不过碍着身份之前还得伏低做小见人绕道走, 想起来之前自己的模样钱调一张脸就涨的通红, 神色跟着难看下去。
“钱哥这是要把事给做绝了?”
裴椋单手插着裤兜拧了拧眉, 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只隐隐透着冷。
她眉眼看着更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钱调被她眼神看的不舒服, 舔了舔后牙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那些难堪时候, 语气总算是拉下来缓和道:“做绝了又怎么样?最多三天时间, 交不出来你就滚蛋!”
裴椋看着他转身离去,打开光脑扫了一圈却又关上,只在指节上磨蹭一圈。
房租她当然交的出来, 但钱调这做派她看不太惯。也不打算惯着, 不然之后麻烦绝对会更多。
但为了个房租的事裴椋暂时间又不想动用其他人关系去麻烦叶拆或者闻青斐这些人帮忙处理这些事, 不然大题小做的太厉害。
她眯了眯眼,打算等到了当时再说。
【祖宗我等你半天了,什么时候来?】
通讯屏幕亮起,是赵奕那边的消息,裴椋没再滞留重新走出地方。
十五分钟后,她人已经到了铺子,原本的机械维修店只不过十几天不见又像是换了个模样,彻底的改头换面了。
头顶的机械面板被擦亮,屏幕浮现着滚动闪烁的字条,原本应该是低调酷炫的赛博朋克味,但奈何硬生生被上面的赵家机械给破坏了整个氛围。
“你这就跟装修到一半夸嚓插入个推土机一样,氛围全碎了。”
裴椋精确点评了句。
赵奕:“这不是修到一半没经费了,只能暂时维持这种艺术风格,你要出钱提供装修经费我倒是能再塑造个好氛围。”
裴椋:“……那就算了,没钱。”
赵奕就耸肩哼笑,“那你搁在这里说什么?”
眼前人没了之前的距离感,套了个黑色短袖站在原地,清瘦脊骨和手臂弧度被勾勒出线条,裴椋声音顿了顿,带着些许沙哑很快出言道:“之前的机械刀好了吗?”
“还行,做了一个月,应该是能满足你需求了。”
赵奕转过头去把盒子拿过来。
盒子全黑色就简简单单并无稀奇,但内里的机械刀却全然不同,用的是最好的稀有金属,同时融入机械设计的线条里自成一体。
裴椋上手握了握,整个刀身的线条弧度流畅,刀尖薄却坚固,手感不重不轻介于两者中间,整个动态的线条走势更顺畅,刀尖全是用的那一批“金山”,也就是特殊金属来打造,真正的削铁如泥。
纯黑的机械是磨砂质感,嵌入液体在光线下折射出发光的蓝条,冰凉的温度几乎能够渗入血液里。
真正只用眼睛去看和拿在手上完全是不同感受,除去这一把机械刀盒子里还摆了一些不同的刀头可供替换,刀尖走向,足够满足雕刻的所有需求了。
裴椋声音顿了顿拧眉继续道:“上手看是挺好,但——”
赵奕直接拦截问题:“性能也测试过了,全按照你要求定制来着,刻个机械什么的轻轻松松不是问题!”
她挑起眉梢,用毛巾擦了擦手,话语中笃定且透露着信心。
这玩意她可是刻了一个月测试了各种稀有金属的性能,要是真不行赵奕能够把头砍下来给她踢!
“那行,赵大师的刀我还是信得过的。”
裴椋收起盒子站起身,顺带道:“而且我想了想,通常其他人不放心是因为需要担心下售后想砍人找不到人,但这就没事,反正发生售后问题我也能够随时找到人。”
赵奕:“……”
她手怎么就这么痒痒呢?
赵奕站起身整个人起来,开始有了几分懒洋洋散漫下来的意思,拉了拉手臂舒展筋骨。
她站起身把刀按在一旁,走到里边去,玩笑道:“是吗?既然我产品都这么保险了,那这把刀价格就再加收你百分之五十的售后费用好了。”
裴椋把尾款转过去后算作交易完成,赵奕也只懒洋洋挥了挥手继续完成其他订单,没有一点送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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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椋刚到家,那头闻青斐的通讯刚好转过来,她差不多算跑完了准备工作,整个人累的才堪堪喘上口气,伸手搓了搓脸,这会微微松懈下来但声音还是带着兴奋的喜色:“别说,你那牙雕什么寿盒来着的还真是给力,过五关斩六将,之前那群人接连碰了几回壁,我还以为这回妥妥够不上了,没想到居然一回过了!”
“你这是对我实力有什么质疑?”裴椋掀了掀嘴角,玩笑开口。
“没,我可不敢啊!不过我这回对外的说辞是托关系找到了你这个大师,我把照片给他看过了,正好他这一回过去西区,我就直接让他去你那拿成品,到时候你也不用过多透露。”闻青斐紧跟着继续道,还不放心的多提醒了一句。
不然目的性太强。
这份目的闻青斐可以有也可以在背后推动,但裴椋这个“大师”却万万不能够表现出这种目的。
玩权的哪一个不是心眼多过筛子,他们找大师要的就是逼格,目的性一强这看待角度顿时就下来,裴椋对此回了两字,“清楚。”
她也不是没干过这一回事。
晚饭过后她又回到工作台前,直播在这个时间段当然没有开始,那个寿盒的牙雕裴椋没找到合适的合作,索性自己又拿木料简单做了一个,她几笔用棱角分明的刀法剔除掉木料多余的地方。
雕刻之后呈现出来的黑木显出一种独特的质感,被弯曲雕刻出不一样的感受来,反而更像是苍劲有力。
树的纹理和各种细腻的角度都被完全的呈现出来,风骨历历!
裴椋把剔除下来的木屑除掉简单修了光之后,木料呈现出来的质感更加深重。
她安了个盒子就收起手,本来还打算收拾一下,随便啃了两口面包作为晚饭,然而咬到一半,门外率先传来了敲门声。
想起闻青斐之前提的情况,裴椋卷起袖子径直走出去,微微低垂眉眼黑眸叫她看起来更加凌厉,清瘦的脊骨笔直。
不过门外来的不速之客中却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或者说是刚见过的“熟人。”
“怎么是你?!”
钱调一瞬间震惊的话快过脑子一步,脱口而出。
“怎么不是我?”裴椋拧紧眉头,没搞懂他玩的那一出。又是跑过来找麻烦的?这还多带了个人?
但也不应该,裴椋转瞬间也否定这个不靠谱的猜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钱调脸上也用不着呈现这种夸张反应,他惊什么?
“这明明应该是——”
不对!钱调脸上表情几变,一阵青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硬生生咽下去后半句,脸上表情分裂一般的古怪又诡异。
说这事就得往前提,钱调才刚刚陪手头上的大佬接待完住所,却没料到他突然提出了想要到贫民窟这边走一趟的说法。
荒星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走的?
钱调虽然心里万分不解,但人都这么说了,他还能不照做吗?只能硬着头皮也得顶上去,夸夸其谈。
“小钱啊,我听说这是你房子?”大佬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脸上带着扩大的笑容。
“啊,对,是我的地方。”
钱调马上反应过来,“就是荒星这环境到底是差了点,六区跟这边肯定是不能比了。”
“谦虚了谦虚了,你们荒星也就是地方差点,大师人物可没少出啊!”
钱调动作一顿,大师人物?什么大师?
他张口欲言又止,不过对方很快转移话题,没再继续他也不好追问。
他又道:“还记得在饭桌上我提起过的那个木雕吗?”
钱调提起精神立马跟上,扬起一个笑来,“记得,当然记得了!您说那不是送您母亲的寿礼吗?”
他那会重新在桌面上提起自己定制了一个雕刻给母亲的事情,摇着头神采却掩盖不住的飞扬起来,“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位大师!之前绕了半天脱了关系都没找到合适的,要么就是没档期,要么就是技术也不行,原本我都想放弃了,谁说这不正巧吗?就看到了大师!”
“推了的人那都是有眼不识泰山,推了也好!这不该撞上的还是叫您撞上了吗?”
旁边人带着笑朗声道。
“是了是了。”
钱调跟在旁边插不上话,也就是奉承讨好带着赔上两个笑烘托下气氛,反正他来这么一趟就是要把这大人物给照顾好,其他的事情也不归他管了。
酒局结束他整个人一松懈下来,哪知道大人物居然指派了他跟着一块过去。
钱调当然是喜不胜喜,直到此刻他脸色复杂的站在裴椋门口,看着熟悉的大门彻底僵了脸皮连带着牙齿阵阵发麻,就连脚底下都起了一股寒气往后脖子钻。
谁也没跟他说,这所谓大人物找的人居然会是他刚找完矛盾的租客啊!
想想他之前放的那些话,叫人三天之内赶紧搬出去,不帮就要叫人——
钱调回想起来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又同时庆幸着,好歹是没真把这件事情给做绝了彻底撕破脸皮!
只要没做绝那至少还有点挽回余地,他压了压动作,咽了口吐沫才勉强回过神宽慰自己。
旁边人后一步才上来,看了这氛围两眼,也终于察觉到眼前气氛的不对劲:“……小钱,你们这是闹了什么矛盾?”
钱调当然不敢应这个话,连忙悻悻干笑着遮盖道:“哪有什么矛盾!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刚刚多跟人讨论了两句!”
里面人开门出来,站在面前,赵成平都愣了下,倒不是因为其他,单纯是因为眼前人实在是……太年轻。
年轻到让他有些心生怀疑,眼前站着的到底是不是被引荐的那位大师了。
难道现在都是这样一茬一茬的出人才?
裴椋按了按太阳穴站在跟前,单手握着门把,微微抬起来扫了一眼老熟人,在看的钱调开始紧张的时候又收回视线。
神色自若的重新开口,嗓子听起来有些紧,带着略微的沙哑,“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赵成平连忙道:“有事!我就是闻青介绍过来的,八点过来拿木雕,是这里没错吧?”
裴椋反应过来,“稍等。”
她重新走回里面去把木盒拿出来,声音略微沙哑又显出平静,“先打开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赵成平手稳住了,慎重的接过盒子,迎面而来的就是黑木雕刻的福寿木外盒,单单是雕工的展露就率先叫他信服了一层!
掀开盒子里边的寿盒叫他一愣,不过他怎么着也是看过闻青斐的图片,打开最外层一层桃壳后下意识道:“这是不是有个什么机关?”
“对,按在那边的卡扣用点力气就好。”
赵成平指尖触碰用力,寿盒的机关被启动,花瓣跟着瞬间绽开,第一层,第二层,内部的八仙贺寿终于露出全景!
人物坐像造型各不一,衬托着镂空的花瓣和周围的祥云纹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赵成平看的神色凝固喉咙发干,老实讲第一眼看到裴椋的时候,他其实是在内心把期待值给降低了的,不为什么,眼前人实在是太年轻,手上的雕工难免叫人怀疑。
但现在赵成平才发现他不仅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这牙雕——”
他张了张口,声音戛然而止带上复杂。
“怎么,有问题吗?”
“陈区你说,牙雕不好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别太在意——”
钱调嘴角动了动笑了下,虚情假意劝说两句也跟着看过去,隐隐期待着是牙雕没达到预期,这样闹的难看了也不至于找上他的事。
可惜真看见这牙雕的第一眼他大脑一片空白,才发觉自己想法荒唐。
钱调:“……”
靠!这种雕刻还能不好没达到预期?
他蠕动了两下唇瓣,脸色霎时难看。
“不!不是不好!这木雕简直太好了!”赵成平的声音同样也在反应过来后骤然响起,表情的迟滞也掩盖不住话语中的激动!
眼前的牙雕简直无可挑剔,雕工细腻,甚至能够看出来苍劲风骨,哪怕是他当初看上了那几个大佬的雕工都到不了这种境地。
本来以为是退而求次的选择,却没想到现在反而是意外之喜!
赵成平露出笑容,目光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欣赏和赞叹之意。
“我原本也没想到能够把目标给定下来,还得多亏了您的福,这回寿礼我母亲肯定是能满意了!”
他整个人血液的细胞宛如被点燃一般沸腾起来,摩挲着盒子止不住激动的摇头,脸涨得通红,连忙打开自己的光脑把尾款转账给裴椋。
见到这一幕钱调脸色多少有些难堪,这么一比较起来反而叫他自己像个小丑了!好好小心翼翼奉承也没给什么特殊待遇的大人物此时却对眼前人各种夸赞赞叹,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看着架势都恨不得把她当成神仙供着了。
钱调搓了搓手,吐出一口气,强行按捺一下这种不安感,而且心头像是百爪挠心一般,总让他有种隐隐的的危机。
“赵区——”
钱调刚刚开口眼前人就突然转回头来,像是想起一些什么话一样,随口提起,“对了,小钱,你之前是不是说这栋楼都是你的?”
小钱?
裴椋神色有些古怪,按了按手指关节。
钱调脸色更难堪,颇有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但还得硬着头皮回答,“对……但是……”
他还想说什么裴椋却径直把话给接下来,擦了擦手,“我的确是钱哥的租客。”
对方诧异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扶掌嘱咐道:“是吗?那感情好了!小钱你也能够照顾着大师一点!”
钱调表情更难看。
感情好什么?裴椋不借机报复他就不错了。
他脸一阵青一阵白。
裴椋看到他这脸色心里也有数了,似笑非笑的抬了抬眼。
继续垂眼,跟着接下下半句道:“不过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钱哥昨天刚叫我三天内搬出去,说是这房间有人要租了,我提前付的五个月房租都不作数,以后估计是照顾不到了。”
她声音略微沙哑语气带着沉的意味,像是低嘲一般轻笑一声。
“搬出去,提前付的房租还不作数?这是怎么一回事?”赵成平一拧眉,脸色也跟着沉下来,面色一厉抓住重点直接转过头问道。
俨然是要给他个解释了。
钱调这会心里都想喊爷爷叫祖宗了,可惜这两位都不能叫他脱离困局!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额头和背上全是汗,脸色着实不是一般的难,搓了搓把汗强行捏了捏手心,才扯着嗓子努力艰难开口说话。
强行挤出一个笑来,声音倒是足够咬牙切齿,“这这么会?我那只是说一开始有些事故问题可能对错了账而已,现在想想那五千房租的确是交了的,这几天总有人钻空子吗?这不是忙的头晕眼花,唉,老了老了!”
钱调语言艺术用的还是极好的,画中装了不少空子,把自己的责任不着痕迹的推卸掉。
可惜裴椋直接一语帮他提前揭穿,“可我这几天怎么看钱哥挺活跃的——”
钱调咬紧牙齿,背后一身汗,缓和语气急忙一口否认道:“怎么会?我这些天都是忙昏头,这样吧,后面三个月的房租也算作道歉一起免了!”
“三个月……”眼前人似乎是口气犹豫。
钱调一看她样就清楚了,从牙缝里挤出来字补上,“五个月!”
五个月房租。
一个月房租就有三千,五个月加一块怎么着也是一万五。
这么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万五就出去了!
钱调肉痛到极致。
他面上表情还能勉强维持住没扭曲,内心却早已经为这句大出血肉痛到不行,死死咬紧牙齿。
一万五啊,心知这种程度基本上就是钱调能够出血的最大限度,裴椋擦了擦手也没继续为难,淡定改口道:“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钱哥也忙昏头了吧。补偿就不用——”
“当然要收!这怎么可能不用!我弄错了还折腾一圈应该的!瞧我,那之前都还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钱调连忙忍着肉痛继续道,死也不让她推脱,极力把话拉回去。
真推脱了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裴椋也就是虚情假意一下,闻言略显“勉强”地蹙眉,但最终还是没有推脱过去点了点头。
赵成平神色终于松下来,拍了拍钱调肩膀意味深长道:“这样就对了嘛!握手言和皆大欢喜!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够好好说着解决的?”
“是是是!我这还是年轻了点,道行到底是没到位……”钱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的一派惨淡,脸色煞白着勉强跟着附和。
“大师,那我今天就先走一步,改天再来访。”
裴椋:“行。我就不送您了。”
钱调也跟着一起送人出去。
裴椋转回头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着,裴辰在门内听完全程,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那看起来我们又暂时不用搬了。”
“是啊,还多了五个月的免房租。”裴椋不在意神色轻松自若。
她这位房东可真是个“大好人”。
至于担心没定合同后面钱调会不会翻脸……这么几回下来,他估计是没这个心力尝试了。
裴辰才不在意成年人的勾心斗角,他欢天喜地的开门出去又到隔壁去找姜小牙亲亲抱抱举高高,白猫转悠了一圈还顺带踩上了裴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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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椋顺手拆下来几件物品,才又发现窗口的灯不亮了,似乎是因为灯泡老旧的问题,姜小牙绕在边上轻轻一跳就跃上肩头,压了点重量,她伸手拍了拍肩头:“下去,这会我有正事干。”
姜小牙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又只好跟着跳下来。
而裴椋搬了梯子来,费了点力气把原先的机械灯徒手拆下来,研究了下才站起身。
回头洗了个澡把自己整个收拾了番。
大晚上的窗口的灯换了还得再修,这两天就得换上去不然也不顶用。
这样想着裴椋索性直接打开直播。
材料她最近从废品站老板那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点,这会收拾出来也找到了所需的东西。
材料在台前排列开,桐油她暂时用不上索性堆在台下脚边,站直了身,清瘦的背脊也跟着直起,垂眼按开直播。
弹幕观众陆陆续续的进来直播间报道。
【这么晚才开播,等死我了。】
【只要能等着都是好事!】后面那位明显语重心长且有经验。
【大佬今天做什么?还是牙雕吗?】
又回归到常规问题,裴椋收回手索性回复道:“暂时不,牙雕版块还没结束,但今天灯坏了,得修个灯索性就一起来了。”
【等等,确定是“修”?】
经过几次经验教训,弹幕也长了心,纷纷质疑道。
裴椋掀了掀嘴角,好笑道,“……说重做也对?”
【果然,我就知道!】
【还好提前预料。】
另一边不务正业看人直播的某主播更是忍不住道:“灯笼?”
蓝鸟好奇的摸了摸下巴,“我记得好像前几天才刚刚玩过那个叫什么中式恐怖的游戏是不是也有个灯笼来着?这个灯笼跟那个一样吗?”
【哪天的直播实况,全给忘了。】
【啊,记起来了那游戏实况里,感觉游戏虽然不咋地但美术画风没的说,全游戏里就是那最后祠堂挂着的灯笼最惊艳,点睛之笔!】
蓝鸟像是找到了知音,搓了搓掌心,点头肯定道:“对,你们弹幕都说是那一段鬼怪妖魂的最灵魂,但我还是觉得这灯笼最为灵魂。”
之所以说最惊艳是因为那游戏的剧情里刻画出的灯笼很不一般,最后贴上去的就有当时化成朱砂的主角被一笔点成灯笼,色彩浓郁艳丽,简直看的人愣在当地。
唯一缺失的是剧情中的灯笼还是文字效果表达出来的感受更强烈,现实模型做的反而差了一大截。
她深吸一口气往下看下去:“就是不知道大佬的灯笼又是哪一种形式了。”
裴椋虽然对弹幕的调侃不可置否,不过她很快上手工具,灯笼的编织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一手拿刀一手送料,一寸要送三送,不会破篾的时候要送的很短。
做久了才能知道这刀它进多少,退多少,力度多少,振刀他不仅仅是往前进,还要往上抬或是往下压。
难的是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
“这类工艺跟木雕牙雕,说到底都靠熟练度。”
裴椋顺口提了一句,指腹的薄茧压住竹片,将原本的竹子用刀两下劈开,找准切入点,敲了两下手腕微微用劲就断成两节,横截面平滑流畅,顺着手腕滑下去一直到脚边!
动作之流畅前所未有。
手腕绷紧了青筋,紧跟着又是下一根短竹。
“咔——”把控着削竹片的力气,卷起袖子握在手上一手拿刀劈开刮去竹屑,裴椋很快又如法炮制劈开几段,一节竹子能够被分出来□□片竹片,大小粗细薄厚都相似无几!
这居然是完完全全凭借着肉眼判断!
【我靠!帅呆了!】
【我打赌,这绝对是在炫技好吗?】
【炫技也要有能够炫的资本才行,反正要我上手这么干肯定立马就废了。】
竹片很快被削成薄厚均匀的长度,外皮被削去,简单用刀处理完只剩下里面青白的竹片,较有韧性,能够稍微弯曲而不是脆的一掰就断。
裴椋抵在指尖上边缘还有些许毛刺,刮蹭着手肘。
但是这用来编织灯笼还不够。
裴椋话音落下蓝鸟就舔了舔嘴唇,喉咙发干,“还不够?”
竹片的韧性不是已经能够弯曲了吗?!
“只是看起来能够而已,还是过一遍手压软了确定下弧度才行,过软易塌,过刚就易折,需要在中间寻找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裴椋倒动作不变,眉骨微微低下,手背绷紧用了点力气将竹片断下来,指尖一拨弄竹片,“好了,接下来就是开始编织灯笼。”
“也就是真正开始打框架。”
对灯笼来说第一步灵魂在于框架,稳与不稳的形差异是很大的。
剥离掉的竹篾薄厚均匀,握在手上极轻,地上一堆卷曲的竹屑堆在一块,长度落到地上。
裴椋细细的按照印象中的形状开始了编织,竹编步骤并不算复杂,她动作错落有序,很快就编出了半个雏形。
开口处呈现乳白色的竹片紧紧编在一起,中间留开空间呈棱角形,从框上立起一排排竹条,底下的已经收尾盘旋扎交错在一起。
如同散开的凌乱丝绸,螺旋状排布在一起,只把关节向内一收,整个雏形的外轮廓就跟着存存收拢!
紧紧掐牢剪掉多余部分。
手上没地方放,裴椋用牙齿轻咬了半边竹条,换了一头,低着头抓着竹条开始编织,顺手把半边竹条抽出来,横插进编织中,把底下部分也开始做收尾阶段。
原本立起来的竹条已经一条条顺从的被编织起,中心收拢成圆心。
顽固立起来的竹条还有些毛糙,戳到手臂勒出一条红痕来。
编到一半的时候裴椋停了动作,将竹篾浸没过水韧性没这么紧绷,重新变得柔软回到手中,然后再压紧叫整个线条变得更为轻盈柔韧。
最后一圈收尾编织上,剪去多余部分——
竹编框架算作完成。
整个框架放着柔软的白色,竹篾紧密纤细,整个灯笼胚显出柔软的感觉,捏在手上轻若无骨。
裴椋直起身收紧最后圈竹编,测试了一下强度后随即松开手,“下一步就是开始糊灯笼纸。”
糊灯笼纸说着容易,实际上操作起来却不是这么简单了,裴椋跟着做过几回,在旁解释道:“糊纸很考验执手者的经验操作和耐心,正好是得严密紧封,贴合的也得恰到好处,不然灯笼就算白糊了。”
【看着就感觉难,我觉得我怕是没有耐心混到那时候了。】
【我觉得还是在这里看大佬操作来的比较好。】
【呸,前面的怎么一个个这么没胆量?有点实战精神好吗?看我,二话不说就拿出了家里的纸,我也要试着搞个灯笼!】
【是吗?那就提前点蜡(不是)祝你好运,我怕你给家里烧了。】
弹幕吵吵闹闹。
裴椋没怎么出声,外面夜色正浓,房间里的灯光又明亮了些许。
她从旁边端来纸浆放在桌上,底下的桐油也被一并拿上来。
糊油纸可是个大工程,说的就没想着那么简单,更是要配备一系列的所谓工具。
不过当前手头上暂且没那么些,只能搞些简易版作为替代品。
木架暂时取材,用旁边的竹子搭了两个。
裴椋掀开旁边的白纸拿起一张刷了胶,又单手拿起木框,细密的贴在上面,刮平不贴合处,菜胶和白纸融合一体紧密粘合在一起,几乎没流出一丝缝隙,紧紧的贴在竹框上。
“这会就是上桐油的过程。”裴椋闷头动作,难得。停下来喝了口水,缓解一下脊背长期压着的紧绷。
【为什么要上桐油?】
那动作一顿扭头就看到弹幕的提问,裴椋挑了挑眉,淡定道:“因为不上桐油的纸灯笼一般用于丧葬使用。”
翻译一下,她做的是正经灯笼。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
【我要笑死了,为前面的兄弟点上一根蜡烛。】
【这个问题不得不说,问的还挺好。】
弹幕爆发出一阵笑声和刷屏,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重新被带动起来,显得喧闹。
“开个玩笑,灯笼刷桐油多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延长寿命。但不涂桐油的潮汕灯笼一般用于丧葬倒是真的。”
裴椋倒是挺随意,“其实还好,关于灯笼也分挺多种类,平常灯笼没有太多约束要么就是写个祝福寓意的字要么就是写上家族名号,也算寓意的一种。”
“要说上寓意差点的,还有种讨债的灯也叫借时灯。”
她顿了顿擦着手慢慢说道:“这种灯的特征就是在中间凹下去一点,古代时候到了大年初一出去讨债的时候多用到的就是这种灯,早上提到欠债的人家,意思就是“我连灯笼都拿来了,坐到晚上都行,要不到钱是不会回去的。”
弹幕立马反应过来。
【学到了!这办法好!】
【我已经开始摩肩擦掌浑身热血沸腾了,当初欠我钱的几个鳖孙到现在还没还我呢,呵呵[冷笑]。】
裴椋耸了耸肩膀,“现在这灯还多一点意思,用于丧葬的灯一般都是白色的,这种讨债灯加上丧葬的白灯拿去就更凶了,意思嘛——”
【咒你早点死?】
“你们自行体会,我就不做翻译了。”
眼前人挑眉,平静道。
【翻译:不还债者,死!】
【还债不杀。】
【低级翻译:不还债者死。高级翻译:再不还债老子就要自己上手干人了。】
陈毅看着屏幕忍不住摇头笑一声,不过也慢慢跟着回想起来自己的一点往事,他年岁本来就大,有些事情也记不太清楚了,但被裴椋这么一说,反倒是想起来勾起不少回忆。
被拿着灯笼讨债的事他倒是没经历过,不过从上几辈人的嘴里也听说不少事儿,大年初一看见有人坐在谁家门口。
能够被一群人拿着白纸灯笼坐家门口,这更是独一份了。
不过那家人后面陆陆续续的也搬了,没再见着多少。
到了现在星际时代,直接连付款的方式都被取代,变成了账号星币强行扣除的方式,就更没有所谓灯笼的出现,也开始渐渐存放于回忆中,不再见新奇了。
陈毅想着也有点感慨。
蓝鸟则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整个兴奋起来,眨了眨眼,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缓解了下喉咙的发干:“我现在开始期待大佬的寿灯,不,灯笼了!”
弹幕一阵嘘声嘲她:【我看你就是想学个攻击方式整人。】
【不至于不至于,顶多干点什么直播间的整活事,整人应该还是夸张了点?】
【上边的一看就是新水友,夸张?你怕是不清楚这狗的属性,你以为为什么这人被称为启明第一狗?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干人事!】
然而屏幕里的人在简单休息过后就已经再次开始了动作。
裴椋绷紧手背,从旁边拿来盛着朱砂磨的颜料碟子,用笔沾了沾,活络开有些发干的朱砂色彩,紧跟着浓稠的色调才被浸入笔尖毛根。
“现在开始最后一步,写灯笼。”
她声音从头顶落下,再度把弹幕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裴椋紧跟着从旁边握紧抓笔的手手,如果说油纸灯笼第一步灵魂在于框架,那整个灵魂的点就在于画字。
写灯笼讲究一个“活灯死字”。
传统的说法也多数是写个灯笼而不是买灯笼,“写”这一步在其中的占比分量可想而知。
“一般人挂在家门和宗祠或者拜神的,都会写上姓氏宗族的郡望,挂庙宇上的就按照不同供奉写,天后圣母,风调雨顺一类。”
裴椋活动了一下背脊,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来。
她手指骨节分明,指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绷紧隐隐显出一点白,握着灯笼脚,“也是好多年没见到这些了。”
【听起来写灯笼规矩也不少。】
裴椋“嗯”了一声,“拜神祭祖的事,都是寓意。”
她说完也没再提,而是喝了口水缓解了下手腕的紧绷青筋,重新以放松的角度低头提笔去看。
写灯笼有诀窍——
右手捻笔管,左手握住灯笼脚,笔毫顺行,灯笼逆转,双向配合,手不能停也不能抖,眼不能眨也不能闪,再加上意在笔先!
红色笔墨在灯纸上笔走龙蛇,字迹苍劲有力,俨然将字上的寓意勾画的淋漓尽致!
“完成了。”
裴椋收起笔,嗓音有些沙哑的落下最后一句话,脖颈和脊背已经沾湿一层薄薄的汗。
她已经好多年没写灯笼,重新握起笔几乎都要生疏上不少。
白纸在光线下还微微透着泛白的光,糊上一层灯纸显得更清透,隐隐的白光掠过影子,红字上书的四个大字错落有致挤在一块排列开。
竹篾弯曲出柔软的弧度支撑着,灯笼脚被清瘦的手抓紧。
上面从上至下四个大字浮现于灯笼之上,邪祟勿近!
【不是说这类灯笼日常用也是提姓氏望郡的吗?】
弹幕终于好奇问出来。
“嗯,我的姓氏没什么名门望郡可写,写个寓意也就行了。”
反正多少也差不多。
裴椋拿过旁边毛巾擦了擦手,继续补充道。
“灯笼表面上胶不均匀的话需要继续用刷子局部补胶。”
“阴雨天不能做。”
不过这点小问题放到机甲的高科技世界那一切都是迎刃而解。
裴椋换了盏灯,中端设备用于晾干很快,速度一两个小时就顶平常用时几小时,唯一问题就是采购,如果没有收入进账她也用不起,不过好在需要用到的地方多了,她索性直接买了一个回家节省时间。
灯笼很快晾晒完毕,因为刷了桐油又细致的补了刷油的角落,整个灯笼糊上的纸面透光性极好,薄的几乎完全透光,隔着一个灯笼纸面的距离也能清楚透出身下抓着木框的手!
手背青筋绷紧,微微压住边角将灯笼按稳。
【我靠!太神了吧?】
【刚刚谁说灯笼就只是个灯笼的?大佬搞的灯笼明显和其他人差别大了好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功能,没有个课代表出来帮忙解答一下吗?(疑惑+1,智商-n)】
“没什么功能,就是传统灯笼而已,非要说的话灯笼什么功能它就是什么功能。”眼前人淡定回答。
灯笼上的红字字样已经干透大半,带着微微的磨痕,在灯笼上显现出来。
“中间只要点根蜡烛就行了,可以增加透光效果。”
蜡烛很快被点上,整个灯笼隔着薄薄的一层纸面朦胧透着光,而作为支撑环节的竹片柔韧稳固,紧贴着撑起了整个框架,隔着纸面泛起淡淡的烛火颜色,更衬得纸面格外白而清透,与上边辟邪的朱红笔墨交映生辉!
映照着半张脸和低垂的眉骨肩颈,简直叫整个画面开始流动起来。
蓝鸟看的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与我预期的寿灯好像不是一回事,但大佬依旧还是如同昨日的牛!”
【我靠!绝了!大佬什么时候卖灯笼上个连接我保证第一个去抢!】
【上面的你想多了,打算第一个去抢你也得抢的着才行,但我们不存在还是当其他人吃白饭的?】
【灯笼编织牛了!感觉这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弹幕纷纷现身登场,裴椋倒是没有多在意,她把静静燃烧着的灯笼摆在一边,重新活动了一下手腕,只不过侧过头看见弹幕那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候才顿了顿,声音越过头顶问道:“见过蚕丝灯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