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拆反应实在太过夸张, 旁边的张公子不明所以然:“这十一面观音是什么?听起来还……挺牛的?”
他原先卡喉咙里的话在叶拆的视线硬生生刹住车,尾音又紧急转了个弯。
停了停又忍不住道:“难不成还能比孔明锁更牛吗?”
“这跟其他的有什么关系?早就叫你多长点见识了!多看看!”叶拆眼底的震撼还没退去,闻言就无语的伸手拍了一下人, 视线还死死钉在屏幕上。
严华跟着抬起视线。
【十一面观音?大佬要直播这个?!】
【难度太高了吧?】
不过直播间的反应其实也大致趋于张开这个后者,都是对十一面观音一知半解,特别是面对不熟悉的新水友来说——
【十一面观音?这什么?没人过来科普一下吗?】
【大佬不继续直播榫卯结构了?我本来还想继续看看榫卯来着,不过十一面观音听起来好像也挺强。】
【真是张口就来, 十一面观音是什么难度?现在新人主播都这么狂的吗?】
裴椋早有心理预期, 也不惊讶,只道,“你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她又把视线投向那一条说“狂”的评论, 坦然开口:“你也可以试试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狂的本事。”
裴椋手腕转着刀。
弹幕“霍”了一声, 他们还真要看看了!
裴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直接收起刀, 跟着把多余部分剔除出去, 并不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在木料上打草稿,而是直接跳过这一步骤,像是早已经眼熟于心的几下转刀修去不必要的边角, 刀刀利落,很快出来大致的轮廓和雏形。
手下的刻刀一转即刻陷入木料。
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块木料直接被去掉多余部分, 只留下棱角的木料, 严华张了张嘴:“十一面观音,挑战这个也不一定行吧?”
“你开什么玩笑?这种难度的哪来的能人雕刻, 不会老严你又想找人刻一刻吧?”旁边的教授还以为他在说笑, 顺手接过旁边的水杯玩笑着开口。
严华耸了耸肩没说话, 看人还是在笑, 直接把手里的光脑递过去。
教授:“我去!”
他张了张嘴, 失去语言。
开始继续雕刻,大刀阔斧的雏形已经完成。
她直接在上方转刀,用了圆刀的手法将□□的纹样刻出来,线条流畅清晰,几乎跃然像上。
裴椋刻的并不快,但刀功足够看出功力,没有十几年的练习做不到如此直接的跟随着视线肌肉记忆走,她单手用虎口握住刻刀,转刀快准且狠!
竟然是直接跨越了草稿阶段!
严华都下意识替她捏了把汗,看到刀尖收回才松气。
过了粗形的那一道关就到了真正精修的部分。
裴椋手下动作顿了顿,吹去木屑紧跟着重新缓了缓刀尖,换了个切入点。
十一面观音生而六臂,右手串璎珞作施无畏印,手臂微微屈在胸前,手掌向外,手指自然舒展,剩下的手臂或是手执瓶又或是其他动作。
动作大体打好,接下来就是在雏形上细修,线条流畅,像是完美艺术品一般在上面出现一条条清晰卷曲纹路,圆刀转了一圈,削去多余木料。
镂空的纹路显出来。
衣裾纷飞,像是垂落的飘带和璎珞腰饰被风吹起,迎着方向微微飘荡,无风自动。宛如一圈一圈的水波纹,纹路顺延,凌厉的被风拍打浪边!动态宛如活了一般!
□□以下的双足稳稳站定!
她这才停了下动作,拿过旁边水瓶仰头喝了一口水,喉咙滚动,只露出了半张下颌骨,呼吸近距离隔着屏幕,几乎像是能够扫到眼前,潮湿清浅。
裴椋拧紧瓶盖回去,伸手擦了一下鼻尖,咳了咳,“现在差不多出来雏形,剩下的就是继续修。”
她视线重新回归到桌面上,捡起木雕,单手拉过旁边的刻刀,注意力聚焦到了在木雕的手上,不移开半分。
【这雕的是什么?能好看吗?我感觉还是隔壁修机甲的看起来牛逼一点。】
直播间的老观众知道她刻的顺序,新进来的却没有这个耐心,有些不耐烦的焦躁起来。
有弹幕无语,替裴椋说回去:【机甲和雕刻是两码事,你要看修机甲直接去看检修机甲的就是了,踩这一脚做什么?】
【我就是看个新奇不行?管的真够宽的。】
两方像是有股要怼起来的劲,不过直播间其他观众倒是不怎么对此上心,前一个怼的杠精都已经没说过话了,再来一个也只能重复下场。
【看个新奇你就看啊,监管部门是没见过?!】
两边还要在争论,裴椋已经放下手里的刀,刚用手指擦去木屑,侧眼看了一眼弹幕,有些意外,“你们在吵什么?”
有大胆的直接发言:【在吵如何拥有你!】
裴椋颔首,转了转笔,在木料上落下一道略重的侧边划线,清了清喉咙:“没关系,再吵我也是你们永远得不到的人。”
【得不到你的心也可以得到你的手嘛。】
弹幕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本身是自己先说的人不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
而裴椋已经换了平刀削去雏形的头顶,轮廓逐渐清晰。
因为刀法粗粝凌厉,短短几笔几乎就已经抓住整个的人物形态刻画出轮廓,整个形体已经雕刻完成,剩下的一半木雕还是潦草的轮廓。
“上半身是重中之重,涉及到开脸位置一向马虎不得。”
裴椋捡起刀简单做了个解释,劲瘦的手指骨节跟着按着刀柄,一道圆刀为□□的曲裾收尾!整个动线如同流水行云,连带着直播间观众的视线全被牢牢锁定!
蓝鸟险些被喉咙里的水给呛到,剧烈咳嗽了几声坐在位置上摩拳擦掌:“大佬强啊!”
蓝鸟没等两天就心痒难耐,之前请假被强行拖了回去,但奈何实在忍不住啊!
于是她梅开三度,又请了一回假。
正心虚着想要找个什么借口遮掩一下,结果转头就看见章令那头挂上了【蚊子死了,为了祭奠它请假一天。】
看着同时出现在直播间里的id——
蓝鸟:“我草!章令你害我是吧?”
她瞳孔震缩,瞬间爆了句粗口。
章令呵了一声:“我请假看个直播就是害你?你多少讲点道理好吗?”
蓝鸟捋起袖子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前两天刚被弹幕给拖回去直播了,我这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正当理由出来请假一回,结果你又给我来这一出?”
要是她两错开时间也就算了,但偏偏刚好两个都同一时间请假撞到一块去了,不被发现就怪了!这不是明晃晃的目标吗?
“十一面观音像我就是想看不行?错过这次能有几回看的机会,你又没法补给我。”章令比她更理直气壮。
蓝鸟无言以对,两人面面相觑,得,都到这份上了还说什么,认命吧,能看几分钟是几分钟。
她不死心的打开直播间继续看着情况。
而另外一边的直播底下评论区已经炸起来了,看着明晃晃挂着的蚊子死了搞祭奠的请假条更是叫人呵呵。
【我去,这两王八犊子又请假!用的还是什么鬼理由,蚊子死了搞祭奠???】
【不仅是请假,还刚好是“同一时间”请假,我怀疑她两是故技重施了。前两天请假还不知道干嘛去了。】
【人没了还找什么,散了吧散了吧。】
【上面的就问你散了看什么?原本每晚固定看直播来着,现在一个两个都跟着拉帮结派的请假,不是人干事!】
【生这么大气图什么,伤人伤己,最近启明新人榜不是据说上来了一个势头很猛的新人主播吗?正好去看看。】
【什么新人主播?不会又是跟上次一样是吹的吧?】
【吹?你们去看看不就知道吹没吹了?】
直播底下的评论瞬间被带动情绪,跟着转移阵地,顺理成章的让裴椋直播间涌入一波新观众,直播间的人数和热度再度攀升上一波!
屏幕另一头的蓝鸟正看直播看的入神,眼角一瞥看见右下角熟悉的名字就是眼皮一跳,握着水杯的手一落,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这怎么还能跟着过来!”
她明明都已经切了小号确保万无一失了。
她伸手按着狂跳的眼皮,压了压只预感不好,“不会被扒马吧?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章令倒是不担心这个,简单粗暴道:“你慌什么?我们俩开的是小号,只要不自爆谁能发现?你吗?”
她话语无比笃定,自带一股信服力。
蓝鸟想了想也对,“行,我就信你一回。”
一追直播的观众刚好打开了首页的直播间,先被观音像拉住视线。
最后的体态也跟着雕刻完成!曲裾和四对手腕姿态各异,立在原地看起来如幻如影!
张开被噎的说不出声来!
【我靠!太强了!】
裴椋转了转刀,“接下来是最重要一步,开脸。”
十一面加上主体的一面。
【“艹监点乌”为主播投出一火箭!】
【“令立早”为主播投出一火箭!】
【“等”投出……】
一群人刚想附上一句老板大气,但多看了两眼ID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等等。
这艹监点乌的名字是什么鬼?
原本还在看直播的水友停下动作来,反复看了这名字几遍终于发现了端倪,他震惊的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
艹监点乌,这合起来不刚好就是蓝鸟吗?!
另外一个更离谱,令立早,你丫两个直接把名字倒装一遍就以为不会被发现是吧?
于是下一秒,在通报里满屏的“老板大气”和“老板666”里突兀的插入了一段发言【蓝鸟?章令?】
蓝鸟瞬间手一抖,震惊道:“不是吧?名字都改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对方见没得到回应又发了一遍。
蓝鸟拉开椅背,惊恐的往后退了一大截:“卧槽我在看直播你不要害我啊!”
章令则默默回:“不是本人。”
水友满脑袋黑线,只想把这两人拖出来对峙一遍。
同时间这动静也惊动了直播间专门的论坛:【什么情况?刚刚看一新人主播的直播间看见两个小号,这是巧合?】
上图正是蓝鸟和章令的小号昵称。
底下评论一时间质疑与怀疑共存,炮火齐飞。
【这不是一眼假吗还用问,她两这种水火不容的德行你说一起去看直播?骗谁呢?编消息也得编的真实点。】
【我持怀疑态度,这两人请假跟西天取经去了一样,蚊子死了祭奠的请假理由就离谱,她两还能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楼上不如举个例子?】
【主楼引流?】
但评论多数还是以质疑为主,认为这两人至少有一点点责任心,而且上图贴的直播间还是个新人,真不是在搞引流宣传吗?
上图的水友也不客气:【用不着替人诈骗,信不信的看看不就得了?】
为了确认保险他还特地上后台看了一遍这两个小号的记录,然而都是在请假直播那一天观看的这个直播间。
而且,他视线顿了顿,顺着启明平台的网页引导往下看去,近三日看直播的时长:17小时?!
“草!”水友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很明显,答案已经出来了。
结果啪啪打脸。水友心情一时间有如日狗。
【你两别装了,明目张胆的小号,请假就是在这里追直播是吧?】
随即越来越多的观众从直播间转道加入战场——
【蚊子死了很心痛?停播一天祭奠?结果祭奠去了别人直播间?】
【我记得某人之前说的什么来着,绝无可能看过这个直播间?】
【“什么直播?”“我不知道”“没有的事”,替你复读一遍之前发言[幽幽]】
越来越多的真相被拆穿出来,一连串的带出连锁反应,底裤都要被扒穿!
大量涌入的人数直接给直播间强势输入了一波流量!排面瞬间跳跃了几个名次,老观众虽然对这一出闹剧不明所以但也没有直接出声。
但也有人好奇问了问缘由。
水友也不吝啬于解释来龙去脉,无非就是追的主播“出了轨”,不务正业请假在这里开小号看直播,还被当场抓包抓个正着。
直播间观众一时间哭笑不得。
裴椋也笑了下,抬起头来放下刀道:“确实是不务正业了点。”
作为当事人的蓝鸟默默闭上眼睛:“……不要说话,我已经死了。”
堪称大型翻车掉马现场。
但水友这会的关注点十分清奇——
【所以只有我好奇能够让她俩不惜编造个蚊子死了要祭奠的理由也要请假看的直播到底有多牛吗?】
此条弹幕一出关注点立刻被转移。
对啊!能够这么大费周章的直播得多吸引人?
但看着也就是个雕木头的,不稀奇啊!
蓝鸟原本还在躺平挨嘲,看到这话却立马忍不了了,眉头一拧,强行“身残志坚”地爬起来怒敲键盘打出一行字回怼回去。
【你们要是吐槽我我没话说,但质疑这个直播,哪怕用我被钉死在棺材里的腐朽声音,我也要喊一句,你们凭什么说这个雕木头的,她,不,稀,奇!】
一众水友:“……”
这是给人下了蛊吧?
章令:“……”
大可不必。
剩下的水友还想继续吐槽两句,但蓝鸟却又突然出声道:“安静。”
“有什么事等结束后我开直播再说,现在先安静看大佬直播行吗?”她语气难得正经下来。
有的没再继续发弹幕,也有不爽的直接怼她:【你自己看的直播还不准人骂了?乐,我还真好奇了,这直播间是个什么稀奇玩意能把人蛊的这么深?】
“不然你先看了试试?”
【行!看就看!】而水友被蓝鸟这么一激逆反心也起来了,搬着位置往光脑前一打开就不打算挪位置,他们今天还真要耗在这里看出个所以然来!
当事人倒是完全置身事外。
裴椋这会的全部关注都在手上的木雕,全然没有注意到直播间一片混乱的现状。
她手下的木雕相反的极为安静,观音十一面皆为头戴华冠,冠中各有阿弥陀佛像,这一步骤就相反的考验雕工,整尊佛像也就手臂高度,一面也就硬币大小,花冠中还要再雕刻阿弥陀佛像,对于雕工的要求不可谓不高!
裴椋换了一把刀,刀尖更偏细,寻找一个准确的切入点紧跟着雕刻出花冠内部的构像!
虽然小,但雕工却极为细致。
叶拆下意识屏住呼吸紧跟着那一双手一点点刻入其中找准形状。
整个沉寂下去。
随着刀尖下转,花冠中心逐渐呈现出一个极小尺寸的佛像!
……令人惊叹的当然不仅仅是佛像,而是这个尺寸,甚至还没有小指大,能够在这种尺寸里刻画出完整的缩小版佛像,这得是什么功底?
水友们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真相,草,不愧是这两个王八犊子请假扔掉一群水友也要追的直播!
到开脸这最重要一步,更是一刻也马虎不得,开脸就是整个木雕的点睛之笔,一旦失手整个人物的神态有了细微差别后都有概率被整个废掉!
裴椋呼吸顿了顿,把指腹和虎口已经磨的有些红的手松开,先把旁边的木屑给扫落。
停了停动作先喝了口水才跟着调整了一下摄像头。
她呼吸几口气先叫原本紧绷的精神缓和了一点,才垂目重新提起神。
“这一步是开脸。”
张开兴奋起来:“终于到开脸了!”
裴椋视线微垂,紧紧盯着手下动作,却是游刃有余的一点点刻画出人物的整个神态,眉眼细长凌厉,就像是预想中并不完全柔和的神态。
“祂”反而正正对上了想法。
裴椋拧眉,手里攥着的刻刀下落,在开脸的过程中不敢松懈半分,连带着观看直播的其他人一个心也跟着提起。
正三面面朝前方,为慈悲面,裴椋调整了一下刀尖角度,跟着落刀划出一道圆弧,寥寥两三笔勾勒出鼻眼。
唇角弧度微微上扬,很平常的慈悲面,神态却生动。
裴椋结束正三面的雕刻缓了缓僵硬的指节,关节处已经被压的通红,“接下来是后一面。”
过程漫长节奏却偏偏又将人一点一点给带进去。
一面开脸,一刀带过。
上半张的开脸没有奇特之处,张开正奇怪大佬这一回难道刻的还是一个慈悲面,结果屏幕上的眼前人刀尖一转,竟然是直接一刀落在嘴角,带出獠牙和怪笑相!
诡异的结合显得格格不入。
张开一时间心神巨震,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质疑道:“这是观音?”
这怎么能够叫观音面呢?!
弹幕同样瞬间炸裂!
【我靠我一瞬间被惊到了!】
【观音面还有恶相?主播到底懂不懂观音?】
【之前大话吹的还挺狂,别是没本事在这里装吧!被质疑了也不出面回应一下吗?】
对方咄咄逼人,间接的带起弹幕一波质疑节奏。
严华顿了顿,突然问:【这是獠牙相?】
伴随着弹幕越来越多的质疑,裴椋收回这一笔勾勒,手背上青筋骤现,用力按下刀来,“对,十一面中獠牙相,意味使人弃恶从善。”
裴椋视线划过那一条质疑她究竟懂不懂观音的弹幕,声音低哑的提醒道:“观音面可不都是慈悲相。”
有慈悲怜悯,自然也有凶恶锋芒。
她手腕稳稳当当,丝毫不受弹幕的心态影响,最后一刀落下眼角,观音恶相似鬼面又似慈悲!开脸的每一刀都恰到好处!
张开晃了晃神,还是不想收回自己的质疑,抱着试探的心情继续看下去,“实在不行大佬这一回现在改一改也来得及啊——”
就在他说这句话时,最后一刀落下,底下的观音面终于露出全貌!
面露獠牙,白牙上出之相!
在光线下显得极为怪异诡谲,一半观音面一半凶恶相。
这一张恶相的面孔眼睑下阖,上半张脸显出慈悲温善,下半张脸的表情却带着扬起的怪笑,长出獠牙!
与正三面的慈悲相截然不同!这种上下组合形成的剧烈反差极为震撼!一时间所带给人的的冲击感格外的强,甚至于惊魂动魄!
……若以色见我,以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张开一瞬间头皮发麻!剩下半截话硬生生被吞回喉咙里!
“观音恶相……”严华碰了碰上下嘴唇,搓了把脸突然觉得胸肺的热度像是燃烧起来一样,就连呼吸都带着一阵阵的灼烧感!
“原来如此。”
叶拆把黏在屏幕上的视线收回来,更是回头直接用力拍了下人肩膀,额头青筋剧烈跳了跳,忍不住道:“就你还质疑大佬?我之前怎么都没发觉你这么本事呢?!”
张开张了张嘴,挖空了喉咙吐不出一句话来。
只能伸手捂了半张脸,表情痛苦,他哪能知道大佬的观音恶相是这么一回事啊!
【感情不是主播狂,是我没文化!】
【虽然看过观音恶相,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正经的科普解释!】
弹幕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再去看木雕的观音恶面,似乎像是有了一层科普滤镜的加持,在光影下竟然也显得平静起来!
裴椋终于停下刀来,这一面雕刻完了就该算下刚刚带起的节奏,她笑了笑,冷不丁的出声反问:“现在是谁不懂观音?”
她鼻梁很高,顺着眉骨划过一道锐气而不失英挺的弧度,显得侧脸更为优越,微微抬起眼睛看人。
手腕还搭在旁边,衣袖卷出一小段手臂,质问意思很明显。
之前发声的杠精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到之前被严华直接扯出来那位老兄的下场,最后还是艰难的带上痛苦面具认错:“……是我。我不懂观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脸来的如此之快,对主播服气了。】
【靠硬实力说话的就是牛,技不如人该服输的服输。】
裴椋看见人及时承认也没多追究,她喝了口接着换了把刀,重新雕刻起边缘细修的部分,顶层的说法面被补全,下刀该细腻处细腻,该凌厉粗放的也能放开,大开大合收放自如也不过如此。
十一面观音,面面不同,连带一些细微差别都出现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直到最后一片木屑落下,眼前人动作停下来收起刀!
【终于……看得我都不敢呼吸了,莫名紧张。】
【开脸完了就结束了对吗?】
“嗯,就要结束了。”裴椋另一只手的指缝里还捏着刻刀,一手却已经用拇指按住了木像。
轻轻吹去那一层脸上覆盖住的木屑。
原本的佛像像是彻底活过来一般,木屑顺着手臂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十一面的面孔在开脸之后也彻底褪去遮盖!十一面观音如幻如影!
裴椋动作一错,收起手里刻刀,将木像放在桌面上。
声音不高不低。
“十一面观音像,完工。”
这一句落下屏幕前的人才像是被惊觉一样被唤回神。
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宛如金雕银塑,观音面孔微垂,双目慈悲!
《十一面观音神咒》所记载:头戴天冠,身生六臂。其像作十一面。
当前三面作慈悲相。左边三面作嗔怒相。右边三面作白牙上出相。当后一面作暴恶大笑相。顶上一面作佛面像。
恰恰与眼前雕像对照!
蓝鸟已经被震撼到彻底失去语言!
观音像的半身就足够彰显功底,然而真正细看却会发现真正的重工还在头顶十一面。十一面观音像,正三面为“慈悲像”,面带慈悲大善,怜悯世人。头顶花冠中又嵌入一尊小阿弥陀佛像,不足一小指大小,雕工细致入微,巅峰造极,甚至连其中缩小版的佛像面孔都开了脸。
左三嗔怒,横眉倒竖。
右三白牙上出相。
后一面作暴笑相。
最顶上一层为如来面,说法像。带着浅笑宛如普度众生。
十一面神态分明各不相同,却都栩栩如生宛如神鬼脱壁!
自此,十一面观音像大成!
几乎是在同时看着这一幕的观众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满室俱静!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观音!
严华猛地站起身,面孔涨得通红手下死死的抓着文件一角,凝神静气甚至不敢急促呼吸,生怕打扰了眼前屏幕里的观音造像!
半响才碰了碰上下嘴唇,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十一面观音!”
蓝鸟被炸的头皮发麻,搭在腿上的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还得看大佬啊。”
弹幕更是直接爆炸!直播间观看人数以飞一般的速度增长!狂刷过屏幕的弹幕几乎都要覆盖过直播间的屏幕!
【卧槽我跪了!】
【彻底瘫软,膝盖它已经不受我的自主控制!】
【打着直播非遗的掩护表演神迹是吧?!今天我的膝盖就砸在这了!】
之前的水友也已经忘记自己当初的目的彻底倒戈!在一瞬间更是彻底理解了这两人不务正业,请假也要看直播的目的!这换谁谁不请假???
【我头一回知道木头这种废料还能够做这种用途,在见到木雕之前,我以为机甲那些复杂的机械雕刻就已经是极限了,结果没想到还有这种技法!】
【天啊!这绝对算得上是有生之年系列了吧???最顶尖的全息复刻都做不到这种人物神态的准确程度,更何况这还是用普通木料刻出来这种感觉,震惊我!】
【真就料不抵工呗?】
直播间流量一时间飞涨,原本需要几天的新人榜单排位硬生生在第三天就被挺了进去!
裴椋把刀收起来,那双清瘦的手指关节处也印出不少被刀柄压出来的红印,薄茧附着在指腹上,按开开关。
靠在旁边端起水杯喝了几大口,喉咙滚动。
这时候才算是恢复过来精神,手腕还有些僵硬,活动了一下才开始打开弹幕扫了几眼。
“感谢,礼物不用送的这么多……量力而行就好,嗯,原本是没打算直播到这么晚,这不是超时了吗?”
她一边看弹幕一边随口解答两句。
“木雕在古华夏传承其实也算是不少年了吧,从古至今几千年的发展,只是现在彻底断层,其实有机会可以带你们看一看彩塑。”
裴椋话音从容不迫,“彩塑对于木雕是更一步的升级,加上色彩之后……”
她话音一顿,倏地想起来自己在猝死之前的几天刚去看过的馆藏,那里就存了不少的彩塑。
撇去那些岁月的沉淀,破裂处的一块雕像,朱砂和靛蓝两色碰撞,色彩鲜亮到几乎是霎时间要将人眼睛晃去!
可惜……看到的时间太短。
她原本打算在办完展览之后就准备去再走一遍地方的。
谁能想到还没办完自个就先猝死了,也算是人算不如天算。
裴椋伸手捂着额头拉回神来,她摇了摇头,“其实如果能够再找到早前华夏文物的雕像,那种色彩直观感受会更深,如果敦煌壁画还能够存下来就更好了。”
她很快调整状态回来,叙述道。
【华夏文物雕像,敦煌壁画这些词听起来都挺专业的,主播是学的这一类古华夏文物考察的专业吗?】
弹幕听了她这一番话,忍不住询问。
古华夏文物算是个冷门专业,能够研究到这种程度的,至少都是多多少少真大佬吧?
不过他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还有行业内这么一个大佬在?以裴椋这种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同龄人年纪怎么样也得对这类天才记忆深刻吧?
提问者有些好奇。
裴椋侧头,“专业?我不算是,也就自己研究了不少吧。”
她言语间含糊着模糊了说辞,顺便给自己留下余地,毕竟还有一层原主的身份在这里,用这种说法应付到时候总能解释。
提问的弹幕也没有探究到底,只是可惜这种天才级别的大佬居然不是专业内的。
严华更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不是专业内。
“这种天才为什么没有进专业内?多好的天赋!”他猛然起身一拍桌子,言语中的惋惜简直要溢出来,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撸袖子去找院长理论一番人才流失。
旁边的教授同事只能道:“冷静冷静,这不人还是来开直播被你看见了吗?”
严华跟他理论:“这是不一样的事,她要是能够再早几年进入研究业,进入专业内,估计到现在好多古华夏的非遗技术都能破译出来了!哪里还用走弯路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一说起这个就格外心痛。
教授摇了摇头,强硬的把人按下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研究院里这个环境,就算是人真能进来也得熬资历,差不到哪去!还有什么项目资金天天等批准,搞那些七弯八绕的周旋事,她还真不如自由身来的好,至少能不受限制的发展。”
他又玩笑的说了一句,“现在里头的人都想往外跳,你还可惜没能把人往里面塞?我看你这不是欣赏人才,你这是想害人啊!”
这可真是围城效应了。
严华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安静下来了,显然也意识到自己举动不妥。
深深吐出一口气,才伸手胡乱抓了抓头发,泄气一般坐到旁边位置去,“你说的也是。”
屏幕上的裴椋没再回答更多问题,她手上的木屑粉末残留着,点点头简单交代几句,伸手关掉直播就去了洗手。
清瘦的关节处被擦蹭的微红,裴椋很快用布抹干净手,靠在一旁。
她微微垂眼,视线聚焦在镜子前,略浅的瞳孔看的并不明晰。
屏幕关掉后只有空空荡荡的屋子,夜晚的冷寂一览无余。
机械上竖条的红光亮起,裴椋伸手按掉,却听见旁边楼道传来砰砰砰的响动声,动静闹的不轻。
裴椋套上外套,推开门走去楼道里。
却看见晏词站在楼道,他伸手在向上掐住线路的一道,有些不知所措的转头看过来。看到来人才微微松懈,低声解释道:“是动静太大吵到你了吗?”
他呼出一口气,表情坦诚又略带为难,“晚上的线路都断连了,我只能出来看看是不是机械表的问题。”
这句声音在楼道的空间里显得轻又低。
裴椋看他动作一眼,只觉得要这么拖下去怕是今晚都别想再睡下去了。她没多想,只随手接过工具箱,“我来吧。”
她身上还带了一些未洗净的木屑气味,淡淡清冽却又不显出突兀。
裴椋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好在星际的线路与之前世界的差别并不算大,其中都有共同之处,还是算好处理。
她伸手拿过工具箱里的几把工具,咬着螺丝刀,一边卷起袖子去拆卸,鼻尖溢出一滴汗滴,倒是很快研究了一下找出线路的症结所在。
重接了线路捣鼓了几下用力伸手按了下,把原先的夹板掰正,重新把螺丝和按键装回去,合上盖板。
“行了。”
晏词抬头看向她,认认真真道,“谢谢。”
他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如果不是你,估计我今晚都修不好这地方。”
他张了张口又像是想起些什么的样子,卡着门走回自己房间去拿了几颗糖,姜小牙也跟着他走出来,尾巴晃荡着慢悠悠的仰起头。
“对了,这糖或许可以给你弟弟?”
裴椋愣了一下,“他要什么——”
但最后她还是伸手抓了把头发,看着跟前人的眼睛硬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咽下去,应了一声,“行,我回头带给他。”
“拜拜。”
“晚安。”晏词转过身,伸手抓住门边沿,声音压的有些低,顿了顿又很快补上一句短促的两个字,但很快就以避之不及的态度关上。
裴椋看了关上的门一眼,伸手把手心里那零碎一把的糖给抓牢,又把工具箱收起走回去关门。
楼道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
第二天裴椋定时起来,刚好闻青斐敲门过来,她一身衣服都还没换下来,带着细微的褶皱,微微喘着气扔过来一瓶营养液,简单解释道:“迟了一天干了点事,没来得及找你,两天时间你这里的雕刻完成了吧?”
“都在这了。”裴椋看都没看,直接把旁边的盒子扔给她。
沉沉的一盒子,上手一掂量重量不轻,闻青斐下意识伸手抓住,刚想谴责她动作太粗暴,但又跟着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你这刻的什么——”
“貔貅,寓意招财开运,你卖的时候照这个忽悠就行了。”裴椋喝了口水拧紧瓶盖,随意道。
整整齐齐的十几个貔貅雕刻,取得寓意是招财,开运、辟邪。
雕刻细致到纹路鬃毛,那一双眼如铜铃,似是有神采!
闻青斐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怀疑却在看见里面装着的木雕刻件的一瞬间转化成了失语的震撼,眉梢敏锐的动了动,卷起舌尖顶了下后牙又缓慢的扫过牙齿,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舔了下嘴唇道:“……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