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比水流在这里的话, 或许就能猜出鹤见稚久的真正意图,但无色不知道,他只是个狐狸, 没有形体,自我意识更是早就踩进了鹤见稚久的圈套, 陷入对生死的恐慌当中。
令他不可思议的是, 鹤见稚久的行为大胆过头了。
“你想把我带在身边?”
“你想掌控一名王权者?”
把上一刻还在互相威胁, 甚至向自己开过枪的敌人带在身边?
让世间可以抉择人类命运的第七王权者从王者自愿成为盟臣?
喉间的桎梏已经消失了。无色依然惊恐地看向已经将枪放下,正在揉着发酸的手腕一点都不着急的小少年, 看见他羸弱至极的躯体, 看见他狼狈至极的状态,突然觉得荒谬起来。
是他疯了还是鹤见稚久疯了?
但是,但是这是唯一生的机会。
无色心脏处突升起的不适感牵扯到大脑, 指尖都在因为此时的惶恐而发麻。
所有人都明白,鹤见稚久是一切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之前最后的手段,否则非时院和Scepter 4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普通人出动;这个人类做出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恃无恐。
只有鹤见稚久能救他——不, 不能这么想!
一旦接受了这个想法他就输了, 完全输给了对生命的渴望, 输给了蚕食他计划的鹤见稚久。
无色撕扯着头发, 拼命把这种想法驱逐出去。
为此他几乎要说出那天在天空帝国号上的所见所闻了, 是的,就是那个时候, 无色才意识到鹤见稚久接近他完全是蓄意的,根本就不是想成为第七王权者的盟臣。
孱弱的猎物盯上了强大的猎手。
因为鹤见稚久是想——
「不能让他赢。」
「无论现在、过去还是将来, 鹤见稚久都是敌人。」
无色按住耳朵的动作一愣, 他下意识追随声音的方向看去, 但是周围一片空旷, 除了他和鹤见稚久之外没有第三个生物存在。
“……”
谁在说话?
谁在告诫他?
无色怔愣的动作没有引起鹤见稚久注意,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感叹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此之差居然还没有脱力晕倒真是个奇迹的同时,决定不再给无色犹豫的时间。
时间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要像是决战前被反杀的反派一样可怜了,虽然一切都还没开始,但鹤见稚久才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毕竟他是背着所有人的监控好不容易从医院里溜出来的嘛。
鹤见稚久大概能估算到自己最熟悉的吠舞罗和Jungle会做什么,但是非时院和Scepter 4就不太好猜了,有着影响国家命运权力的两大氏族说不定在第七王权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显现的瞬间就掌握到了动向,青王宗像礼司下一刻就有可能带着他的氏族出现在这里。
好想杀掉那位“秩序”与“制御”的王权者。
鹤见稚久敛下眸子里的算计,哀叹一般将脑海中的这个想法抹消。
仅仅是最末端的第七王权无色之王都是他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可能才把对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破坏到坠剑,为此还差点被反杀,他并非王权者,也不是权外者,拿什么对付对他来说实际威胁最大的宗像礼司?
果然还是老实一点,选择最软的柿子捏捏好了。
鹤见稚久欣然上前,回答无色的不可置信。
“我又不怕你敢杀了我,把你带在身边反而会给我更多帮助呢。”
“所以当然是选择最有利的那个啦,反正我也不会再失去什么了。”
他说,鹤见稚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锋芒,面对知根知底的盟友就没有必要想个谜语人或者受害者那样伪装出一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了,鹤见稚久的表现猖狂又开心。
“因此我就可以获得与其他王权者——与德累斯顿石板对话的资格,以脆弱之身对抗神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吗?”
鹤见稚久散乱的发丝下是遮挡不住的锋锐眼眸,他看着无色之王,透过外在的躯壳与那只狐面对视。
无色脑海中一切想法都围对视让路,他怔怔地看着鹤见稚久,不知为何,他开始能明白刚才那些突然钻进他脑子里的话的意思了。
谁曾想鹤见稚久话语一转,他耸了耸肩:“开个玩笑,我又不是中二病,为这种事情赌上性命太不值得了。”
“我和流的理想才是重中之重,这样的事情仅仅当做最后的提问就足够了,生命初始不值一提,我要获得的是最后理想的胜利。”
鹤见稚久笑着,他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于是故意上前,低声向无色说出了自己要做的,恶劣至极又明明白白地把结果摆在他面前。
“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掌控一名王权者。”
“让他无论被迫还是自愿的将自己的权力移交出来,和我同生共死一起应对德累斯顿石板施压给我的一切针对与诅咒。”
他几乎是傲慢地在俯视王权者,以弱者之名对峙强王者:
“于是我选中了你。”
鹤见稚久抓住无色的手,将他从愕然之中硬生生拽出来,然后把枪塞进他手心里之后——对准自己,这次是心脏。
这是无色第二次拿枪对准鹤见稚久。
上一次在Homra酒吧的天台上他敢就着楼下全员聚集的吠舞罗成员也要杀死这个人类。
那时的嘲弄、蔑视、讽刺、一切恶意此时都报复了回来。
都在鹤见稚久的一句:“来吧,我亲爱的第七王权者,伟大的无色之王陛下,您应该做出选择了。”下变得无比可笑。
逼迫与自我驯服。
在求生的渴望面前他还能选择什么?
无色之王抬头看了看天幕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还记得自己从混沌中诞生,被赋予王权者能力时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瑰丽璀璨的模样,美轮美奂的大剑是他野心的开始,现在也成为了他被钳制的软肋。
谁会拿达摩克利斯之剑威胁王权者呢?
也就只有鹤见稚久这样的家伙了吧。
果然这世上最为可怕的,便是不顾一切的普通人*。
“我……”
无色掌心松懈,让枪支摔到地上。
他垂下脑袋,一只狐面从躯壳里钻出来,回答着:
“——”
…
“流。”
磐舟天鸡喊道。
“有什么变化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比水流回复道,他正请琴坂帮他翻阅纸质文件,一边还要把数据导入到自己的终端上,正分身乏术。
磐舟天鸡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告诉比水流:“无色之王消失了。”
比水流这才从纸质文件里抬起头,“什么?”
“半个小时前,无色之王让达摩克利斯之剑悬空长达十三分钟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在半个小时之后,他消失了。”
“彻底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Scepter 4对第七王权的监控数据全部归零,就连Jungle网络也追踪不到下落,悬赏对他的跟踪全都断在了最后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的一幕。”磐舟天鸡摇了摇头,将终端放到比水流面前给他看。
照片里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令人意外的残破不堪,不过追踪表明在不久前无色之王被赤王和吠舞罗堵截了,这种情况勉强还能解释。
“他最后消失的现场呢?有什么发现吗?”比水流皱起眉头看这张照片,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
稚久吗?
但稚久还在医院里,他刚从危险期脱离,能醒过来就很不错了。
“没有,监控和周围的人流当时全都被无色之王的王域断掉了,紫和须久那现在都在附近调查,有结果会第一时间报告过来。”磐舟天鸡顿了顿,他也怀疑起来。
“流,不会是鹤见……”
比水流调出医院的监控,没有发现异常,吠舞罗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在他们的同伴身边,吠舞罗的小公主栉名安娜和赤王周防尊出现在监控的画面里,监控是不会涉及到病房内的隐私的,但从栉名安娜推开门之后直接惊喜地扑进去的表现来看,里面的病患应该还在,而且醒了。
比流水摇了摇头:“他在医院。”
磐舟天鸡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目前已知能限制王权者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方法就是鹤见稚久这个非权外者,既然鹤见稚久没有离开过病房一步:
“那么无色之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么无色之王究竟知道什么?
那么那天在天空帝国号上鹤见稚久究竟问过阿道夫·威兹曼什么事情?
天空帝国号为什么而坠毁,当时在争执中赢的究竟是后来被无色试图枪杀的鹤见稚久还是想要杀死鹤见稚久的无色之王?
“思考这些可真是太为难我这个颓废的大叔啦。”磐舟天鸡叹了一声,耸肩的模样好像一个颓唐的真大叔,只是就算是只飞不起来的鸡,他也是支持比流水计划至今的抚养人,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比流水。
“对你的计划会有影响吗?流。”
“……”
比水流没有回答。
“流?”磐舟天鸡又喊了一句。
比水流这才抬头看他。
绿色的王权者脸上全是惊讶和难以置信,他从窗户的方向眺望伫立在城市中心的御柱塔,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质文件。
这是从非时院内部处理天空帝国号的地方偷到的,里面都是白银之王阿道夫·威兹曼历年来对德累斯顿石板的研究。
比水流抿住唇,他对磐舟天鸡说:“我好像知道稚久一直在找寻什么东西的答案了。”
…
市中心医院。
伏见猿比古还没靠过去就听见了病房里吵闹的声音,其中最大声的就是他的美咲,成功的把已经得到想要信息的伏见猿比古的脚步硬生生拉了回来。
他敲开了病房的门。
进去就是一副八田美咲用手肘挽住鹤见稚久脖子的欢快场景。
“不要勒着我啦,疼疼疼!真的会疼!”
“你知道这几天我多担心吗?!笨蛋,遇到了坏人就赶快逃跑啊!”八田美咲指关节用力的在鹤见稚久头顶上钻,就连一直回规劝八田美咲的镰本力夫也在旁边帮腔。
“我也没想到他会真的开枪嘛!”
鹤见稚久叫嚷着为自己辩解,他向站在旁边叼着没点燃的烟的周防尊伸出手请求支援,但在周防尊回答之前,另一个人率先开口了。
白发红裙的小公主握住鹤见稚久的手,小心地将打着针的手背拢在手心,栉名安娜垂下眼眸,女孩的声音柔软:“我很担心。”
鹤见稚久顿时安静下来。
八田美咲放开比他小一点,但就像幼稚了好几岁的家伙,一回头就看见了门口的冤家。
见想看见的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伏见猿比古笑着做出一个口型,无声地喊八田美咲的名字:
Misaki~
得到了想要的反应,伏见猿比古不出意外地被赶出了病房。
在离开这座医院的时候,伏见猿比古一边拨通给上司汇报的通讯,一边回头看了一眼住院部的方向。
鹤见稚久是无辜者。
那推动这一切计划的究竟是谁?
下落不明的无色之王,潜藏在都市深处的绿之王权,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