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早早村里就有人开始放炮, 韩萌萌眼睛一睁开,就醒来啦。
“小姑小姑,今天过年。”韩萌萌摇着半睡半醒的韩学美, “快点起来啦, 今天过年。”
这大冬天的, 早上谁起得来啊,韩学美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小丫头闹她就不存在,万能的魔法让萌萌此刻消失在这个房间里吧。
萌萌没能把小姑叫醒,自己慢吞吞的开始穿衣服, 她穿不太好,外面的扣子都扣错位了。
妈妈跟她说过的, 除夕就会回来, 她又问了姑姑, 除夕就是有人放鞭炮的日子。
萌萌穿好衣服爬下床, 跑到韩学礼的房间咚咚咚敲门,等了大概两分钟,才看见爸爸睡眼惺忪的开门, 小家伙叉着腰斗志昂扬的说:“爸爸, 今天过年。”
太早了, 韩学礼都没怎么醒, 把女儿抱起来放在床沿:“爸爸再睡会儿。”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去接妈妈呢?
韩萌萌急了, 自己跑出去找了小毛巾,擦擦小脸蛋。
她人小不能弄热水瓶, 去水井边上摇了几下, 没摇出来水, 又跑到屋内倒了一杯子凉水进去,水井需要凉水做引,萌萌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下面压,压了几次水井里面的水才泵出来,这会儿天也冷了,冻得她龇牙咧嘴的,洗好了脸毛病稍微拎了拎,往外面跑去。
渔村外面风大着呢,萌萌没擦香香,脸上都刺痛。
外头响着稀稀疏疏的鞭炮声。
萌萌在村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去接妈妈的车,却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
刘梅艳冲着萌萌招了招手:“来,这里来。”
萌萌看着她,突然冲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刘梅艳就怒了,这孩子怎么这么难搞呢。
前世,她曾在大屏幕上看到这位成功企业家的独女,看见他们夫妻和睦,听到韩学礼的名字,突然就回忆起村里的一幕幕。
韩学礼出去的很早,去了羊城以后只有过年和暑假双抢才回来,待不了几天就走,跟她几乎没打过什么照面,可韩学礼不认识她,但她认识韩学礼啊,村里有名的大学生,有一次农忙双抢,刘梅艳在田埂上摔了一跤,就是韩学礼拉了她一把,她当时心跳得那个快呀,看着韩学礼那深邃的眼,仿佛对方也对她有那种心思似的。
抱着这种诡异的想法,刘梅艳还真勾引过他几次,但对方在她面前就跟个瞎子似的。
再后来,真是命运弄人,村里拆迁她也成了个拆迁户,可惜财运不佳,被小白脸骗财,又碰上理财爆雷,而这会儿韩学礼的公司蒸蒸日上,全家人幸福美满,互联网上经常流传着韩学礼的采访视频,提到妻子都是一脸的幸福。
刘梅艳忘不掉,这明明就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啊。
她居然跟这种富豪失之交臂。
她写了一本书,在书里面改掉了韩学礼的感情线,自己爽了一把......
而她一睁开眼,又回到八十年代。
除了没钱,她现在什么都有。
韩萌萌看着这个对她招手的女人,吐着舌头,两只手在耳朵旁边做起来狐狸耳朵:“狐狸,狐狸。”
刘梅艳火大,这小孩儿哪里学来的啊。
草她奶奶的。
刘梅艳强压下心里的火气:“萌萌,你妈妈怎么没回来?”
萌萌跟着爸爸回来好几天了,每天都很想念妈妈,一听到妈妈的名字狸猫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立马就亮了,要是身后有条小尾巴立马就能甩起来,糯糯的声音问:“我妈妈在羊城,我妈妈要回来了。”
刘梅艳笑了笑:“你妈妈在那边呢?”
皮笑肉不笑的,指着村口的方向,那边有个废弃的砖窑。
她其实不知道唐小丽今天要回来,如果知道绝不敢对萌萌使坏的,只是这次韩学礼回来了,唐小丽没回,村里人都传他两感情出现了问题,陈雪华更是添油加醋在外头胡咧咧,说自己的大学生儿子在外头有了新的相好了,肯定要跟那个破落户离婚的。
既然韩学礼跟唐小丽感情不好.......
要是她能够救韩萌萌一命,韩学礼一定对她高看一眼的。
萌萌朝着刘梅艳指过去的方向看了看,这大清早的自然没有别人,萌萌才刚三岁多一点点,没有太多的判断能力,听说妈妈在那边,哒哒哒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就往那头跑了过去。
而砖窑那边,刚好有几个孩子在玩过家家呢。
萌萌这么大的小孩儿,怎么抗拒的了过家家的魅力,刘梅艳瞧着砖窑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
没多远就是村里的砖窑,刚好有几个孩子在那里玩。
这会儿的小孩儿没什么好玩的,要么就是躲猫猫,要么就是在家里过家家,要么就是捏泥巴,萌萌也经常跟小孩儿们一起玩躲猫猫,但砖窑基本不会来。
平常这里有人干活,车进车出的,看见小孩儿就会往外头赶。
到了春节,窑里停了工,也就没人管,孩子们开始大冒险。
可小孩儿多好奇,跟猫似的,早就盯上了这块地方,等到大人不上班的日子,就跑来躲猫猫了。
平地上到处都有烧好的转,就那样垒在空地上,跟迷宫似的,着实吸引着这群孩子的冒险精神。
萌萌走到砖窑口子上,刚看见金宝。
金宝冲她挥挥手:“你别来,快回去快回去。”
男孩儿跟男孩儿搭伴,不太跟小姑娘们玩。
萌萌伸着两根食指斗鸡鸡,她还挺想跟小孩儿们玩的。
不过萌萌更想找妈妈啊,纠结了一会儿,金宝看她很想一起玩的样子,冲她招招手说:“那你过来一块儿玩吧,不过要听我的话,不能乱跑的知道不?”
萌萌心头一喜,顿时忘记接妈妈的事情了。
........
刘梅艳远远的看着,直到看见萌萌进了砖窑,又等了一会儿。
这会儿村里没有干活儿的人了,附近也没什么大人,刘梅艳脑子一转,眼睛滴流滴流的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自然,她是不会在乎这些小孩儿的死活的,村里每年出意外的孩子也不少了,谁家还没个倒霉遭意外的时候了?
刘梅艳蹑手蹑脚的进了砖窑。
“萌萌?”
刚才还有的小孩儿们的声音,突然就没有了,这砖窑到处都是转,静悄悄的时候也有些可怕。
刘梅艳这心里也毛毛的,又叫了一声:“萌萌?”
没有人应。
刚开始外头还有孩子们偷偷跑出去的脚步声,后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安静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刘梅艳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谁,谁在外面?”
外面又想起几声啼哭声,好像在唱:“老吴,老吴~~~”
这天气寒冷,一点太阳都没有,纵使是清晨也灰蒙蒙的,刘梅艳越想心里越害怕,快步往砖窑外头走,谁知道一脚踩空,身子斜斜的就往堆砌着的砖块处倒了过去.......
“哐——”
一列砖墙直接倒了下来,砸到了刘梅艳的小腿上。
小腿上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我的腿!”刘梅艳疼的差点晕死过去,哇哇的狂叫起来......
————
韩学礼起床已经没看见女儿。
问了韩学美,她也没见着。
唐小丽走了以后韩学美干脆搬到这边房子的偏房住着,大哥回来也没搬走,这段时间他两搭伙做饭吃。
以前,一大家子是要一起吃饭的,倒不是团结力量大,而是因为在煤炭没有普及下来的时候,柴火非常稀罕,很多村子周围的山头都被砍秃了,新围村又是个临海的村子,附近也没有山,砍柴都需要去很远的地方,因此用柴更是艰难,一般人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
以前唐小丽跟韩学美只能靠着韩大金去砍柴,她们自己弄不来柴火,就只能跟着父母一起吃饭,自然要仰他人鼻息。
唐小丽走后,韩学美找人打听了一下,发现用煤也可以,就买了些煤块。
有了煤就方便多了,韩学美也不用过去吃饭。
韩学美平常是要起个大早的,这几天糖厂放假了她才能睡个懒觉,现在都觉得很困用手搓着眼打着呵欠:“早上好像说找妈妈,我没管,可能自己跑出去玩了吧。”
这年头,也不会专门派个大人跟着小孩儿的。
一般情况下,孩子跑出去玩也就跑出去了,村里面的孩子跟萌萌都熟悉了,在一块儿玩上一天,肚子不是饿极了不会回来。
可今天韩学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心跳咚咚咚的,可能因为唐小丽要回来了,担心萌萌为了接妈妈会跑得太远。
刚走出去几步路,就听见砖窑那边一声巨响,有人喊了一嗓子:“砖窑塌了,砖窑塌了,里面有人!”
韩学礼的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
韩学礼到的时候,村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男女都有主要还是壮劳力。
刘梅艳的亲妈聂三婆嘴里叼着根牙签,也在外头看热闹,看见韩学礼不屑的哼了一声。
其实两家也没多少关系,刘梅艳男人死了以后,刘梅艳婆婆一直想把她赶回去。
又没有孩子的,这房子放在以前绝对会被兄弟吃绝户了。
可在刘梅艳这里,聂三婆是附近有名的泼妇,跟刘梅艳夫家一阵撒泼,硬是撒泼打滚的把宅基地保留下来了。
不过,此刻连她也不知道砖瓦底下埋着的是她亲闺女。
有人看见韩学礼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问他干嘛跑来,也有人夸大学生觉悟高的,不过韩学礼忧心被压的是女儿,没有听清邻居们讲的是什么。
有些人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乱糟糟的,没人上前挖,而这个时候韩学礼第一个冲上去,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女儿。
“干什么呢,围在这里干嘛?”
“蔡书记,砖窑塌了呀?”
“什么,砖窑塌了?”蔡大姐小跑着过来,走近一看果然塌了一处。
这会儿砖窑里头的砖摆放也是有些讲究的,等闲不会塌掉,可要是真塌了就不是小事儿。
听说了情况,蔡大姐开始组织大家搬砖,谁谁负责这要快,谁谁负责那一块,有村干部组织,很快在场的人都动了起来。
聂三婆本来想跑的,被蔡大姐抓了过来当壮丁,满脸写着不高兴。
有人说:“聂三婆,你不想帮忙就不要过来嘛,来看看只是来瞧热闹,要是哪天你家里倒了霉,大家也都不帮忙。”
其他也有人附和:“聂三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别这么计较嘛。”
聂三婆不高兴,骂骂咧咧的。
大过年的,咒她家出事呢,换谁能高兴起来。
不过村干部也在,村里人都在,她再不高兴也只能干着活。
有人说:“刚才见到金宝和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呢,是不是钻到这里头去了?”
韩学礼脸一黑,萌萌最近就总跟着那个叫金宝的孩子。
金宝妈听到这话,“嗷——”的一声就冲了进去,没命的刨那一堆砖头。
聂三婆却在那里幸灾乐祸:“金宝妈,你家娃儿最近老是往砖瓦堆里面钻,我早就提醒过你了吧,这里头也是好玩的,还有韩家那个小惹祸精,三岁看老,小时候就是这样喜欢惹祸的,长大了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金宝妈跟聂三婆为了一块菜地的事情起了龃龉,两人还打过架的,自是不合。
看着金宝妈倒霉,聂三婆都觉得心情舒畅,恨不得当场哼起歌儿来。
旁人都看不过去了,宝强媳妇家的娃儿也是喜欢跟金宝一起玩的,看见聂三婆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恶狠狠地骂她:“死老太婆,就不想人家好是吧。”
可聂三婆不管,她想着金宝媳妇家里倒霉就高兴,最好那一根独苗苗折在里头,看着金宝妈跟疯子一样的往里面挖,她这心里更是乐坏了。
两人打过一架以后,聂三婆天天诅咒金宝妈。
她就知道,她的诅咒还是有用的。
蔡大姐看不得聂三婆这样:“有完没完,里头还埋着人呢。”
其他人也说:“聂三婆,你们刘家在村里也不是什么大户,别做的太过了,以后要找人帮忙都找不到人。”
聂三婆现在得意着呢,一跳三尺高:“要帮忙也不找你,死也找不到你头上去。”
她自持身强体健,找不上人帮忙,所以才这样嘚瑟。
那样子,像个活阎罗,别提多神气了。
等以后要求人的时候,都过去多少年了,多小心眼的人才会记得这点仇。
村民也都在救人,忙不上跟她口角。
金宝妈本来心情就不好,见到聂三婆嘚瑟成那样,顿时心里一阵堵一阵慌,眼泪差点没落下来。
还是宝强媳妇扶了她一把:“应该没事儿,金宝多激灵的孩子啊,别担心啊。”
聂三婆就越发得意了:“养大个孩子可真不容易呢,金宝妈你这个年纪还生得出来不?”
本来是两家人的小恩小怨,居然咒人家孩子。
大过年的,就连其他人听了这话也觉得她怪恶毒的。
人多力量大,挖着挖着还真从里头挖出个人来,但仔细一看确实不是小孩子,这哼哼唧唧的,不是刘梅艳又是谁,蔡大姐看见了刘梅艳直接惊了:“怎么是你,不是几个孩子呢?”
谁也想不到是个大人啊,除了淘气贪玩的孩子往里头来躲猫猫,谁还会往砖窑里头跑?
刘梅艳被压到了小腿,挣扎中又是砖头纷纷砸落,身上滚着的都是砖,最后连哼唧的声音都没有了。
金宝妈也楞在当地,冲过去恶狠狠的揪住刘梅艳的衣领吼:“看见金宝没?”
刘梅艳被砖头砸的七荤八素,让金宝妈这样一晃,差点吐出来。
然后开始咳嗽。
咳咳咳咳咳,脸都白了,好在没咳出血来。
人群里头有人喊:“这不是聂三婆的闺女吗?”
有个孩子的声音:“是刘梅艳。”
聂三婆本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听到这话也吓坏了,赶紧往前头跑,一看果然是自家闺女,快断气了一样,软趴趴的躺在那里,脸上身上都是灰。
聂三婆也吓坏了,跑过去抱着刘梅艳就哭:“儿啊宝啊娘的梅啊。”又是嚷嚷着让人送刘梅艳去卫生所。
刚才她自己嘴硬,说死活不求人的,村民们也怕她那张喷粪的臭嘴,一个个的都往后头躲。
聂三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跟村民们说句软乎话,一句句脏话都不用打草稿就出口成章,更是遭人厌恶,哪怕有人还同情刘梅艳这个样子,也不愿意沾染上母女两个。
所以,聂三婆骂了半天,也没人搭理她,她哭的眼泪鼻涕往下流,看着就更恶心了。
蔡大姐本来是个很公正的干部,但看见聂三婆几分钟前那副小人得志看笑话的样子,现在又看见她张嘴闭嘴开始骂人,顿时胸口憋了一口气,吼了一嗓子:“嚎,嚎能顶什么用?”
而刘梅艳胸口都被砖头给砸到了,这会儿哪里能说得出话来。
金宝妈跟疯了一样继续挖砖,可是都挖到了底,还是没找到儿子。
有人安慰她:“说不定金宝不在里头呢,这小媳妇跑进来怕是来会男人的,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在里头。”
人群里头传来一阵讪笑。
刘梅艳是什么品行村里人都知道呢,又想到月余前那件事。
人群里有人说了句“晦气”,往家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