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师起来了吗?”
“起了。”
“醒了有五分钟了, 该出来了。”
“……”
监控画面里显示,程松宁明明醒了,却还躺在床上恍惚着。他的一手放在脸侧, 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伸长了朝旁边摸手机的位置, 只是摸了好一会儿没摸着,索性放弃挣扎了。半昏半明的室内, 那条手臂仿佛是冷雕玉琢的,光线虚化的边缘亮而柔。风吹开窗帘,光线落进来,照亮了程松宁半张脸, 额发凌乱,轮廓优越。
此情此景, 众人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天生丽质。
也许, 这就是大家琢磨不透的演员艺人和普通人的区别。
这样的氛围被再次闯入的乔艾打破,他一进来,就急得像催促小学生起床去上学的家长:“宁宝, 这都六点半了你还不起来?一会儿节目组该来接人了!咱们得快点起床洗漱准备,检查一下还漏了什么东西……”
程松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起了起了。”
二人洗漱完后又换了衣服, 开始围着行李箱打转, 纠结地又进行了一番取舍,最后决定换个小箱子, 一切从轻从简。
就这样,小艾同学挥着手送别了程松宁。
去往机场的路上, 在某个路口碰到了接王思贤的车。
二人和节目组打了个商量, 在能停车的地方踩上一脚, 干脆把他俩换到一辆车上坐着, 就当是提前录素材了——
“昨晚最后吃了顿饱的,下一顿饱的还不知道在哪吃。”
王思贤嘿嘿一笑:“不瞒你说,经过我近期的疯狂学习,目前的情况是掌握了红薯粉、红薯面、小米面、高粱面、玉米面等等主食的做法,只要节目组不是让我们从开垦荒地这一步开始,总归是饿不着的。”
程松宁觉得师兄可太可靠了:“好!太好了!”
他也不忘向师兄汇报自己的技能,骄傲地道:“我从小艾那儿学了种葱、蒜、豆芽,还有水培生菜,放心,我们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哥俩踌躇满志,准备迎接未来一个月的田园生活。
另一边,俞佳和施柳也在路上相会。
有了程松宁、王思贤半路换车同乘交谈甚欢的前例,节目组不知道安得什么居心,中途也停了一次、将二人送上一辆车——
“……”
“……”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没人能永远18岁,但永远有人18岁。
当初的施柳也算是风华正茂,依然眼睁睁看着新人冠以“小施柳”的名号出道,鲜活年轻,潜力无限。这样的对比,没有哪个女明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一边是嫩秧子一般的新人,一边是寻求转型、年轻不再的自己,所谓的高配低配、菀菀类卿,一时间谁又说得清呢?
这一蹭就是好些年,期间双方团队互不接触。
直到俞佳自己混出头,开始迫不及待地甩掉这份“黑历史”。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施柳、小施柳都处于一个互相不见面、默认不同台的情况。
如今施柳转型做导演,俞佳也到了她当初的年纪。
二人在同一档综艺里首次“合作”,心情无限复杂……
坐在前排的跟拍摄像提醒她们:“现在是可以说话的。”
坐的又不是灵车。
这么安静,真的很让人害怕。
施柳把机会让给后辈,而俞佳也“不负众望”找了个话题打破平静:“施老师是4月20的生日,到时候大家可以一起给你庆祝呢!”
奔着50岁去、但保养得宜的施柳:……
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过生日。
而俞佳似乎没觉得车内气氛哪儿不对,单方面做出了挑衅动作后,紧接着又将压根不在现场的丸丸和祝妮一并扯入战局:“一眨眼,我也出道十二年了。说起来,祝妮的戏龄跟我是一模一样的,我演戏那儿她也刚刚进圈。丸丸出道也很早,14岁还是15岁?”
俞佳对下边那些追赶得十分紧迫的小花们稍有印象。
如童星出身的祝妮,如歌手出身又吃过最后一波选秀红利的丸丸,这两人如今是20代的佼佼者,虽然起点不同,但殊途同归,如今的主职工作都是拍戏。
但施柳对此就不太了解了。
她出来拍戏那会儿,俞佳都还没出生……
两辆车里截然不同的氛围让staff们大呼“继续”!
做综艺,最怕平淡。
越是慢综,越不能平淡。
这样的节奏就很好,要继续保持!
*
在经过了长达半天的行程后,节目组一行人终于“空降”到C省T市往下的一个自治区。
这里的自然环境堪称绝美,移步换景自成画卷:不仅同时拥有高山、河流、湖泊多种景观地貌,且资源丰富环境超然。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郁郁葱葱的草地,还有延绵到很远之外、隐约可见的零星海子。
美景多不胜收,近看是大大小小五脏俱全的毡房。
鲜少人烟踏足的地方,其实家家户户都能自给自足……
简而言之,就是《呦呦田园》第一季的超高配版基地!
王思贤喜从心来:“有牛有羊,有山有水,这还怕什么?”
话音未落,丸丸就举手示意不太舒服。这会儿还没开始录制,她自然就不用忍耐,而早有准备的随行医护很快判断了丸丸的情况:“有点高反。”
吸氧缓解稍作休息后,录制才正式开始。
主人一家出门旅游,家里的菜地农田以及牲畜都需要人照顾,于是《呦呦田园》八个倒霉蛋这不就来了?
第一步自然是入驻基地:三个连在一起的毡房。
“我刚看过了,家里有大中小三个毡房,咱们一共四位男士四位女士,本着自愿结对的原则选择室友和毡房。”众人之中,作为年纪最大、同时也是资历最深的,施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领导者,她的目光柔和地扫过七个年轻人,任由他们自己商量结果,“想要怎么搭配,都随你们自己的意愿。”
俞佳率先举手:“我想住小毡房,我睡眠浅。”
“我也想住小毡房……”丸丸不甘示弱。
丸丸有“病弱buff”,有理有据的同时还给出了让步条件:“我想先在小毡房里歇几天,等高反好一点了就搬出来让给俞佳姐住。”
祝妮看了看,举手打破尴尬:“我睡觉很乖的,要不,我们2+2这么搭?”
牛萌萌率先坐不住:“所以四个男生挤一个毡房?”
祝妮反问:“一个性别不挤一起难道要男女混住?”
这就吵起来了。
毫无征兆,毫无铺垫。
一分钟前还在隐隐较劲儿的俞佳和祝妮都停下来看戏。
程松宁压了压帽檐,想笑又不敢笑。
他旁边的王思贤贴着师弟的手臂,轻轻碰了一下,二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小冤家吵架,其他人围观。
但吵了十来分钟,众人甚至仔仔细细把三个毡房的优势劣势都分析了一边,还是没能讨论出个结果来,耳鸣好一些的伍赟这会儿不聋也不哑了——
“实在不行混搭吧,反正毡房里有两张床!”
程松宁和王思贤对视一眼,齐齐开口:“太阳快落山了,我俩先去把羊群赶回来,你们商量着。”其他人这才惊觉时间流逝,表情既尴尬又感谢,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一层。
随行摄像跟着二人出了门,不久便迎着夕阳找到了羊群。
程松宁居高临下点了点数:“没错,是38头!”
羊群悠然自得,就算没人来赶,到了这个点也知道慢慢往家所在的山头回来,它们沐浴着夕阳,白绒绒的羊毛上都度着一层柔和的霞光……
随行摄像启动了航拍器,将美景尽收入镜头之中。
王思贤凑过来,砸吧着嘴,十分煞风景地问道:“这些小羊肉串串、小羊肉火锅、小羊蝎子什么时候能吃?”
话音刚落,两只羊朝着他用力咩了两声。
程松宁好笑地问:“人家骂你呢!”他用鞭子柄怼了王思贤一下,示意他去另一头围拢羊群队形,“别去招惹它们行不?小心它拿角顶你……”
他俩慢悠悠地顺着山坡把羊赶回来。
正抬头看看毡房的位置,远远看到牛萌萌冲下坡来!
“哎,别吓着羊!”
对方听到话,小心地从坡面一侧绕过来,羊群云淡风轻地从他的腿边经过,一路咩咩叫着回了羊圈。
等牛萌萌走近一看,只见他一脸通红,一时间分不出他是羞还是气。
王思贤上前搂着他的肩膀:“跟哥说说呗~”
牛萌萌气呼呼地道:“本来就不公平啊,都是四个人,她们能瓜分中小两个毡房,我们四个要挤在一起?那个大毡房之所以大,是因为放的东西多,真要说起来,肯定还是小毡房好啊,反正我是愿意把大的让给她们!伍赟哥就知道拱火,都不帮我说说话……”
果然,只有学生时代的男生会这样和女生吵。
毕业多年的王思贤和程松宁摇摇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齐齐叹息:“哎!”
羊赶回来了,众人也商讨好了最后的分房结果——
丸丸单独睡小毡房修养身体;
施柳、俞佳和祝妮睡中号毡房;
大毡房将作为四位男士接下来的宿舍。
收拾好东西,大家用主人家留在小冰箱里的食材简单做了晚餐,饭后又对各项任务进行了简单的分配:放羊喂牛,菜地、青稞地的管理,以及时令特产、野菜药材的收集晾晒,甚至还有羊毛粗制、羊奶加工这样的“技术活儿”!
数着一件件的不算太多,可这些任务一旦分担到每个人身上,还不止一样……
“任务繁重,希望大家互相帮助,尽量轮岗。”
俞佳没抢到小毡房,一晚上都是阴阳怪气的,施柳前脚刚提议轮岗,伍赟、丸丸等人大力响应后,她就开始唱反调:“我受不了羊膻味儿!”
她刚说完,王思贤就很自觉地扯起衣服闻了闻。
几秒后,他无辜地说道:“还好啊,都是太阳晒过的味儿,不膻呀!”说着,王思贤又凑过去闻程松宁身上的味,“哎,这是什么留香珠的味?带来了吗,我要和你用一样的……”
被忽视的俞老师眼睛都气得翻白了!
伍赟火上浇油、持续拱火:“放羊每天可是快10公里的来回,还都是山路,就算想去,咱们还真不敢让女士去呢!要是累晕在外头,还得过去把人背回来。”
“谁要你背了!”
伍赟摇头晃脑,看起来就是飘了:“我指谁了么?”
导演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都没指,你只是扫射了全部的四位女士。
在俞佳发火之前,程松宁赶紧打断:“我看后头还拴着一匹马,骑着马不会太累的。”
这火算是拦住了。
但也仅限于此,其他任务分得照样是一地鸡毛。
因为所有人都没想过这一季的“田园”在高原,那些农活更是和平原水乡的完全不同!施柳这个大家长当得是心力交瘁,最后强制镇压了吵嘴二人组王思贤和伍赟,直接把他们俩安排到一个被窝,有事就去床上打!
等到纷争结束,众人才被告知水房的水早就烧好了、再不去又该凉了,大家排着队在毡房后头的水房完成了洗漱,这才结束了疲惫赶路、仓促收拾的一天……
高原的夜空似乎格外贴近地面,周围的一切动静都被放大,明明不完全隔音,却又显得分外安静。
程松宁旁边躺着牛萌萌。
毡房另一侧的床上睡着王思贤和伍赟。
四个人都不打呼噜,但这一时半会儿也都没睡着。
“都不睡,等人唱歌哄睡吗?”
“要你管?”
“脚别挨着我,臭。”
“臭个锤锤,你别乱说!”
牛萌萌深深吸气,语气飘忽:“没有臭味,都是宁宁哥身上的味道,嘿嘿!”
程松宁推开他的脸:“睡了睡了!”
*
远离城市之外的地方早早安眠,同一时间的城市中仍然灯火通明。
《烂红》自从杀青之后无缝进入后期工作,全组爆肝!
周青岚久违的进入到加班状态,虽然常常忙碌到顾不上睡觉吃饭,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况超神到瑰影上下都啧啧称奇——
“周副导看上去快要倒下了,但他的眼神仍在发光。”
关兴很怕周青岚扛不住,努力把人往回劝:“咱也不是非得一两个月就剪出了,严导自己的腰子也需要缓冲时间。你去睡吧,真的不会扣钱。”
周青岚死战不退:“我要和严导共存亡!”
严斯铭打开隔音门:“耍猴戏呢?有空的帮我跑一趟嘉衡,回头请他们杨副总过来喝喝茶说说话。”说着,他又瞟了一眼关兴,“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关兴一走,周青岚美滋滋地进了门。
他心想:我就知道,关兴这个水货迟早要被我取代!
另一边,关兴上门见到了嘉衡的二把手。
嘉衡的这位副总早些年还在总局呢,这也是嘉衡和主流平台走得近的原因之一,他手底下带的资源人脉丰富得难以想象,足以让嘉衡领先一众影视制作公司的发行。严斯铭请他喝茶,自然也是有求于他。
对方也很给面子,话送到后,隔了一天就亲临瑰影。
“杨总好久不见。”
杨素中今年50出头,但人看着也就40出头的模样。
他和严斯铭握了握手,率先称赞了严导的好茶:“这么好的茶,拿来待客,我是没严导这么大气啊!”
杨素中谨慎低调了30年,直到从总局离职,在欧娜的盛情邀请之下才加入嘉衡。不得不说,脱离了体制,生活虽然不同了,但一些习惯还是改不了。比如杨素中就不会像严斯铭这样,拿拍卖来的上好茶饼烹茶待客。
严斯铭也不过分谦虚,二人简单打完招呼就直入正题。
“我请杨副总来,一呢,是为了电影,您也知道,如今的审片体系是越来越复杂,一年变一个样,我这片子还没剪完、回头又是一个新的标准,这不是割我的肉放我的血么?”
杨素中边听边点头:“严导说得我都懂。”
他能不懂吗?
没人比杨素中更懂“审核”。
他如今虽然不在体制之内,也谈不上什么话语权,但人脉余威尚在,做些推动、加快进程还是能够做到的。杨素中可不管严斯铭从前是怎么和别人协调沟通这些问题,但对方能找到自己面前,就是考虑到嘉衡的这一层关系在。
杨素中多少得承情,毕竟苗妙和程松宁都是嘉衡人。
一盏茶分完,室内飘香。
严斯铭来到第二步:“嘉衡告赢了启华,我个人还有些好奇……”顺理成章的,他带出了之前闹得《槐花落》系列事件。
杨素中也没多想,这些网上平台上都查得到。
“启华是有底子在的,远的不说,就提近的,展庆年到底算方家的女婿,更别提他还有个儿子姓方。单凭这一点,这事儿的风头掀得再高、最后还是会盖下去。当时欧娜说要告启华,我没拦她,但方副局电话打到我这里,老同事之间多少还是要给点情面。”
“他为了孙子的前程,不得不给女婿兜底。我也是为人父母,能体谅老方的苦心,所以差不多走个意思就得了。欧娜再不满,我私底下也劝过,咱们这回官司是打赢了,将来难道就没有有求于人的时候吗?”
“风水轮流转,做人做事还是要留一线。”
杨素中既是说给严斯铭听,也是说服自己平和下来。
除非能一次把人整治到底,否则还是留住底面。
谁知道将来展庆年有没有机会东山再起,方副局有没有可能撤副为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