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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 13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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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被严兰生一启发, 也是刚刚想到,她之前对佛教观感不佳,起因便是释无住对卫觎下的那句谶语。

虽则释大师已圆寂, 舍身奉出舍利, 救百姓于水火, 已令她的恶感转变,但是佛寺泛滥的弊端依旧存在。

从某种层面来说,当今的佛门团体在享受特权一事上, 与贵族世家有很大的相似性。

佛门寺院中同样存在着大量的荫客, 僧祇户, 佛图户,这些人受律条保护, 不服兵役不交课税, 也不入于户部籍册,导致钻空子的大有人在,寄名寺中,逃避徭役。

而一些高僧名尼又深受皇室宗亲的敬重, 有机会出入宫禁, 难保他们个个都如昙清方丈一样清正无欲, 但凡暗怀机心,便可唆摆掌权者, 干扰内政。

再者便是国中寺庙林立,占田为寺, 广纳庶民,不事生产, 长此以往于民生大计不利。

南朝是如此, 簪缨听说北朝皇室对佛教的追捧更为狂热, 必然不遑多让。

她若真能占住这个身份,经营出号召力来,便能引导佛教正本清源,去芜存菁,不再妨碍民生,也可还真正信佛人一片清明净土。

壮大声势,瘅恶彰善,重修户籍,有利国民,无论哪一条,皆与她的目标相一致。

那么何乐而不为?

簪缨从前排斥别人叫她小菩萨,是怕自己重生的秘密被发现,说到底,她只是在乎卫觎一人对此事的反应。

但形势推人走,如今出现了一条崭新之路,这个机会如严兰生所说,利大于弊,甚至无弊,她又并非真的出家,只是借势而为。

就像从前她讨厌傅则安,立誓再也不愿见他,而今兜兜转转,不也收下他在帐下效力吗。

人是可以变的,生意是周转出来的,若有利可图,她当然可以见机行事。她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借用一句昙清大师的名言:利民的事,能叫骗么?

思及此处,簪缨定下心,对傅则安道:“思危的《讨庾檄文》我读过,文采斐然,朗朗上口,深谙煽动人心之道。你便配合二郎,将此事落实吧。”

傅则安愣了一下,没想到女郎会坦然提及这件往事。

他回过神,忙应是,同时心中涌起一股既高兴又惶茫的感觉。

他终于得到了阿缨的一点认可与垂顾。

阿缨交代给他的事,他一定办得漂亮。

严兰生的提议被采纳,反而有些怔忪,注视女君神采盎然的面容。

他没想到女君答应得这么爽快。

从山阳回来的女君,仿佛有一种气质上?的变化。

她变得精于抚御,恩威并施,外表看去依旧平易近人,但她真实的想法与决策,不曾因沈阶一事后与底下群僚更掏心掏肺,反而敛藏更深,令他都有些始料未及。

“观白。”簪缨决定后,才想起去看半晌没言语的卫觎。

曾在同榻共枕时,她答应过他,不与佛门为伍。

而今之计,是名存实无,她对释教依旧不感兴趣,应该……不算违背约定吧。

随着她的动作,其他人也一同壮着胆子看大司马的反应。

如果说先前那一眼,是这些人担心大司马会怪罪严兰生异想天开,那么此时,在簪缨答应以后,她的谋士们视线不约而同地对上卫觎,便似对他造成一种无形的包围之感。

这屋子里没有卫觎的人。

他的文辅,包括徐寔与其父卫公,此时都在洛阳。

不是幕僚们要分得这么清,而是文人心思原本细腻,等走到最后,这两位主子麾下的文士必然要经历一番融合。

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话是这么说不假,但哪个读书人生前不愿居宰辅,死后不想谥文正?

为什么外头跪着的沈阶,屋里胆大包天的严兰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簪缨止步于后位?那是因为这名女郎得天独厚的身份、财力、人脉与心性,让他们看到了更高的可能。

簪缨与卫觎两个人手里已有的势力,合则可谋天下,分开而论,情形却大有不同。

前者散而杂,后者精而一。

卫觎最大的倚仗,便是他足以横行天下的精兵铁骑。

他是文武兼备的不世英才,打仗无敌,却也并非不懂文治,只是这些年一心伐北,无心计较微末得失。

簪缨就不同了,她手里有着敌国的财富,一路来纳入许多才士俊彦在囊中,她是青州的人心所向,牵动着豫州的私兵,还是二十万北府军的金主。龙莽也明确地表达过,他保的是他妹子。

只是世人想当然地认为,做皇帝的只能是男人。

西凉有女帝,可外邦毕竟蛮夷,中原百代以来,前所未有过。

倘若大司马当真有御极那一日,簪缨位居后宫之首,那么她今日凭自己能力获得的一切势力,便都成了尾大不掉的外戚。

二人情意甚笃时,固然不会因此产生分歧,可代代相因下去,第二代呢,第三代呢?

反之,簪缨手中的势力便是宗亲,是禁军,是从龙忠臣,是凝聚在君主手里一把所向披靡的宝剑。

自然了,卫觎并非凡夫俗子。

他有一仗一仗打下来的功勋,也有镇服天下的威名。这样的男儿,天生便有舍我其谁的豪情壮志,易地处之,又凭何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说白了,这些耍心眼的文人,其实就是看准了大司马对女君的宠爱。

若卫觎真想为未来铺路,扶植自己的文臣集团,只将簪缨当作闺阁里的掌上明珠那么养,就不会容忍野心勃勃的沈阶留在簪缨身边这么久,也不会在欣赏严兰生的情况下让他跟随簪缨。

严兰生想得很远。

他提出用佛子之名为簪缨造势,何尝不是当着卫觎的面使的阳谋。

卫觎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想将女君进一步捧向高处的小心思,端看他是否依旧能容忍了。

可卫觎的气势独,不论多少双眼睛在他身上,他单是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便倾压得人不敢逼视。

他俊眉如墨刀裁,面上无什么表情。

众谋士只觉如芒刺目。

就在他们忍不住缩回目光时,卫觎忽然长身而起。

严兰生心里满打满算盘得好好的,不管大司马如何生气,他至少有女君这面免死金牌。遽然间,却被这阵风惊了,有一瞬,他恍惚闻到了血气。

他无端被压得双腿一软。

等再反应过来时,严兰生已经跪下了。

颜如润玉的严二郎头顶小扇,缩肩本能道:“女君答应了的。”

他站的位置首当其冲,卫觎这一起身,严兰生又一跪,后头几位摸不着头脑的从事,后背打个寒噤,一出溜也跟着跪下了。

傅则安没跪,按着肋骨低咳了好几声。

簪缨被这帮人没出息的样子气得忍笑,无奈掩了下额角。

卫觎睨视严兰生,“腿坐麻了,怎么了?”

严兰生自然不敢信,神情讪然。他后知后觉自己丢人丢大了,可不怪他,方才一刹他感受到的畏惧,真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就像被死亡化出的阴影一口咬住了脖子,除了束手就擒,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五体投地已经是他最后的体面了。

严兰生冷汗湿背,勉强拾回几分从容,跪揖道:“小人失仪。”

卫觎未语,玄黑的袍透着冷冽。

“行了,都起来吧。”这个时候敢开口的只有簪缨,“大司马和你们闹着玩呢。”

恰此时,春堇在门外回话说车驾已经备妥。

簪缨想想暂无其它要急于商讨的事,便令众人散了,回去各自预备起程。

先生们应诺,稀稀疏疏地告退而出,谁也没敢发出太大的响动。

他们跟随在女君身边,面见大司马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便淡忘了坊间传闻,误以为他同女君一样平易近人。

今日才记起,大司马的那份平易是给女君的,下头的人不过借光均沾了雨露。

大司马慑不慑人,只在于假寐的雄狮想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醒了。

众人从来时路再经过沈阶身边,忽然就不觉得自己比这位跪着的优越多少了——女君的幕僚,不好当啊。

*

堂门虚掩上,几缕金黄的骀荡春光争抢着挤进门缝,逐照绮貌女郎的明眸丹唇,却被一道黑压压的高影霸道地阻隔在外。

“闹着玩?”

卫觎高而宽绰的身形,足以将簪缨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背对着门低头看她,嗓子轻茸茸的。

簪缨立刻拉住他的手,仰脸一本正经地保证:“阿奴向小舅舅保证,我不会溺进佛门太深,我也不是他们的佛子。此举完全是为借势立名,既有事半功倍之效,何必拘泥手段。”

卫觎垂下的眸色发暗,“那你是谁的?”

簪缨摇晃他的手指,踮起脚尖,幽兰般芳香的丰润红唇凑过去,却不亲上,细痒的呼吸一下下喷薄在他唇边。

她悄悄透露给他:“我是卫观白的。”

卫觎如愿以偿用大手按上她的背,鼻尖与她相抵。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喜欢那些和尚形容她是“不生不死身”的话。

这种不吉的谶谒,让他觉得可恶之极,还有一点卫觎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

“你是我的。”他的音调咬得很重,摩挲簪缨鲜活跳动的腕脉,把那块皮肤都磨红了。

簪缨多少已了解卫觎的习性,看他神气慵懒,瞳眸光色渐渐涣散,猜他是要做点什么,面颊微红地等待。

却不料卫觎只是蹭了会鼻尖,便松开了她。

簪缨茫然动眉,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卫觎终于笑了一笑,用手指轻刮她鼻尖,是羞臊小辈的意思,“不是还有正事要处理吗。”

簪缨了然地看了眼窗外方向,抬指理鬓,眼尾的光清冷几分。

是还有一件事未曾处理。

她转换角色一向如此干脆,像热火与冰雪的极致交替,能把人的心拿捏得欲/仙/欲/死。卫觎爱煞了她。

他侧身让出路。

他不会在她从属面前反对她,同样不会不分场合地弄乱她,让她在下士面前露出一丝与娇靡沾边的脂粉气。

那是他对簪缨的尊重。

簪缨是这些幕僚之主,唐氏之主,青州之主,流民之主,将来,还可能成为禅僧的奉养之主。

而不是他卫十六的禁脔。

他愿意见证这位生机蓬勃的女子一步步成长壮大。

他唯一的担心只是,“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簪缨微怔,不敷衍他,认真地思索片刻,忽扬眉粲笑:“不瞒你,又有地方可施拳脚了,我的心,竟很雀跃。”

那片明亮丽熠的目光看得卫觎心动。

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那等晚上,我再好好跟大司马道歉。”簪缨走出他身前时,含着气音半真半假地说。

换作卫觎难得怔神一霎,随即,眉目佻然舒开。

“阿奴是懂得哄人的。”

今日天色好,庭中树静荫浓,没有一丝风。门再次被打开,沈阶低垂的眼帘中现出一双姚黄绣舄,飘动其上的裙裾如同涟漪。

他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

“女君若不愿对洛阳世家用重典,可使二桃杀三士,令其自乱阵脚。”

这是沈阶张开干涩的喉咙,说的第一句话。

簪缨垂下眸子,目光从男子单薄的身上掠过。

沈阶跪在这里的时候,反省了很多。

他为何会在女君治疫一事上判断失误,马失前蹄,是因为陪着女郎成长时日最久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是他一路陪簪缨走到今日,亲眼见证过她的良善慈柔。

簪缨在沈阶的心中,便是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

所以当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眼前,沈阶先入为主地认为,簪缨会选择舍一人而救万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想成就自己的执念。

他想以寒人之身,澄清天下世道,位列文班之首。

外表看上去,沈阶向着这条路,从未有一日动摇退缩过,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深深害怕他的野心终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所以他不容许自己行差踏错一点。

他知道想达成所愿,女郎和大司马缺一不可,所以那日他看似在劝女郎,实则是为了拼命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以至女郎前后对他说了两遍她不会给药,他都置若罔闻。

他像着了魔似的,只信自己认为的,只怕自己恐惧的。

所以他没在第一时间听出主君的弦外之音,这对于一个谋士来说,可谓致命。

他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女郎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可用。

但沈阶和严兰生和傅则安都不一样。

傅则安从不去揣摩女郎的心意,只管无条件服从,如此做,就永远不会出错。严兰生聪明,能一下料中女郎的心,那是因为他没见过女郎从前的样子,不知这两年间她天翻地覆的蜕变,也不害怕自己让谁比下去,被女郎弃之不用。

沈阶怕。

他是生来便饿着肚子,低着骨头,被人踩踏到泥泞里的人。

他凭什么比严兰生他们更搏得女君的倚重呢,只能比他们更一针见血,更堪得用。

簪缨神情不辨喜怒:“这便是先生要说的吗?”

沈阶听到女君口中的称呼,悲从中来。

他忽然捏紧指节,抬起狭清的双眼:“沈阶若磕头哀哀向女君认罪,女君便能不计前嫌吗?前番之事,是沈阶狂妄自大,错不该……”

他声音沙哑,闭了闭眼,“错不该以死谏君。人主兼听则明,再有下次,沈阶依旧会直言劝谏,但在此向女君立誓,断不会再行出死谏之举。”

“没有下次了。”

簪缨平静地说,“先生教过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与你相识有年,到头来原是主不知卿,卿不知主。既如此,不必勉强,沈子大才,另谋高就吧。”

假若那日簪缨离开客栈前,能和沈阶解释得清楚些,也许后来的事便没有了。

但她是主他是卿而非相反,作为施令者,没有事事迁就同属下解释分明的道理。

簪缨回头与卫觎知会一句,迈步走了,去邻院探望吴掌柜。

“女君——”沈阶双膝蹭动,被石子磨砺,还欲开口,看见从门里踱出来的大司马,瞬间失声。

“论理,你为我护药,我该谢你。”

卫觎松泛地走下阶,低头看着那把嶙峋的瘦骨,神色洽淡道,“先起来,好不容易捡回的命,死在这冤得很。跟着我,愿不愿?”

未及弱冠的青衫郎逆着光影,喉咙滚动几下。

这句话对于沈阶来说无异于一种羞辱。

他不是任人踢来踢去的皮球。

“谢大司马好意。”沈阶握拳抵地,口齿清晰,回头道,“沈阶此生唯事一主!”

可月洞门外早已没了簪缨的身影。

*

洛阳宫的牡丹开得正好。

自卫觎去青州后,徐寔代主公整肃军纪,严守宫城,军民无扰。

如今洛阳城内处处可见巡值的精甲兵队,北魏宗亲聚居的里坊,已被兵甲重重围控起来,里外不通信,旧京畿六卫没在攻城战中死伤的,也查点名册,皆被抓起看押,谨防作乱。

徐寔做事缜密,抚民得当,也没人胆敢在铁骑面前撒野,城里还算太平。

卫崔嵬到达洛阳这日,徐寔亲自带人出城相迎。

卫觎对这个父亲心有隔阂,徐寔却不能不敬。他亲自将白衣大袖的老人家扶下马车。

卫崔嵬在北地的杨柳色里驻足,他抬头,仰望洛阳高空,耳听伽蓝梵钟,怔然良久。

二人叙过温凉,徐寔得知卫公离开建康时所遇的惊险,多亏长公主相助才能顺利离京,很是感慨一番。

眼下京中无主,徐军师即引车马进城,径入皇宫。

卫崔嵬来了,自然要先见儿子的。徐寔猝然间也不知该如何言说大将军和唐娘子之间的事,他斟酌一路,进入紫微宫后,挑出能说的实话道:

“明公,大将军去青州接唐娘子了,算算时日,应也快回了。”

卫崔嵬闻言,神色古怪了一瞬。老人眺望着眼前巍峨庄丽远非南朝宫城可比的重殿高阙,几许,方笑呵呵回应道:“是吗,郗鉴之爱啊。”

徐寔听出了一身冷汗。

当年南渡之乱,贤臣郗鉴藏饭于口,哺喂给外甥,救子得活一同渡江。这是世人用来形容舅父对外甥情深爱怜的词。

听在知晓内情的徐寔耳中,可就处处不对味了。

在服膺名教的卫公眼里,二人之间还隔着辈份。

徐寔疑心卫公察觉出了什么,故意如此说,暗觇其色,只觉澹澹然如万顷平湖,深浅叵测。

他便不接此话,笑道:“卫公可知,前些日子传来军报,龙将军函谷关大捷,斩下北魏骠骑头颅,占住险关。龙将军发信回来请令,想一鼓作气带兵直捣长安,请求增兵。”

“濉水龙帅的骁勇,我亦耳闻。”卫崔嵬捋动胡须,仿佛把卫觎去接人的事给忘了。“军中之事老夫不大通,只是先前大破洛阳时,北魏主力已溃,龙将军在函谷又破敌军,北朝该是剩不下几个拿得出手的猛将,眼下正是晋军士气如虹之时。”

徐寔含笑道:“明公过谦了。龙将军在军报上还说,且允他带兵先围长安,他可以围而不打,等大将军做最后定夺。某以为军情急迅,瞬息万变,是以擅作主张,允诺了龙将军增兵之请,调三万精骑西行。”

攻占长安,一直是卫觎的夙愿。

龙莽话里的意思明白人都听得出,是他不争首功,愿意替卫觎先围了长安,等卫觎来破城。

徐寔知道卫觎在战中蛊毒发作最频繁的时候,已有意地将手里的兵权放手给几位嫡系将领,其中最看重的便属龙莽。

这一年来的并肩作战,也让徐寔看到了龙大帅身先士卒的刚猛,以及他对大将军的忠心,是以才敢将三万兵马说调就调了出去。

卫崔嵬闻言,反而摇首:“攻敌夺锐,力在扼其喉而舂其心。觎儿倘有大志,当蹈万仞,纳百川,何故不肯令麾下立功。”

这番言辞立足高远,有大气魄,徐寔肃然。二人且言且行,徐寔引着卫公参观宫室,卫崔嵬想起来问:“檀老板还没到吗?”

徐寔回说尚未,“三吴不比京城局势艰难,又有檀家势力在,我们的人去接,应当已在路上了。”

当务之急,实则在洛阳。是如何取得洛阳世家的拥护,以与南朝博弈。

将卫公接过来,也正是请他出山。

徐寔虚心向卫崔嵬请教此事。

卫老一笑:“这无甚难的,洛阳虽初平,血污犹未干,民众心中尚惶惶无依。我便捡起我的老本行,在城中开坛授经,不限寒庶。盛世方有朗朗读书声嘛,以名教教化滋养人心,听得多了,自有浸渐之功。”

徐寔目光雪亮,想了一想,又沉吟道:“马上武功马下文治,卫公广收寒人,只怕世家不容。”

卫崔嵬道:“想当年衣冠南渡,还不是哭声连天,如丧考妣,过了江又怎样,还不是先渡者争官争功,后渡者争财争名。后归顺的总要吃亏。文远放心,越是大族掌家人,越会算账。”

他问徐寔:“你说,天下是世族人多,还是寒人多?”

徐寔一瞬明白了卫公之意。

寒人被世家视如脚下泥点,却也多如泥点。

一旦泥土凝聚成堆山填海之势——

试问受庇门阀之下大梦未醒的世家,急不急,怕不怕?

正这时,一名侍卫送来一封东边来的加急信件。

徐寔接过,见信封上是卫觎亲笔。

他心里先咯噔一下,留意到卫公投来的视线,怕大将军在信里提及唐娘子,泄露了形影。

军师不禁心道一声“主公害苦我也”,然在其位谋其政,他只得拼着在长者面前失礼,权当看不见卫公殷切的眼神,先一步将信展开,大略而快速地浏览一遍。

这一扫之下,徐寔大惊。

顾不上卫公在侧,他失声道:“唐娘子怎么出家了?”

“什么?”

卫崔嵬愣住,见徐寔神色不似作伪,想起缨丫头天真烂漫的模样,劈手抢过信纸,痛心疾首:“岂是吾儿无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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