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什么呢?咱们这边哪来的人换孩子?整个卫生站就你一个人生产, 少作怪吓唬妹夫啊,他最近都要扛不住了。”匆匆忙忙赶过来的田雨,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妹妹不着调的话, 于是进了病房后, 她气都来不及喘匀, 就瞪了人一眼。
只是瞪完人,见她小脸都有些白了,又立马走到床边,弯腰摸了摸她的额头,心疼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已经特别疼了?咱不要想啊,越想越疼, 努力想些好玩儿的事情,就不会那么疼了...对了, 医生怎么说啊?”
田宓没有急着回答她, 而是皱眉问:“你怎么过来了?身体没事吗?”
大姐一个半月前生的,虽然是足月, 但这孩子偏大, 生起来艰难,委实吃了不少苦,程老叮嘱她坐双月子, 而她自己早产了半个月左右,算起来,大姐还差半个月才能出月子呢。
至今田宓还记得姐姐生完孩子, 被人从产房推出来时,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与潮湿的头发。
也是因为大姐生产的太吓人, 从那以后回回才开始更加焦虑。
见妹妹反过来问自己, 憋着一口气急走过来的田雨,后知后觉发现确实有些腿软,她一屁股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才道:“我身体好着呢,就你们一天到晚大惊小怪的,听说你要生了,我哪里还能躺的住?到底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的?”
田宓摆手“我没事,才刚刚开始疼,说不定还要等上十几个小时呢,姐你先回去,等生了再来。”
心知大姐不放心,她也不说不让人过来这样的话了,但是一直守着也没有必要。
田雨却还是不放心,握住妹妹的手:“我再待一会儿。”
田宓忍着肚子上的抽痛,笑道:“赶紧回去吧,我家老娄陪着我呢,再说了,万一诚诚哭了呢?”
诚诚就是大姐一个半月前,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儿子,大名陈诚。
小奶娃胖呼,脾气还大,动不动就哭闹,很是不好带。
陈刚为了让妻子安心坐月子,见顾婶子将二妹照顾的很好,也托人请了个保姆专门照顾妻子。
平日里只要他在家里,更是亲手照顾,显然也被妻子生产的凶险给吓得不轻。
后悔自己没有早结扎之余,恨不能将人焊在床上修养才好。
若不是程老说适当的活动对身体好,说不定陈刚真的会这么做。
提到才一个半月的小儿子,田雨也头疼,臭小子太能嚎了,嗓门还大。
这一个多月下来,她从一开始埋怨丈夫浪费钱请人,到最后私底下提出几次加钱,没办法,小家伙太闹腾了,她生了四个孩子,前面三个加起来都没有这一个磨人。
想到臭小子闹腾的本事,田雨也有些坐不住了,刚要开口说先回去,就被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给吸引了。
很快,身型高挑纤细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中。
田芯看着二姐,见她面色还好,才放下心来。
只是视线在对上大姐的时候滞了滞:“大姐?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体没事吧?”
说着人还靠过去,仔细观察她的面色。
见到三妹,田宓赶紧冲她摆手:“芯芯,你来的正好,大姐这会儿肯定不怎么舒服,你赶紧将她给送回去。”
来到岛上的半年多,田芯模样已然大变,不仅从前瘦弱的身型已经有了少女的窈窕,就连个子也长到了一米六五左右。
唯一叫田宓不解的是,小丫头胆子比之前大了不少,但那张脸反而越长越小白花了,就很迷惑。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依旧老实巴交的将姐姐们的话奉为圣旨。
这不,得了二姐的吩咐,她立马弯腰去扶大姐。
田雨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顺着三妹的力道起身。
只是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生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
最后得了田宓的再三保证,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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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走了,娄路回才在床边坐下,握住妻子的小手,温声问:“要不要给你冲杯奶粉喝?”
田宓摇摇头:“还不饿,我想坐起来些。”
身子重,躺久了难受。
娄路回赶紧起身,从带过来的包裹里,拿出两个妻子特地用棉花填充的枕头,
然后扶着人靠在怀里,又将两个枕头落在一起,才将人轻轻放回去:“怎么样?高度合适吗?要不要再垫高一点?”
“不用,这样正好。”
闻言,娄路回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他悄悄吐一口气,像是要将内心的焦虑跟不安全部吐掉一般,才又坐回床边:“渴不渴?”
知道他这是找事分散注意力,田宓这次没有拒绝,而是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渴了。”
听得这话,娄路回立马起身。
只是趁着起身的功夫,忍不住快速的碰了下妻子的唇瓣。
然后,像是汲取到力量一般,走到房间角落,拎起顾婶子打好开水的水壶。
只是,待他往干净的茶缸里到了些开水涮了涮后,才发现房间里没有可以倒脏水的桶。
娄路回皱了眉,走到门口两边瞧了瞧,没看到护士,便只得跟妻子招呼一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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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离开后,田宓半躺在床上,肚子疼的时候,就龇牙咧嘴一会儿。
就在她祈祷着肚子里的娃赶紧出来是时,外面走廊里就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听说那老中医靠摸脉就能摸出男女来,人家是有大本事的,等会儿你跪下来求求那个程医生...这回要还是女娃,就赶紧罐了药落胎再怀一个...咱们家娶了你进家门就是倒了八辈子霉,生来生去,都是丫头片子赔钱货,也就只有我们家能不嫌弃你了,这要在早些年,你就只有被休的份儿...老娘当年生的可全是男娃...”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明显带着骄傲,好像生了男娃就牛逼大发了。
田宓揉了揉脑袋,大约猜出来说这话的人是谁了。
果然,几秒过后,马二花婆媳俩的身影,已经穿过长长的走廊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娄路回离开的时候门并没有关紧,只轻轻掩着,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惯力原因,门“吱吖”着,就自说自话的打开了。
所以就出现了眼前这有些一言难尽的画面。
一人躺着,两人站着,一个屋内,两个屋外。
田宓不喜欢马二花,至于周大军的妻子姚冬梅更是不熟,再加上肚子是不是的疼痛让她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所以她连招呼也懒得打,对视了几眼,便直接移开了视线。
却不想,她不想搭理人,马二花却主动凑了过来。
之前的矛盾已经过了半年,马二花这人惯会做表面功夫,会哄人,如今在家属院里面,她又恢复了从前的活跃,跟谁都能唠上几句。
这不,哪怕面对田宓脸上的冷淡,也跟没看见似的,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见状,田宓皱眉看向她们,抱着肚子不说话。
但显然,马二花也不需要人招呼,直接开始了她的表演:“田宓同志,你这是要生了吧?哎呦喂,还是你有福气,羡慕死人了,瞧瞧你这肚子圆的,这一怀就是俩闺女,恭喜恭喜。”
虽然家属院里都说娄团夫妻俩想要闺女,但马二花是绝对不信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丫头片子,她这么说,就是故意膈应人的。
田宓扯了扯嘴角,真不想开口,也不想看着那张伪善的脸,所以老白莲什么的,真的有些辣眼睛。
见田宓不说话,马二花以为扎到了她的疼处,故作好奇道:“你这是...一个人来生养吗,这娄团长也真是的,也不能因为是女娃就不管你吧,要不要婶子...”
她的自说自话还没完,视线就扫到了桌上摆放的各种好吃的。
然后,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也太精贵了,不就是生个娃吗?这是把供销社的好东西都买回来了吧?
还有好几个好看的不得了的铁盒子,马二花更是见都没见过。
她下意识想要靠近看一看,只是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儿媳给拽住了,她回头斥道:“做什么个蠢...货?娄...娄团长...”
娄路回一手端着碗,一手拎着木桶,黑着脸:“你有什么事?”
男人瞧着特别凶,马二花笑容不自觉就带上了讨好:“没什么事,就是见到田宓同志准备生产了,来说一声恭喜的。”
娄路回显然是不信的,也不说话,就那么冷飕飕的盯着人看,还将眉头皱的死紧,瞧着特别有气势。
这不,马二花脸上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住了,最后只干巴巴的又说了声“恭喜”,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见状,田宓捏了捏眉心:“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就因为她儿媳怀孕了?有可能是儿子,所以来自己跟前想要刺激或者碾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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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做什么的?”娄路回将特地拎回来盛脏水的木桶放在桌子下面,擦了手,才往洗干净的茶缸里倒入热水,又拿起调羹搅拌,让开水凉的更快。
田宓摇头:“不懂,好像是姚冬梅怀孕了吧?”
“谁?”
“就是周大军媳妇儿...”田宓将之前听到的话讲给丈夫听。
只是想到那个一直埋着脑袋不吭声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都被欺负成那样了,怎么还不知道反抗呢。
自从期待起小闺女的到来,娄路回就更加看不上这种不把女孩当人看的。
他抿了口茶,觉得温度还是有些烫,便继续搅拌:“管他们怎么作死,反正程老不会说的。”
“那就好。”就是投生在周大军家里的姑娘也是真倒霉。
“怎么了?又疼了?要喊医生吗?”见她面色不对,娄路回立马靠过来担心问道。
田宓摇头:“别担心,我没事,这会儿也不算疼,就是对姚冬梅这样的人有些恨铁不成钢。”
闻言,娄路回心下微松:“管她成不成钢的,都是自己的选择。”
语毕,他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将茶缸递给妻子:“好了,温度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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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田芯折返回来后,时间差不多七点半了。
她不放心二姐,还特地去请了刚来上班的程老过来帮忙看看。
几个月的舒坦日子,老爷子虽然话依旧不多,也喜欢绷着表情,但气色瞧着明显好了不少。
他给田宓做了检查后,又问了一些话,得知她早上五点左右开始有反应后,就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你身子骨好,不会太难生养,不过是头胎,起码还要等八九个小时。”
时间比梅医生掐的更加精准一些,老爷子的医术众所周知,顿时,几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等程老离开的时候,田芯又赶紧跟上去送人。
虽然小丫头目前还是没能正式拜师,但因为她勤快、老实,又肯下苦功学习,老爷子平日里倒是愿意指点几分,所以,在田芯的心里,已经将程老当成师傅一般尊敬了。
八九个小时,就是八九个小时,老爷子时间卡的精准依旧。
下午三点多,梅医生再次来检查的时候,总算开口说出了叫人激动又煎熬的话。
其实这会儿田宓已经疼的有些吃不消了,但她牢记医生的交待,能不喊尽量不要喊,节省着力气,就这么白着小脸被推进了产房。
却不知道,她这般一声不吭的模样,反而叫人更没底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要生。
等产房被关上后,外面除了娄路回跟田芯外,还有算好时间过来的田雨以及顾婶子。
田雨见妹夫傻傻的站着,起身拽着人坐到凳子上,安慰的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坐下等吧,放松下来,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当然,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她心里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这年头,生一个娃都要豁出去半条命,二妹这连生两个,实在叫人担心,以至于她好容易养回血色的嘴唇都紧张到苍白了下来。
田芯也不比大姐好多少,到底学了半年多医,对于女人生产这一块,哪怕没生养过,也知道其中的艰辛。
但她也不敢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哪怕就是想几秒不好的情况,都觉得不吉利。
到最后,三人坐姿一个比一个僵硬的盯着产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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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没听到动静的几人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田雨频繁看手表,这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按理说应该生了吧?
就算没生,到这会儿也该喊疼了呀?
到底是什么个情况,真真急死个人。
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走向了5点了,也就说二妹进去已经有一个半小时了。
就在田雨急的有些坐不住时,回去拿饭菜过来的顾婶子回来了,她招呼几人到不远处的小台子上吃饭。
不意外的,一个人都没有过去。
顾婶子知道他们焦心,吃不下去,但还是单独拿了田雨的那一份递给她。
她身体差,可不能饿,别到时候晕了。
见状,田芯到了声谢后将铝制饭盒接了过来,然后难得态度强硬的塞到大姐手上,让她吃。
田雨无法,只好边吃边盯着产房的门,嘴里连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就在这时,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声凄惨的喊声,吓的田雨一个哆嗦,差点没把手上的饭盒打翻。
而比她更快的的,则是娄路回,僵直在凳子上,快要石化了的男人直接一个飞窜,人就趴在了门上,焦急的来回踱步,那劲头,大有下一秒就破门而入的意思。
这哪里能放纵,田雨将饭碗往同样吓傻了的三妹手上一扔,起身过去拽着妹夫:“你可不能进去添乱啊,正是关键时候呢,你这要冲进去,说不定就要吓到宓丫头了...”
大姐习惯性的絮叨又开始了,娄路回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不说医生不让,就是妻子也严重警告过他。
但是甜甜突然叫的这么凄惨,还是叫他害怕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要冲进去看着她。
要不是大姐及时拉住他,这会儿,他说不定已经看到妻子了。
但他又庆幸自己被及时拦住了,不然他不管不顾的冲进去,说不定真的会影响到甜甜。
可是...她那么娇气,还爱撒娇,被针戳一下都会喊疼的姑娘,如今却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越想心里越慌张,尤其房间内,还断断续续传出她的惨叫声。
听着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声音,娄路回渐渐感到头昏脑胀,腿脚发软,浑身上下更是出了不少的冷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生孩子。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大姐在后面拽着他,他可能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好在产房内的甜甜像是感应到他的急迫与慌张一般,很快,只听“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像是天籁一般,拯救了产房门外所有人快要绷断了的神经。
“生了!生了!总算生了!生出一个,下一个就快了。”说到最后,田雨握紧妹妹的手,声音都哽咽了。
过来人的经验还是很准确的,果然,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又一道稚嫩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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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内。
田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全部拆卸了一般。
太疼了。
真的太特么疼了。
疼到她怀疑人生的程度。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忍住疼痛,全程不喊一声的。
但是到后面,疼到人都迷糊了,不知不觉就喊了出来。
幸运的是,两个孩子成功降临,大家都平安。
但她可以肯定,等出去就让回回去结扎,必须结扎...
助产了两个孩子,已经五十几岁的梅医生的面上也带上了疲惫。
不过看到田宓两眼无神的盯着上空,她还是道了声喜:“恭喜呀田宓小同志,得偿所愿,是对龙凤胎,这下儿女双全了。”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整个部队,有一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娄团长想要个闺女早已不是秘密。
这年头双胞胎很是少见,一胎就儿女双全的龙凤胎那就更加稀有了,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了。
尤其两个孩子,这会儿虽然皱皱巴巴的,但她见识多了,一眼就瞧出孩子们的底子不差,将来也都是好相貌的。
闻言,田宓转动眼珠子看向身旁,张了张唇,半晌才寻了些力气,哑声道:“谢谢梅医生。”
“这也什么好谢的。”梅医生轻笑一声,知道她现在脱力,便没再说什么。
倒是田蜜再次开了口,她继续用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道:“麻烦梅医生跟我家老娄说一下。”
梅医生抬头,下意识想说大概十几分钟她们就可以出去了,不用现在特地去说。
只是在对上她的眼神时,想到她之前死咬着不啃出声,再联想到她曾经为了娄团不惜跳进冰窟窿里救人的事件,便将到嘴边的话改成:“行,不过得让护士去说,我这会儿可不好走开。”
不远处正在给孩子们清理的护士们,听到两人的对话直接笑了出来,显然,对于部队里容貌最为出众的,这对夫妻的感情之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其中一名小护士俏生生的应了一句,快速去开了门。
门外。
紧张等待的娄路回,看着突然打开的门,懵了一瞬后,脸“唰”一下白了。
之前他就打听过生产的顺序与时间,按照时间算,应该还要等十来分钟,妻子才会出来的。
怎么这会儿毫无征兆的就开门了?
这么快?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其实不止娄路回,就连田雨跟田芯也慌了。
好在小护士没让几人等多久,笑着开口:“田宓同志生了,是对龙凤胎,恭喜!恭喜!哦...她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能清理好,孩子跟她都很平安。”
说到这里,小护士促狭的看着娄路回,大起胆子调侃道:“是田宓同志不放心娄团,特地让我出来先跟你说一下的。”
闻言,娄路回眼眶猛然爆红,嗓子里像是被塞了棉絮,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