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齐原本是不声不响地跟着萧青凝的马车,忽然斜刺里有人撞过来,两人暗中交手数招,察觉到彼此都没有惊动路人的意思,默契地拐进暗巷。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贵府小姐传个话。”葛齐以为对方是萧太尉府上的护卫,试图解释。
然而来人并不多说话,直接动手,招招攻往要害,葛齐不得不使出真本事应对。
在暗巷中缠斗许久,对方打不赢葛齐,葛齐也无法脱身,直到后来对方同伴找来,悄声说几句后方才撤离。
“他有帮手,真想拿下我的话两人前后夹击,我必然跑不掉。”葛齐道。
虞秋没能追上萧青凝,沮丧地回到府中,叮嘱完彩岚万不可将今日的事说出,然后就软趴趴地倚在软榻上了。闻言有气无力道:“那是太子手底下的人,当然厉害了。”
葛齐听得眼皮一跳,“小姐你是如何知晓的?”
虞秋没心情开口,摇摇头未说话,枕着手臂陷入了冥思。
前世父女俩去往岭南时,萧家已落难,按今日所见,许伯骞不是好人,那他必定不会善待萧青凝,当日萧青凝是从哪里拿出那么多银子给自己的?
虞秋隐约记起那日空气中浮着桂花清香,很冷,萧青凝是什么神情,说了什么话,她全然不记得了。
静思片刻,虞秋坐到桌前,提笔把今日所闻记下,她边回忆边写,在想起许伯骞提及的远房表亲唐饮霜时,迟疑了一下。
虞秋对唐饮霜没有丝毫印象,但她应该是见过这人的。因为莲湖画舫上萧青凝说过,鹿鸣宴时唐饮霜曾为余蔓秀捡过帕子,当时虞秋正与余蔓秀待在一处。
……不对,这不合理。
虞秋踟蹰着,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是什么呢?虞秋心跳急促起来,砰砰砰,几乎要从胸口跳跃出。她搁笔,将手掌按在心口让自己冷静,静下心来慢慢想。
她每每赴宴都是余家人带着,余夫人总说碰上萧家人会让她难堪,所以只要看见萧家母女,就立刻让余蔓秀把她带远些。
萧青凝是萧太尉的外孙女,总是与那些名门贵女们一起在最热闹有趣的地方,虞秋要避她,就要去偏僻的角落。
可萧青凝却对她在宴上的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
对了,就是这个,因为是在偏僻的角落,所以唐饮霜给余蔓秀捡帕子的事并未传开,那萧青凝怎么会知道?
……
因为她一直在悄悄地关注着自己……
这想法如惊雷响在虞秋脑中,她呆滞地坐着,许久才有动作。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漏掉了许多细节,比如余夫人说萧夫人看见她就冷下脸,又比如余蔓秀说萧青凝孤傲,从不正眼看她。
余家人是故意让她疏远萧家的。
虞秋心乱如麻,她越细想,察觉的异样越多,也就越难受……明明那么多次,真相就摆在她面前,可她全然没看见。
悔恨如狂潮向她涌来,压在她心口,几乎要将她溺毙。
云珀说的没错,她的确没什么脑子,云珩说的也对,很多事情都是她应当知晓的。
泪珠落到宣纸,一滴一滴将未干的墨迹洇染开来,直到院中丫鬟的声音传来,她惊醒,赶紧擦掉眼泪。
前尘已逝,今生未定,一切都还有转机。脑子笨就多想想,细致些,总能发现问题的。
虞秋攥着袖口抹掉眼泪,强打起精神。
这些都还有回转的机会,当下最重要的是阻止许伯骞的图谋,她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对许伯骞动手,只要他去不了将军府的寿宴,这事就能解决。然而靖国公府家仆众多,虞秋手边能用的都是丫鬟,唯一厉害些的就是葛齐,还是个隐患。
二是直接将事情告知萧青凝,她一定有应对之法。可虞秋见不到萧青凝,也没有证据,且这事容易影响姑娘家名声,不能声张。
最后,就是以神仙姐姐的身份将这事透漏给云珩。有人要在他外祖母的寿宴上行龌蹉之事,他不会不管。
距公仪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一日,倘若这段时间内见不到萧青凝,梦中也无缘得见云珩……
虞秋腾地站起,正好葛齐返身回来,她急忙道:“快!快去余府一趟,帮我与……干娘说,公仪老夫人的寿宴我与她一同去!”
她方才忽地记起云珩说过,今晚就把赴宴人员名册定下,往后只许少不许多。万一她这两日见不得萧青凝与云珩,便只有寿宴上唯一一个机会阻拦了!
葛齐未动身,而是沉着道:“小姐,今日的事有蹊跷,不若再仔细想想……”
虞秋倏然扭头,反问:“彩岚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答案了,虞秋心中发凉,闭了闭眼,使劲点头:“我知道,我在想,我在想呢,你先把消息送去,要快!”
葛齐张口欲再劝,虞秋已看出他有顾虑,怕误了最后时机毁了萧青凝一生,干脆利落地唤他人前去送信。
葛齐眉头一跳,感觉似乎有什么从指尖消逝,他试图捕捉却无法明了,再看虞秋,已经在吩咐旁人去送口信了。
他来不及思索,本能地开口:“是,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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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南闯北,曾杀过人,后来被虞大人清了奴籍,在虞府待了近十年,负责府中大小事以及虞家小姐的安危。”
平江说完查出的信息,常戟补充道:“武艺了得,他并不想伤人,否则单打独斗未必会输给属下。”
云珩让人盯着虞秋数日了,知晓她一直想见萧青凝,今日本意只是想试一试她,若非心虚,是没必要躲着他的。
虞秋的反应证实他所猜无误,葛齐与许伯骞的事倒是意外收获。
不过也好,有了许伯骞这事,省得他再放诱饵引人入牢笼了。
云珩自忖不是吃亏的性子,既是虞秋先来招惹他的,不管她是何目的,被谁授意来的,都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殿下,许伯骞那边可要……”
“暂不动他。”云珩道。
正说着,侍卫报公仪将军来了。
公仪横跨步而来,于厅前拱手行礼,“太子。”
云珩扬着笑上前将人扶起,“舅舅请起。”
“不敢!”公仪横偏过脸从鼻腔中发出重重哼声,对云珩的不满形于辞色。
云珩仍在笑,“舅舅可是因为外祖母寿宴的事生气?这事交由孤即可,舅舅不必操心。”
“你明知我并不打算大办寿宴。”
“可外祖母是想的。”云珩表情依旧温和,耐心地与他解释,“外祖母喜欢热闹,偏府中兄妹皆是娴静的性子,难得大寿,多宴请些人哄外祖母开心,有何不可?”
公仪横最不耐看他这副笑脸,铁青着脸道:“你明知我顾虑什么。”
公仪家声名显赫,位高则忧,公仪横当家后严格教导家中子弟,府中子女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一样,在外也是谦卑忍让从不与人争执,府中更是勤俭,不曾铺张浪费过。
这次老夫人寿辰,公仪横原本只打算在府中小聚,哪知他就半日不在府中,年迈的老夫人就被云珩哄了去,将寿辰所有事宜都交给了他。
等他知晓,寿宴帖子都递了出去。他反对,是不孝,不反对,心中惊惧,这风头太大了。
“云珩自然知晓,只是舅舅……”云珩抬眼,眸中月华流转,就这一息的时间,好似从春夜的瑶台月色变成寒冬的冷冽弯钩,只余一片冷寂,“自我有心大业那日起,你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此时庭院中已挂起灯盏,月色与烛光交融,风吹动窗外竹叶,斑驳的阴影打进书房,一下一下摇晃在云珩脚下。
公仪横看着负手而立的外甥,明明他五官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却觉得中间好似隔着寒霜与雾霭,让他看不清楚。
但他说的没错,自他起了那心思之后,不管是公仪横还是宫中的公仪颖,亦或者是他府中子女,都已经没有了选择。
公仪横默然许久,再看云珩时,他已恢复含笑晏晏的模样。
这让公仪横胸中再次燃起怒火,他道:“你既有心,自当为百姓着想,而不是只顾眼下三分地的歌舞升平。”
“我自有分寸。”云珩道。
公仪横拳头紧握,清脆的关节声接连响起,而后愤然拱手,转身离去。
云珩望着他身影消失,面上笑意渐散,坐回书案,将近来奏事一一批阅后,平江把寿宴名册递来了。
上头果然重新出现了虞秋的名字。
虞行束独女,十六岁又三个月,貌美,天真爱笑,鲜少出门,除了与余家兄妹走得近了些,并无其他好友。
现在却突然与萧青凝有了来往,还大胆地佯装仙人想借他的手对付余家。
她明明那么惧怕自己,还是要冒险去寿宴,是不是该说一句姐妹情深?但她又能连青梅竹马的情谊都不顾……
突有转变,必有原因。是余家出了问题?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查出来的。
倒是能直接严刑逼供,不过按虞秋的性子,怕是要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珩觉得这姑娘就好像一只傻鱼,只是放下个直钩,她就能主动咬钩上来。
要解决她太容易了。
不过姑娘与这入梦的事都挺有趣,不急,看看她究竟想借用自己达成什么目的。
他明知这时虞秋正着急,一定千方百计想要入梦把许伯骞欲行歹事的计划告知自己,坏心思发作,偏不如她的意。
当晚,他燃了安神香,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侍卫传信:萧家姐弟俩出府去了城南的玉石铺子。
寿宴之前,虞秋可以与萧青凝见面,但可不能让她将许伯骞的事说出来。
云珩记起湖畔被这姐妹俩联手瞒骗的事,他也很想再当面见见这姐妹俩,尤其是那位“神仙姐姐”。
遂吩咐道:“把消息透漏给老五,就说萧太尉家那个漂亮的玉烽公子出府了。”
同一时间,焦急了一宿的虞秋也知晓了这事,急忙让人备马车,若是这日得见萧青凝,她就不用冒险去公仪老夫人的寿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