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听奚言解释了bug是什么,还是听到小繁说钱小阳爸爸所在的公司的老板查出了整个组的多个bug问题,坐在墙角堆乐高的泡泡突然反应慢了半拍地冒出一句:“哇哦,好酷。”
这话听在小繁耳朵里似乎不是很顺耳,她从奚言身上起来,跑过去拍了拍泡泡的脑袋:“哥哥!你怎么能胳膊往外拐?”
泡泡面无表情:“钱小阳爸爸的老板能发现钱小阳爸爸那么多bug,难道不是很酷吗?”
果然还是……
遗传了他爸爸的技术痴呆。
“钱叔叔才酷。”小繁宝宝得意地插着腰,为了自己的好朋友钱小阳不惜和哥哥翻脸:“钱叔叔在哥哥喜欢的那个无人机公司上班。他们公司的无人机都是钱叔叔做出来的!!”
小繁的道理很简单,她对那什么bug究竟是什么没有兴趣。
钱叔叔以前还能经常去幼儿园接钱小阳的时候,总陪着他们小朋友们玩儿,所以小繁就喜欢钱叔叔,就是想偏心钱叔叔。而钱叔叔的老板不让钱叔叔陪他们玩,她就是不会喜欢他。
“哥哥你今天放学还玩了钱小阳的无人机呢!你还说别人酷。”
泡泡仍保持他眼里的公正与客观:“那也是他爸爸公司的老板更酷。”
小繁宝宝委屈地撅起了嘴,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马上就要掉小珍珠了。
这一招着实有效。
泡泡赶紧把手里刚组装好的航模塞到她手里,妥协得很快:“那妹妹说谁酷,谁就酷吧。”
奚言被两孩子逗笑。
小繁宝宝表情秒放松,握住哥哥的航模,下巴像小猫咪一样蹭蹭奚言的肩,嗫嚅道:“妈妈,你以后还是不要请假来接我们放学了,我和哥哥不希望你被领导批评。”
-
圣诞节前一天,平安夜。
奚言早上被闹钟吵醒,精神还在梦里流连忘返,她习惯性地抻直四肢,结果......这么稍一舒身,便踢到个软绵绵东西。
吓得她半醒。
她抓抓脑袋掀开被子一看,小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爬到她床上了,还一个人孤孤单单缩在床的边角上。
“……”但凡她刚刚稍微用点力,小繁就会被她踢下床去。
奚言探脚下床,轻手轻脚地拍着女儿的背:“小繁宝宝,要掉下床了,妈妈帮你翻个身哦。”
她稍稍一推,女儿肉肉的身体便滚到床中央去了。
奚言看着熟睡中的女儿,胸口起伏的幅度深浅均匀。女儿的皮肤像牛奶那般细嫩滑白,头发和她的一样细软,是天然的茶棕色。睫毛很长,就像刷子一样覆在眼睑上。
上一个,她见到睫毛这么长的人,大概还是孩子她爸爸。
糯叽叽的小脸苹果肌饱满,十足的奶团子。想起女儿走路时蹦蹦跳跳的可爱模样,奚言忍不住在她颊间落下轻柔一吻。
“生日快乐,妈妈的宝贝。”
奚言蹑手蹑脚地走到落地窗前,掀开窗帘看向窗户外面。
玻璃窗上结了层冰霜,圣诞老人贴纸贴在窗户内侧,而从窗外将白胡子抹得更深了一些,雪花贴纸变得立体。
这是一个冷冬。
奚言这么想着,便重新将窗帘拉上,阻隔掉窗外呼啸的寒冷风声。
她穿着棉质的单薄睡衣,又套一件厚外套,这才拉开房间的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
奚言闭眼打了个呵欠,脚步往前迈着,意识是有的,但不多。
拖鞋拍打地面,一下一下,厚重又拖沓。随后,她脚下似乎是踩到了一个硬物。
就......就像是踩了个人。
“嗯哼。”闷闷的一声。
奚言剩下的那点儿困意便全无了。
她急急忙忙地伸手拍亮客厅里的灯,看到儿子正穿个室内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不开空调,不开灯,也不开地暖,安静得就像客厅里没人似的。
唯有客厅的灯打开时,他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得抬手挡了挡眼。
惊出奚言一身冷汗。
奚言托起儿子的手,先轻轻吹了吹,又捂在掌心里揉了揉:“泡泡,妈妈刚刚踩到你了吗?”
“嗯。”
奚言听到肯定的答案。
“踩到哪里了?疼不疼?”她立刻问。
“手。”泡泡抽回手:“还行。”
奚言抬手摁开了地暖:“你怎么坐在地上啊?”
“睡不着。”
奚言在泡泡旁边坐下来,顺手拖了块软垫垫在儿子腿下:“泡泡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
奚言循循善诱:“妈妈可以帮助泡泡分析一下哦。”
“真没有。”
“那好吧。”奚言又摸了下儿子冰凉的手:“手真没事吧?”
泡泡眨下眼,随后做了下抓握的动作,表示没事。
奚言这才放心地抱了抱儿子,亲亲他的额头:“泡泡,生日快乐。妈妈希望你的笑容能够再多一点哦。”
泡泡不爱笑,大多数时候都是酷酷的扮相。虽然说是龙凤胎,但两个孩子长相上的差别还是挺大的。小繁宝宝是糯叽叽的奶宝,像她。而泡泡却是白净帅气的,眉眼间的线条有种冷硬感,像他爸爸要更多一些。
尤其是那厚厚密密的黑发,反正奚言和小繁宝宝她们没有。
过了一会儿,泡泡果真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眉宇之间的距离感瞬间消失掉,只保留一个六岁男孩的纯真无邪。
“我尽力,妈妈。”
-
奚父奚母起床了。
奚父去楼下买早点,奚母钻进厨房里忙碌。
奚言先盛了碗粥,就着小菜吃完,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她将头发绑成一个高马尾。马尾分三股编成麻花辫,再用小皮筋一节一节绑起来,揪一揪,就扎起来了她喜欢的高马尾泡泡辫。
小繁睡醒了,从妈妈的床上慢慢蹭下来,揉揉眼睛:“哇,小繁宝宝也要梳和妈妈一样的辫子。”
奚言看了眼时间,笑着给女儿编了个同款发型。
“这叫泡泡辫。”她朝女儿挤挤眼。
母女二人同时把视线投向泡泡。
“妈妈。”小繁歪着脑袋,仍盯着哥哥,问:“泡泡辫是哥哥的那个泡泡吗?”
“就是哥哥的那个泡泡。”
泡泡看她们母女一眼,面无表情。
给女儿梳好头发,奚言在门外换鞋,和两个孩子挥手:“宝贝们,生日快乐哦,晚上妈妈会早点回家和外公外婆一起给宝贝过生日哦。”
不知道是因为一早上差点把女儿踢下床,又差点儿把儿子的手弄伤,还是......只是因为今天是平安夜。
奚言今天出门的时候,总感觉心神不宁的。
这种心神不宁在她坐进车里便发生了灵验,发动车子时仪表盘提示胎压过低。
大雾霜冻天气,权衡一下,奚言还是决定放弃开车去上班的想法。
奚父买了早点回来,看到这一幕,也让她赶紧打个车去学校。
“我送完孩子去幼儿园,回来把你的车送到4S店检修一下。”
“别迟到了。”爸爸说。
奚言也不过分纠结:“行,谢谢爸爸了。”
“早饭。”
爸爸又递给她一份软软的鸡蛋饼,他在小区门口排队排了半小时才排到的。
奚言到学校以后,先去开了教室门窗,趁着学生们还没有来,将教室里换气通风。
给植物区的植物浇水。
落了灰的讲台和课桌再擦一遍。
卫生间的水槽和马桶撒入稀释后的消毒剂。
做完这一切,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去学校门口维持交通秩序和安全了。
所谓维持交通秩序和安全,其实就是给被家长送来学校的学生——开车门。
不知道从何时起,老师似乎横跨了两个行业,教育行业和服务行业。
也说不清楚是哪种成分更多一些。
-
严孟许洗漱完,坐在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手还时不时地去摸一下餐桌上的欧式五头烛光台。
一点儿也不着急。
一年难得一次和他面对面坐着吃早饭的舅舅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两个鸡蛋便搁下了筷子。
“舅舅,你减肥吗?”严孟许啃着厨师长秘制的酱肉包子,鼓着腮帮子:“你吃的比我们奚老师还少。”
“她吃得很少?”
“嗯。”孟许又强调:“但你比她还少。”
许泽南瞥他一眼:“管挺宽?”
严孟许撇撇嘴,啃包子的速度更慢了。
许泽南忍不住提醒:“快点儿,今天我送你。”
“不是司机?也不是赵秘书?”严孟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耳朵是聋掉了吗?舅舅你要亲自送我上学?”
许泽南抿抿唇:“对,亲自送。”
严孟许放下包子:“那我吃饱了。”
奔驰S500L再昂贵,这个点儿到了小学门口也不如电动车穿梭得轻松自由。
还好,星芒小学的老师很有奉献精神。这么冷的天,依然坚守在岗位上,像松柏一样有爱,坚持每天早上七点就站在学校门口——
给学生开车门。
许泽南把车开成了乌龟爬,决定之后要来星芒小学,还是让赵秘书来开车。
这些浪费掉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坐在后排座位上批几份文件或处理一些邮件。
但今天——
他首次亮相在星芒小学送学生的家长中,竟是个开门红,似乎老天爷也喜欢玩破镜重圆那一套。
“今天是奚老师维序诶。”严孟许眼尖,指着前方五十米处站着的像木偶一样的人,激动得不行:“舅舅,你看那就是我们奚老师,她长得可爱吧?”
“可爱。”
这是七年来,许泽南第一次在清晨醒来,在清晰可见的白天,在太阳升起的地方看清楚奚言。
在此之前的三次照面,一次是匆匆一瞥,一次是她裏得只剩下两只杏仁般的眼,一次虽看清了,却是在烟雾缭绕的酒吧夜。
那些都不是真实的她。
而只有今天,只有现在,他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她回来了。
她就在他面前,不足五十米的距离。
黑夜总会过去,太阳照常升起,而他终将停到她的面前。
奚言套了件学校发给教师穿的冬天的校服,拉链没拉,可以看见里面的蕾丝半裙,雪地靴没过半膝。
小圆脸,下巴却是偏于尖俏的。
双眸像杏仁一般,洁白的耳垂藏在坠落的碎发后。她梳着可爱俏皮的辫子,蜜桃色的嘴唇,柔嫩的鼻子冻得微红,白皙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粉色。
她比从前更漂亮了。
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撩人却不自知的魅力。
许泽南想。
是,她是结过婚,是离过婚。
但,那又怎么样?
她和别人有两个孩子,那又能如何?
他可以待她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
-
待平时里送严孟许上学的黑色奔驰在正对着学校大门的路道上缓缓停下时,奚言习惯性地拉开后座车厢的车门。
严孟许热情地招手:“奚老师,早上好。”
他刚想向奚老师炫耀一下,今天送他来上学的是他舅舅,不是外婆,也不是司机。
谁知——
急性子奚老师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孟许同学,早上好。”奚言没看到孟许外婆,只当今天又是他们家司机送来的。
她朝后视镜里笑了一下 :“司机先生,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