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南推开别墅的入户门,车钥匙随手丢在玄关墙的位置。他换了鞋往里走,走过长长的通道,才一眼看到孟许靠在沙发上读书。
“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
看来读的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抑扬顿挫的,还带着丰富的情感。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夜——大年夜。”孟许看见了他,气儿都没喘匀:“舅舅。”
“嗯。”
许泽南走到冰箱跟前拿了瓶水,又重新走到沙发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捏着瓶身开始关怀外甥起来:“二年级压力很大?”
“......他说,将来他有了孩子,可以用它当摇篮。”孟许声情并茂地读完最后一句,才瞪着眼睛指正他:“舅舅,我三年级了。”
“……”许泽南就着沙发扶手坐下,腿蜷着不太舒服,干脆放松地往前伸了直。
他点了点头,换了个说法:“三年级压力很大?”
“小学生能有什么压力?”孟许声音洪亮。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用功?”
孟许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想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那我也不能玩啊。”
许泽南觉得好笑:“你不能玩,谁能?”
孟许一时语塞,索性不和舅舅废话了:“反正我不能玩,奚老师说了,明天早上要请我朗读课文。我要是读不流畅,奚老师会很没面子的。”
这个姓氏让他有些恍神,许泽南随手翻了翻外甥的语文课本,课文的字里行间都写了些笔记,看来是上课的时候挺用心。
“哦,那你慢慢读吧。”
他合上三年级的语文课本,随手丢在沙发前的壁橱上,又问:“外婆呢?”
孟许想起外婆对他说的话:“外婆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
“舅舅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我要有什么数?”
“外婆让你去接我,你居然让赵秘书去,赵秘书又不是我爸。”
“我也不是你爸。”
“舅舅,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孟许很快被说服了,指着楼上的书房方向:“外婆在书房里了。”
许泽南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后,摁开上楼的电梯。
母亲果然是在书房里了,戴副金丝边眼镜在临摹张旭的草书,眼镜链一晃一晃。
许泽南斜斜的靠在门边,静静的站着,他没说话。直到母亲发现了他,搁下笔墨,唤他一声:“南南。”
“……”许泽南才面无表情地抗议:“我29了,您能别叫叠字?”
“你还知道你29了,你外甥都快小学毕业了,而你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有女朋友。”许泽南面不改色、应付自如:“过段时间带回来。”
“你就知道糊弄我。”孟琳摘下眼镜,瞥他一眼:“你读本科的时候就说有女朋友,过段时间带回来。现在你研究生毕业都多少年了,还是同一套说辞。”
那时候没糊弄。
奚言她那时不止一次趴在他背上圈住他的脖子,她的声音透过骨骼使他的皮肤轻轻颤栗,她悄悄地说,等到过年的时候就要跟他回家见父母,她要跟他结婚。
要跟他生孩子,生两个,一个叫泡泡。
“还有一个呢?”他敲着键盘问。
“还有一个等你取啊?”她趴在他的背上,从他肩膀两边垂下来细细软软的手臂,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手指相嵌,十指紧握:“你的孩子,你一点参与感都不要吗?”
他还没想好他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她就走了。
她和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他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是她先食言了。
许泽南觉得烦躁,随手推开窗,敲了枝烟衔在嘴边。
北风呼啸,窗外的枝叶落了个精光,他迎着北风抽完一支烟,低声道:“最近想追一个。”
“真的?”孟琳摘下眼镜链:“什么样儿的?”
“离过婚带两个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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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泽南是被赶出别墅的。
赵觉十分好奇,好奇中又带了点遮遮掩掩的幸灾乐祸:“老板,您到底是说了什么得罪阿姨的话?”
才落到这么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下场?
连车钥匙都没给,还要他开车来接。
许泽南瞥他一眼,赵觉立刻噤了声。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一家酒吧门口,许泽南认出这是上次匆匆一瞥奚言的那家。
她上次来酒吧是做什么?
是因为和丈夫离婚了,心情不好,来酒吧买醉吗?
许泽南没拒绝,和赵觉一起走了进来,他坐在上回坐的那个不起眼的位置上。躲在暗处的人除了不想暴露自己,似乎也在期待着谁能出现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赵觉去吧台点酒水。
服务员端着托盘先送过来他的饮品,赵秘书跟了他四年了,自然知晓他的习惯。
他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是气泡水,无糖无酒精的。
过了一会儿,赵秘书才回来。
“老板,严总和蒋院长马上过来了。”
许泽南“嗯”了一声,并无多少反应。
蒋澄进来看到那个隐形人面前放着的水,警惕地问赵觉:“赵秘书,你不会给我准备的也是气泡水吧?”
“哪能啊。”赵觉笑着说:“蒋院长,下班时间您可不得至少来点精酿么?”
蒋澄看一眼透明人,揶揄道:“据科学研究统计表明,只有纯情的处/男来酒吧才会喝水。”
服务员端着精酿啤酒和调制酒过来,严昫也来了。
服务员撬开了瓶盖儿,严昫拍了拍隐形人伸在桌子底下,无处安放的长腿:“兄弟,听咱妈说,你最近在追一个离过婚带两孩子的女人?”
语气里怎么都是幸灾乐祸。
蒋澄一口酒差点儿喷出来,赵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老板说的这个离过婚带两孩子的女人是指奚老师吗?
距离上次他从学校领导那里带给老板“奚老师目前单身育有两孩”这个消息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当天老板心情很不好以外,最近都很平常。
他还以为老板见奚老师过得不是很好,心里头的执念也就因此放下了呢。
没想到老板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
就算奚老师离过婚,给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孩子,老板他还是对奚老师念念不忘,现在甚至还动了给别人的孩子当后爹的心思。
妥妥的冤种前男友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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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言把车停在专用停车位上。
林周埋在酒水单里的脑袋抬起,眼睛一亮:“哟,这不是我们奚老师吗?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你还说呢。”酒吧里热浪高起,情绪昂扬,奚言解开羽绒服的衣扣:“我们不是当初说好了年底再分红吗?你这怎么才一个月就给我打钱了?还一下子给我打了这么多?”
林周穿一件红色吊带短裙,长耳坠坠到细脖子处,眉眼张扬,风情万种:“你看看我们这酒吧,你自己感受一下这个客流量,这个火爆的程度。”
她歪过身,贴着奚言道:“奚老师觉得咱们像是要等到年底才抠抠嗖嗖分钱的酒吧吗?”
奚言脱掉羽绒服,里面是套精致的叠穿三件套,针织衫、裙和咖色马夹背心。
她环视酒吧一圈,楼上楼下座位满当当的。
“所以,我有空的时候也得来帮帮忙,也不能一直当个甩手掌柜。”
“你来凑什么热闹啊。”林周看一眼她的穿搭,可爱减龄,应该是下了班直接从学校过来的,但好在没穿带学校logo的校服:“明天不上班啦?”
“上的。”奚言眨眨清纯无辜的狗狗眼:“所以,待会还要早点走。”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酒吧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卡座、圆桌坐无虚席。
服务员小哥哥忙得不可开交。
“行”,林周也不再客套:“3号桌点了一份炒饭,你去帮忙炒一份吧。”
奚言从吧台扯了件酒吧工作服往身上套,边套边无语道:“......谁来酒吧吃炒饭?”
“谁知道呢。”林周对着酒水单配酒水:“反正我跟他说,炒饭不属于我们酒吧的主营业务,但我们待顾客如上帝,也不是不能做。”
奚言往3号桌瞥了一眼:“那你一碗炒饭,收了上帝多少钱?”
林周晃了晃右手:“五百块。”
奚言忍不住:“好嘞,那我炒个大份。”
酒吧后面就是林周住的地方,奚言挽起袖子炒了份蛋炒饭,冰箱里只搜刮到一根火腿肠和两颗鸡蛋。
火腿肠切丁、鸡蛋搅散,隔夜的剩饭颗颗饱满分明。
奚言把炒好的米饭给3号桌的客人送过去。
“您的蛋炒饭。”
“奚老师。”
这声称呼让奚言心头一颤,脱口而出:“我今天不是没穿校服吗?”
这样也能被学生家长认出来吗?
随后,她看清楚了喊她奚老师的男人的长相,他是……是许泽南的秘书。
还好不是学生家长。
奚言正准备表现一下酒吧合伙人的特权,大气地给许泽南的秘书打个98折,毕竟,人上回也当了她的出气筒。
现在她心情挺好,也不是不可以补偿他一下。
奚言清清嗓子,刚准备开口,手腕突然被一股滚烫的力量握住,灼人又仓皇:“他就让你过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