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岚没皮没脸。
很有唾面自干的觉悟。
她不以为意, 语气依旧轻佻浮夸:“哎呀哎呀,是我们让西国小贵公子生气了吗?真是罪过呀……不过,这次我们远道而来, 可不是为了跟你争抢地盘。”
“我们的首领大人在得知是她打伤了夏岚后,对她生出了兴趣。恰逢又听到关于她身份的传闻,更想见见她本人了。如果她能侥幸得到首领大人的青睐,让她留在豹猫妖一族也不无可能。”
只是三言两语, 就解释清楚了它们的来意。
你不由叹气。
野猫这种畜生就是狡猾。
之所以会耐心跟杀生丸解释,恐怕就是为了表明它们只是为了私事,并非是领地之争, 想从他手里讨个方便。
而事情,正如你料想的那般。
下一息。
冬岚表情就顿时严肃起来。
它再次旋转手中的冰晶短戟, 尖端一头直直指着你:“此乃首领大人的命令, 其他人类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过饶过, 可是她,我们今天必须带走!”
杀生丸神色淡淡的。
没说行。
但也没说不行。
“我不愿意!”
你知道你得主动点。
杀生丸可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
如今, 他愿意插手你们跟豹猫妖的纠纷,主要原因是豹猫妖不请自来,惹得他这个未来的西国之主不高兴。
当然,还有一丢丢原因可能是豹猫妖一族挡住他的去路了。
但不管怎么说,杀生丸好不容易纡尊降贵了,你可不可能不识好歹,得赶紧把台阶给他铺平!
于是,你义正言辞陈述本心:
“我出生在西国,长大在西国, 以后, 即使我真的成为妖怪的新娘, 也只会嫁给西国的妖怪!……你们豹猫妖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土,还妄图掠走别人的子民,就凭这副德行,也妄图让我侍奉?也配!”
“就、就是!”
乳母跟你心有灵犀,站在你身边护着你。
强忍内心惊惧,将背脊挺得很直,冲远处那群奇形怪状的妖怪们讥诮出声,“我们的姬君出身高贵,就算是要成为妖怪的新娘,也不是你们这群下流货色配得上的!”
“下流货色……”
“下流货色。”
“下流货色!”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儿。
护卫们渐渐喊起了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嘲讽。
野猫福瑞怒上心头。
有心给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血的教训。
可杀生丸站得太不是地方了。
但凡想杀你们,就必须越过他。
而他,明显又是领地感很浓的那种狗。
稍有僭越,恐怕下一步就会被他把头拧掉。
最后,只好将不敢化为无能狂怒。
“你很好。”
冬岚目光逐一扫过在场人类,最后定格在你脸上,缓缓地,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莞尔轻笑。
同它四目相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噙着缱绻轻易:“我以后会更好。”
冬岚:“呵,只是不知道你能狂妄到几时。”
你:“放心,足够狂到你死去的那天。”
冬岚脸色冷沉。
你不以为意:“今日羞辱,他日,我必定悉数奉还。”
你的话太过狂妄猖狂。
不仅惹得豹猫妖一族发出嘲笑的嘘声,就连杀生丸都在离开前额外瞟了你一眼。
你冲他颔首致谢。
倒不是你故意对他拿捏姿态,而是你是人类,人类对他说谢谢,他极有可能感觉被羞辱,晦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是诚心诚意感激他。
而不是为了膈应他、触他霉头的。
宅邸略微受损。
乳母找了工匠前来修整复原。
裳着那日的混乱就像是风吹过水面,泛起道道涟漪,可很快就又重新回归平静,并没有给你们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
犬大将在你房间里带了三天。
按照人类的习俗,他连三日饼都给你准备齐了。
他甚至按照人类的习俗,就之后所需的三日饼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秀眉蹙眉。
捏着泥金桧扇遮住唇鼻,只觉荒谬不已:“你这是什么意思?”
犬大将身行端正。
毛绒绒的长尾与银色长发随意垂在地上:“豹猫妖一族睚眦必报。你是人类,却胆敢敢反抗打伤它们,自觉受到羞辱的它们,绝不会停下报复的行为。”
“之前,侥幸有杀生丸路过,你们才得以平安。可不管是他,还是我,都无法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跟我共结连理。”
“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豹猫妖一族就会因为畏惧西国威名,暂时停止针对你的行为……”
“你的妻子?”
你倏然收扇。
合起来的扇子落在右手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盯着他,片刻后,微微一笑,“我可不记得自己何时生出过杀生丸这么大的儿子。”
妻子?
说得这么好听,到头来还不是情人之流?
犬大将神色不变。
英武俊朗的脸上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和难为情。
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和煦:“月姬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她不会为难你。”
你笑了。
被气的。
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到如此会自说自话的狗男人。
月姬。
一个生出了杀生丸那样儿子的女人。
怎么想,她都不会恋爱脑上头,只因为男人生了异心,就来为难你一个人类女人。
她是不会为难你。
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要蹬鼻子上脸,恬不知耻跟她分享同一个狗男人。
就算是封建男人吃腻了,想换个新鲜的妖怪口味,你也并非非要挑他。
是以,你半倚隔扇,偏过头,黑白分明眼珠似笑非笑:“何必这么麻烦?如果只是想帮助我躲开豹猫妖一族的针对,让我嫁给杀生丸也是可以的。”
“我很喜欢他。”
“自他从天而降,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那刻起,我就望着他移不开眼。虽然只有短暂惊鸿一瞥,但我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他了。”
说到动情之处,你甚至煞有介事按住自己心口,“不怕你笑话,时至今日,我一想起他来,还是不由得面红耳赤,悸动不已……”
“假的。”
笃定的声音打断你的话。
你一低头,就瞧见犬大将正望着你,金色兽瞳满是爽朗笑意。
“你心脏跳动的声音,还不如刚刚听到我们要成亲时跳得剧烈。”
“羽衣,你不喜欢杀生丸。”
你冷下脸。
很不喜欢他没眼色地跟你唱反调。
“我出身白犬一族,天生耳朵比较灵敏,能听见很远地方传来的细微的响动。只是听见你的心声而已,很简单的。”他就像察觉到你想问什么似的,体贴地解答你的困惑。
“哦。”
“那你还不懂吗?”
你双眸眯起,“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我并不想跟你们妖怪牵扯太多。”
“你是西国领主,是高高在上的大妖怪,可你不会真的以为,在我们人类眼里,你跟豹猫妖一族有什么本质不同吧?”
犬大将愣了愣。
你:“说到底,你们本性都是一样。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你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你比它们更高明……它们只会蛮力掠夺,不像你,冠以保护之名,就想要我自愿成为一朵毫无自我,只能依附你而生的花。”
“我没有……”
犬大将这次是真的惊到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成跟豹猫妖一族的小辈同样的待遇了。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你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手里捏着的桧扇迁怒般狠狠砸在他脚边,脆弱的扇轴立时断裂开来,“豹猫妖一族想要寻仇,就让它们来好了!”
“我的护卫们没有一个是畏死的孬种!”
“而我,身为他们的主人,自然更不是贪生怕死的废物。”
“它们最好把我们都杀了,不然,只要我得到那颗据说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宝玉,我就会许愿让它们统统下地狱!”
你呼吸急促。
胸口因为愠怒剧烈起伏。
死死盯着他的眼珠黑白分明,仿佛被水洗过,明亮又锐利。
“我曾经相信过你……哪怕本能告诉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妖怪都是一样的,我也还是愿意跟你说那么多委婉的话,只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能太绝对,应该一棒子把你们妖怪都打死了。”
“我试图相信你,试图相信你不是那种妖怪……”
“甚至,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生怕你搅入我跟旁的妖怪的恩怨里!”
“可现在……”
你深吸口气。
使劲眨眨眼,驱散眼底氤氲的水雾。
说不出是痛心,还是其他什么,只是等到胸口传来窒息的滞痛,才缓缓吐出。
“你真令我失望!”
说完,你背过身去,毅然下了逐客令。
“我绝对不可能只为了活下去,就舍弃自我,接受你的庇护,成为你的妻子!滚吧,别逼我再说出其他难听的话。”
“不是你说的这样。”
犬大将叹了口气。
仿佛没脾气似的,来到你身后,将你因为愤怒而绷紧的身体揽在怀里,又重复了一一遍,“不是你说的这样。”
“并不是你成为我的女人,我才会保护;而是我仰慕你,才希望你能接受我,让我成为你的丈夫。”
你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不意外。
只是有点困惑。
原主是大和抚子类的女性,除了鬼舞辻无惨那样的精神变态,没有人会讨厌,犬大将会倾心她太正常了。
可你次次不给他好脸,次次拿捏他,他竟然都受了。
如果他不是颜狗、恋爱脑的话,那就只能是个贱骨头了。
好好的人不做,非给自己找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master不行。
这样想着,你偏头瞧向他。
像是被他的话逗乐,不吝啬莞尔:“你们妖怪都喜欢玩这种把戏吗?都是妖怪了,干嘛不直接点?……想睡我,直说好了。”
犬大将愕然。
素来温柔的脸上,浮出显而易见的不解。
你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一只手稳稳捏住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拽过来,柔软的拇指抵在他微抿的薄唇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很轻易就将他的唇挤压变形。
……再强大的大妖怪,唇都是软。
你脸上浮出些许微妙情绪。
为了避免自己想七想八,直接将空余的左臂搭住他脖颈,手指轻巧解开他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冰冰凉凉的银色长发,仿佛一拢月华,直直倾泻在你指缝。
如丝如绸。
触感极佳。
犬大将长得不错。
是狗。
身上却没有狗特有的怪味儿。
不忠诚这点有些让人下头,但特殊情况,也不是不能稍微忍忍。
这样想着,你亲了上去。